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杏壇講學(四)
鄭玄大吼一聲,體內的血肉迅速燃燒,臉色通紅無比,在頭頂也升起一股血色蒸汽,從耄耋老者轉眼再化為青年人,老年斑漸漸消散,碎掉的浩然之劍再次凝結。
他一腳踏出,背後生出層層虛相,桃李滿園,高冠長袖的士子垂拱聽講。
「只求為儒道破開一條路,仁禮不絕於此......」他悲憤道。
金甲男子向後退了一步,破開的胸膛裡面流出淡金色的血液,可這血液不僅顏色不似常人,而且形態更像是融化的黃銅,散著淡淡金芒。
他轉了轉頭,臉容變化了一會,露出人性化的神情,金劍變長了一截,化作塵封在地底數百年銹跡斑斑的青銅劍,嘴唇輕動,聲音曠古追溯,充滿威嚴。
「你很不錯!」
青銅劍銹跡斑斑,在劍柄處似乎可以看到三個鳥篆,可時間太過久遠,已經模糊不清,只能看清一個「太」字。
忽然在洛陽皇宮上的長冉帝王一躍而起,含鞘寶劍露出鋒芒,化作一道赤色長虹,直指金甲男子,「你已死去,這人世間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是否?」金甲男子輕笑一聲,雙指夾住赤帝劍,說不出的輕鬆隨意。
染金的雙指如同最堅硬的金屬,在赤帝劍的劍刃下,劃出無數火星。
長冉帝王目露驚意,「你早已死去,十二金人不過凡俗兵器所鑄造,哪裡有這般威力。」
此刻鄭玄也怒喝一聲,浩然之劍刺向金甲男子,但金甲男子實在過於強大,哪怕鄭玄耗盡所有,也無法傷害金甲男子分毫。
「你們太弱,劉邦小兒,朕雖死,可戰國之世的強大不是你能想象的,若不是朕消天下兵器,融為金人十二,這天下你豈能竊居?」金甲男子冷聲道。
可是忽然之間,有一赤袍道士踏雲而來,在腰側綁有兩本書冊,他取出一本書冊,輕輕搖了搖頭。
書冊金篆玉書,名曰:人書。
人書紙頁翻滾,從中走出無數頭裹黃巾的將士,迎風而長,騎著馬匹,嘶喊打殺沖向金甲男子。
來人正是張角,他露出一絲冷冽鋒芒,喝道:「大賢良師張角攜黃巾百萬眾請始皇帝赴死!」
話音剛落,天生異像。
雷聲轟鳴。
金甲男子化為跪伏向西身穿狄服的十二金人,擺放著不知什麼莫名的陣法,地面上細碎的符文閃動。
一金人手臂斷裂,轟然倒塌。
天地間靈氣洶湧猛漲。
張角再看了長冉帝王一眼,不屑道:「不過是個苟延殘喘的法相,兩百年前就合該消散。」
他手一揮,長冉帝王化作青煙,赤帝劍發出一聲哀鳴,迴旋到了皇宮的太廟。
鄭玄驚愕遲遲不出聲。
「見過老師。」張角向鄭玄打了個道家的稽首。
鄭玄愣了一會,「師從何來?」
「冀、幽、青、徐四州士子何人不曾聽過老師講學。」張角道。
說完之後他在洛陽城下瞅了一眼,在雲霄之下找到了天牢的囚室,順著天窗看到了陳留堂,「當日不慎讓你逃脫,今日貧道定要取回地書。」
「不可!」鄭玄輕皺眉宇,看到了在下方的陳留堂,「此為我門下士子,與你是同門,汝安能同門相殘?」
「同門?」張角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貧道從來不相信什麼同門恩義,修道人絕情絕欲是為常事。」
黃巾之戰時他屍解陰神逃脫,羽化而升仙,已經到了陸地神仙境界。
可地公將軍張寶、人公將軍張梁早已經戰死。
福如王母三千歲,壽比彭祖八百春。
百年只不過長生者一個片段罷了。
鄭玄眼睛一縮,隨即臉色如常,整理冠發,「那為師少不了要與你戰一場了。」
「可是老師,你已經這般了,還有可能贏嗎?」張角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眼前的鄭玄已經全身殘破不堪,血肉驟然縮減,佝僂削瘦的可怕。
「有些事總需要爭一爭,就算知道失敗也需要去做,這就是孟子所說的義理啊。」鄭玄慘笑一聲,念叨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於人哉,唯有捨生而取義。
生不過短暫幾十年,然義道千古不變。」
張角右手清點,在虛空中生出一柄長劍,對著鄭玄眉心刺去,「阻我道者,如殺我父母,師長亦是如此。」
可是忽然間他面色一變,手指掐算,「該死,又追來了。」
他嘴裡念了幾句咒語,化作一道赤色長虹,眨眼消失在天穹,只留下一道聲音,「老師,你今日能幫他,可明日呢?哈哈哈!」
「明日吾亦能。」鄭玄沉聲道,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身體如流星般急墜而去。
在洛陽上空的戰鬥雖然精彩,可除了少數幾個人外,其他人斷然是看不到絲毫場景的,只能看到在空中的烏雲結了又散,散了又結。
在杏壇里憂心忡忡的士子們擔憂的看著天際。
盧植如釘子般屹立在屋檐上,他的浩然正氣在潁川滅了五萬黃巾軍,已經消失殆盡,只殘留了武道的修為,但也只是後天境界大圓滿。
「是康成。」
他猛地從屋檐上躍起,在空中接住了鄭玄。
可是此時的鄭玄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勉強笑了笑道:「師兄,康成再問你。官否?可濟天下否?」
「這.....」盧植猶豫一會,正欲回答,卻發現鄭玄已經斷氣。
「師弟,如果你非要問...為兄只能說:官可濟天下。」他笑了笑,又喃喃道:「世人只知當官好,卻不知官啊,與宮只多了一橫,而這一橫是脊梁骨。
什麼都能斷,唯有這脊梁骨不能斷。斷了就是.....宦官,就是宮娥了。
你能在高密肆無忌憚的講學,是有袁司空,有為兄,有眾多的官員在默默守著良知。」
杏壇桃李滿園,離不開有人負重前行。
盧植跳到地面上,靜靜的將鄭玄的屍體放在講座的蒲團上,合上了他的眼睛。
片片桃花蓋住了鄭玄的遺骨,也葬送了一個時代。
儒道自此黑夜降臨。
中平四年四月五日,
洛陽士子縞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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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角...申言於眾曰:「今漢運將終,大聖人出。汝等皆宜順天從正,以樂太平。」——《三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