第一百零七章 坑神祖宗

第一百零七章 坑神祖宗

「喲,這厚禮,比穿山甲還可愛。老鹿,我先替你收著?」沒瞧見阿蘭人在何處,聲音卻傳出來了。

一卷陰風落地,卷了姬姚召喚的搖搖馬,收去了阿蘭袖中。他早瞧見姬姚召「踏雲追風」點的鬼火了,沒吭聲。這會兒收完搖搖馬,他也不吭聲,估摸著在給穿山甲餵食、洗澡啥的。

「踏雲追風……」姬姚身後,步六孤鹿的聲音不怎麼對勁,揉深沉的眷念,也揉着肅然。「誰教你的?」

姬姚背着步六孤鹿,他身形一震,心裏已經有數了。

駙馬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穩重自持,死神都撼不動,何況蚍蜉。姬姚堅信自己是只蚍蜉,撼不動鹿駙馬這顆大樹,唯一能讓他神色大變的,只有他家那位坑神祖宗。

姬姚心裏憋著氣,故意回頭懟他:「我家祖上教的,不服氣?」

其實,姬姚壓根兒就不曉得,他是怎麼將那搖搖馬召喚出來的。起初,他以為是符篆抄錯了。現在,細細揣摩,又覺得是基因遺傳,也有可能是記憶遺傳。

鬼知道他家祖上,到底是個什麼品種,遺傳給他的記憶全是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也不學學人家魘族,選撿平身精髓傳與後人,多少算份功德。

照他這樣的遺傳方式,再多有幾代人,不得只會玩兒搖搖馬、撥浪鼓嗎?

姬姚想想就覺得胃疼,心道:「結婚生子的事情,到我這兒就打住吧。不然,子子孫孫都得被祖宗爺給坑傻……」

見過坑爹、坑兒子的,還沒見過坑十八代長房長孫的。

姬姚一句「祖上教的」,炸得步六孤鹿原地呆了,木雕似的晃了一下。他那錐心挫骨的痛,不宣於口,也已躍然眼眉之間。天佑皇帝長槍刺在他心尖兒上時,也未見他這般神情。

「不是……我……」姬姚忙不迭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拉步六孤鹿。

不曉得為什麼,眼前那血肉豐滿的人,像是隔着時空與他遙遙相望的幻影,讓他不敢觸及分毫,他怕那絢麗的幻影一碰就碎。與其碎了幻想,連夢都蕩然無存,不如留着念想,稍有慰藉,多少可以自欺欺人。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姬姚連步六孤鹿衣袖都沒碰到的手指,空空地繾綣在自己手心裏,然後收了回來。他垂下眼眸,沒敢看他。

片刻靜默后,姬姚的發頂,又被步六孤鹿揉了一下。他木木然一笑,沙啞的聲音說:「又不是垂髫小兒,當街召喚一架木馬出來,多難看啊。那符篆……以後別用了。」

姬姚:「……」

又欺負我輩分小?!

他眼眸深處,那種「幸而還有你在」的慶幸和遺憾,揪得姬姚心痛。他最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錯了,執着地將他的碎骨拼湊回來,卻給不了他一個痛快。

他兩當街這麼一站,一眼萬年,過路的眾「人」都忍不住瞧了過來。

喲,這麼俊俏的兩位哥哥……

路人差點兒沒以為,他兩私奔未遂,正籌謀著怎麼跟樓里老闆求情呢。

「走了!走了!」

要不是阿蘭出來得及時,招了魂車將他兩人拽上車去,他兩對望的眼神,能在十里長街上樹坐豐碑,供萬人瞻仰。

好容易將步六孤鹿和姬姚這對「祖孫」,各自安頓在一邊,阿蘭車也不駕,讓馬兒自個兒跑去。他蜷進車裏,點蠟燭,當燈泡,發光發熱,閑聊八卦:「不帶穿山甲去北原,我們要怎麼偷襲?有計劃嗎?」

姬姚和步六孤鹿對望一眼,笑了。

阿蘭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空手套白狼,開口要人去嗎?」

姬姚的眼神光點了點步六孤鹿:「他是公主家正牌兒的駙馬,為什麼不可以開口要人?」

阿蘭:「……」

你倆只有一起涮盟友的時候,才這麼默契的嗎?!

問題是,這麼大張旗鼓地去孤竹要人,不等同於昭告天下,大魏駙馬步六孤鹿回來了?朝廷的兵不追他到「海角」,百姓的香蠟都能熏他去「天涯」。

瞧步六孤鹿那大義凜然的模樣,應該是不在乎了。他不在乎,阿蘭也懶得多問,白眼兒翻過去。

魂車風馳電掣的速度,很快就到了孤竹——那是終日不見陽光的冰原。

「這就是傳說中的北極?」姬姚裹緊狐裘大衣,跳下車來。他驚嘆於眼前美景同時,卻想縮進狐裘大衣里蜷著冬眠。

真心冷!

因為姬姚的凡人體質,阿蘭破例給他備了件能將他整個人都裹進去的狐裘。他和步六孤鹿還是紗衣廣袖,在雪原上都能飄成仙兒。

「這防禦工事……」

望着前方快要抵達北極星的城牆,姬姚心生肅然,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六千年前,九州大陸的戰火,燒得如火如荼,北原卻是一片寧靜。

孤竹每天與太陽擦肩而過,一線陽光都見不到,他們只需要滿天星光和一灶爐火,就能求得生存。神火去向如何,對他們影響不大。

當年,孤竹妄想得到九公子的神鳥之身,卻被墨天澤攪黃了。他還瞞天過海,瞞了六千多年。時至今日,孤竹人也未必知道穿山甲的事情。步六孤鹿不想帶穿山甲來,估摸著是不想揭自己老底。

神火案次年盛夏,絕訟鑄青銅編鐘十二枚,並一百車鮫紗送至孤竹。

絕訟來使沒說緣由,只留下一句:「禮尚往來」。

那時,孤竹有兩位公主,一位白髮,人如冰雪;一位墨發,美若星夜,都是絕美的世外尤物。

兩位公主待字閨中,未婚未訂。

年前,絕訟元帝和人族公主的婚事告吹。絕訟國與人族的盟約,繫於一紙清書。

如今元帝大禮送到,孤竹王心中已然有了成算。如此大好的時機,不趁此時與絕訟聯姻,更待何時?

元帝月初送禮,月末宴請,孤竹王不想歪都不行。他欣然赴宴,還捎上了兩位公主。

宴后,元帝親自送孤竹王離境。

孤竹王離開絕訟不到五百里地,偷襲絕訟邊境的軍隊,就將他們捲入了混戰。

孤竹王護著兩位公主撤退,不幸中箭身亡。

那支軍隊哪裏來的,史書沒寫。也許,孤竹人早已淡忘了遙遠的歷史,

只是可惜了兩位公主的絕世容顏,老爹在絕訟國吃喝玩樂近十日,隻字未提姑娘們的婚事。

倒不是孤竹王傻缺,單吃喝玩樂就能讓他樂不思蜀,忘了正事。只是元帝曖昧不明的態度,讓他摸不著底兒,所以不敢妄下決斷。他以為,設法讓元帝對公主動心,再徐徐圖之,才是上上之策。

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是某些英雄的人設比較「渣」。

用元帝的話說:「將謀略繫於真情,本就很蠢。」何況是帝王家的真情?

孤竹王身死異鄉。元帝回手挖坑,扶持兩位公主上位,宮變囚禁孤竹王獨子。

兩位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國難當頭時,尚可同舟共濟,一得喘息之機,就能同室操戈,硬是將好生生的孤竹國,禍害得滿目蒼夷。

太陽神火,也是孤竹內亂期間,被九公子追回去的。

神火追回以後,在絕訟國做質子的孤竹王子,才被遣送回國。他耗盡半生心血平息內亂,收拾完殘局,再不問戰事,一心躲在北原休養生息。

北原本就偏遠,諸國權當它是條雞肋,懶得出兵去戰。新任的孤竹王,又推行止戰政策,徹底將孤竹養成了戰火中的孤島。它也就此成為了各族流民的避難所。

那座手可摘星辰的高牆,就始建於落日之戰。起先牆體沒有那麼高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民間興起一個習俗,每有難民入境,都會往城牆上加一方冰磚。經年日久,城牆就加到了可於北極比肩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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