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窘迫與野心

五月總是浪漫的，溫潤柔軟的風，似遙遠的人滑過愛與憂的夢，催生出曖昧的情愫。

秋婉琳在磚美術館的「聚合虹」前看出了神，水霧像幕布般傾瀉，遠觀是一片朦朧白霧，進入可見七彩光束，水無處不在，隨物賦形，呈現出一種時空扭曲的美感，玄妙而深邃。

男人們在精心選角度給女伴拍照，小孩兒在不知疲倦地跑來跑去，身姿綽約的女人在興奮地旋轉，人們都享受著這略帶橡膠味的水霧與自己產生的共振。

秋婉琳喜歡待在空曠而不空洞的地方，展館再合適不過，每次她感到迷茫的時候，總會去館里待上一天，這裡就像是她的避難所。時間久了，也就對館里的藝術作品有了特殊的感情，彷彿透過一雙雙眼睛，看到了她所看不到或無法感知的世界。

她找了個地方坐下。

今天本來是去面試的，但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讓她心如死灰，看了看手裡的證書和獎狀，像是白紙一樣蒼白無力，這座華麗的城市中，多的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佼佼者，她一個二流大學的土包子混在其中，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人一旦被貼上標籤，就會不自覺的向標籤靠近。越努力越幸運，破罐子破摔就是這個道理。

壓力很大，她不得不跑到這裡來喘口氣。

想想朝夕相處的舍友就要奔向自己的大好前程，自己卻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她不禁感到深深的擔憂。

背景夯實的舒瑤直接被家裡引薦到了世界500強的企業歷練；商業嗅覺靈敏的方沁已經爭取到了充足的創業資金準備大幹一場；就連沒背景沒資源的林思思，也憑藉著傲人的身材和甜美的長相與一位富二代火速定了婚，正享受著另一個階層帶來的饋贈。

而秋婉琳，彷彿就是被全世界拋棄的那一個，就連普通企業的門檻都未能踏入，隻身一人，在茫茫的城市裡沉浮，不知何去何從。

秋婉琳從美術館出來，迎面撲來的，是泥土的氣息。

不知這雨下了多久，下濕了這座城市，下濕了回家的路，原本就潮濕的心情，在此刻越發發酵。

秋婉琳等了一會，雨並沒有停止的跡象，她帶上帽子打算衝到地鐵站。

可這雨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跑了幾步便渾身濕透，頭髮開始往下滴水，鞋子上沾滿了泥點，十分狼狽。

她絕望地看了一眼前路，還遠得很，索性往回跑，衝進了餐廳。

此時的她，就像一隻剛剛從水裡打撈上來的失足羔羊，急切需要一塊干毛巾和一杯熱水。

餐廳里清靜幽雅，放著理查德的樂曲，整齊的白桌布依次鋪開，服務生很有禮貌的在桌前放上一杯熱水和餐單，並找來了一次性毛巾遞給她。

秋婉琳頓時心生暖意，發自內心地說了句謝謝，雖然淋了雨，但好像也沒有那麼糟。

她把那些簡歷以及各種證書獎狀鋪開晾乾，好在有文件袋，只是濕了邊邊角角，並無大礙，便隨手翻起了餐單。

果然，對於一個正在找工作的窮學生來說，價格有點小貴，但也不至於負擔不起。

秋婉琳暗自思忖：這屢戰屢敗的面試加上不合時宜的雨天，簡直糟糕透了，我需要美食來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嗯！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找工作！

美食是煩惱最好的解藥。

她點了一份博洛尼亞肉醬面，一塊紅絲絨蛋糕和一杯伯爵茶，然後繼續擺弄那些已經微皺起來的紙張。

服務生禮貌地將餐食端了上來。

面的味道很濃郁，加了紅酒來提味，撒了很多帕馬森乾酪，紅絲絨蛋糕入口即化，配著伯爵茶香而不膩。她很開心地吃完了，飽腹感讓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雨還是沒有停，肆意生長的植物貪婪的吮吸著這溫潤的春雨，那是大自然的饋贈，它們興奮而滿足。

可她呢？

情緒剛剛有所好轉，又陷入了一種深深的不安之中。

她從未真正融入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想要抓住點什麼，卻又總是撲一場空。

人們都說，一個人的出身，就是一個人的命運，逃不掉的。

但她並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向命運屈服，她多希望能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光芒萬丈地出現，成為眾人的楷模，父母的驕傲，按照自己的想法過活。

那是她的野心。

她把野心都藏在心底。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秋婉琳看到一隻瘦弱的白貓，嘴裡叼著首飾一樣的東西，閃著寶石般的藍色眼睛，竄進了一片茂盛的林子，她想要探個究竟，隨她進了林子，卻發現白貓不見了，變成了一位膚白貌美的驚艷女郎，頭上帶著閃閃發光的水晶髮髻。

女郎向她伸出了纖細的手，示意她過來。

她正要去追隨，卻發現腳底變成了沼澤。她怎麼也邁不開腳，還不斷往下陷。

她越掙扎，就陷得越深，整個人就要被撕裂了一般，喘不上來氣。

她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一場夢。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

雨還是沒有停，秋婉琳有些著急了。她胡亂得掃視四周，餐廳里依然沒什麼人，除了一位正與她四目相對的男人。

即使相隔了幾個餐桌的位置，她還是可以看得出男人精緻的五官和清晰的輪廓，寬厚的臂膀以及，異常冰冷的眼神，秋婉琳頓時感到身體被抽空了一樣，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開始收拾桌上亂糟糟的紙張，看著雨停無望，打算再次衝進雨里。

匆忙中滑落了一頁簡歷，她正要去撿起，只見一雙鋥亮的手工皮鞋出現在眼前。

秋婉琳怔怔地抬頭看，那是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就像挺拔的大樹一樣立在那裡。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這正是剛才與他觸目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更加夢幻，一身筆挺的暗格子西裝，整個人氣宇軒昂，就像從世界頂級雜誌里走出來的男模。

秋婉琳心跳極快，原來這樣的男人真的能在現實中見到啊。

他在認真看秋婉琳掉落的簡歷。

「你很熱愛藝術？」沒想到男人一副冰冷的面目卻有著充滿磁性的溫柔嗓音。

秋婉琳這才回過神來，她猛地起身，支支吾吾地說，「嗯，我一直都很喜歡，喜歡與藝術有關的一切，特別是油畫，可惜我不是科班出身，家裡也沒有條件培養我，所以就只是當，當個旁觀者......」

男人瞥了她一眼，「要去哪裡？我送你」。

秋婉琳受寵若驚，轉而又想：這麼帥的人要送我？書里常說，越美好的東西就越幻滅，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拐賣人口？謀財害命？

她疑神疑鬼地說，「謝謝，我，我自己走就行，去前面坐地鐵。」

「請問，你有什麼讓我可圖的？」男人彷彿看穿了秋婉琳的小心思，冷冷地說了一句。

秋婉琳的臉刷得一下就紅了。

「宋，把車開到餐廳門口」。

不一會，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停在了秋婉琳眼前。

秋婉琳心裡七上八下的，她還沒有坐過這麼高級的車，只是聽說坐勞斯萊斯最忌諱自己開門。

果然，司機撐著一把大到誇張的傘，為她打開車門。

「送她去最近的地鐵口」，男人在一旁冷冷地說。

秋婉琳顧不得多想，一臉懵圈地上了車。

車裡的內飾真是豪華，紅酒果汁應有盡有，秋婉琳第一次感受這般尊享待遇，像是做夢一般。

此刻她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再覺得傷感，反而覺得幸福，她多希望路能夠長一些，不要太快將她打回原形。

司機將車穩穩停在了地鐵口，又下車幫她開門，路人無不向她投來好奇的眼光，大概是詫異為何坐著勞斯萊斯的人要來乘地鐵？

秋婉琳禮貌地向司機道謝，很快便湧入了人群之中。

他是陌生人，卻讓她的心底湧來陣陣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