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藍花

第五章 藍花

手帕展開,裡面是一封疊得方方正正的信封。白茸略帶嫌棄地嘖了一聲,但手上還是老老實實地小心拆開了信封。

「……你們就這樣把這玩意兒帶過來?」她挑了挑眉,眼珠子轉到了饈姑娘那邊。

饈姑娘不動聲色,只是用眼神示意楚寒天回答。

楚寒天乾咳一聲答道:「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他指的是,那朵已經被壓扁了,並且夾在紙包里變成乾花書籤的藍色小花。

當初饈姑娘和楚寒天身上都沒有帶能夠裝花的匣子,於是一開始饈姑娘執著要把花拿在手上。但是楚寒天覺得拿手上太危險,萬一有毒——那麼總難免會不小心碰到。於是他提議拿一小塊布輕輕罩住然後像小香囊一樣保存起來。

饈姑娘拒絕,認為這樣容易把花壓塌。兩人爭執之中,花掉在了地上,然後被楚寒天踩了一腳——天可憐見,當時他們已經跑了一半的路了,再回去重新取花就趕不上英雄會,而且,更重要的是,饈姑娘已經把艷鬼連同那些藍花一起埋在了土裡,那些花的現狀說不定比楚寒天踩過一腳還慘。

最後,楚寒天破罐子破摔,不知從哪兒整來幾頁油紙,把花包在其中壓了壓,直接做成乾花了。

「好得這花不常見,被你們壓成這樣也能辨別得出來,」白茸笑了笑,將乾花在眼前一晃,權當做已經見過了,又扔回給饈姑娘。乾花輕飄飄的,但是任由白茸扔出來,卻宛若扔的是一件重物,沉甸甸地落到了饈姑娘手裡。

白茸正要開口,楚寒天蹦了起來,「你、你就這麼扔到她手裡!萬一有毒呢?!」

饈姑娘為白茸辯解道:「既然她能扔到我手裡,那麼說明這花便是無毒無害的。」

白茸道:「不,這花是有毒的。」

饈姑娘:「……」

「但是被你們壓成這樣,它已經真的變成無毒無害百無一用的裝飾了。」白茸竟然又吃吃地笑了起來,看著饈姑娘,「插在你頭上委屈你了,插在那個傻子頭上說不定還配得上些。」

饈姑娘一言不發,垂眼把乾花收好。楚寒天卻生起氣來,他嘟囔著說道:「還笑,若你知道這花的來歷看你還笑得出來不……」

他自忖已經說得足夠小聲,連站在身邊的饈姑娘都不一定聽得清。但是白茸卻眉眼一挑,道:「哦?什麼來歷?說來我聽聽。」

楚寒天偷偷看了饈姑娘一眼,見她依舊垂著頭,注視著手中的花,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他便毫無顧忌了,氣鼓鼓地把自己和饈姑娘在樹林中所見的慘狀加油添醋地說出來。

他滿以為會看到白茸震驚不已的臉,沒想到白茸卻一臉雲淡風輕,只是點頭道:「嗯,原來如此。」

這回輪到楚寒天露出震驚不已的臉了。他正色道:「若我沒猜錯,你就是花魔?」

白茸做作地反問道:「這是傻子都能猜到的事情,你難道還指望得到我的表揚?」

「那你還這麼冷淡的反應!你和她可是當年的同門!」楚寒天怒指饈姑娘,沖著白茸繼續大聲道,「要知道她見到艷鬼的屍體時,難過得跟死了爹媽一樣!!」

白茸這回震驚了,她震驚地看向饈姑娘。

饈姑娘:「……我不是,我沒有。」

白茸有些嫌棄地嘆了一口氣,「所以說為什麼我這裡會有這樣一個傻子蹦來蹦去的,要不是看在阿饈的面上,你早成花肥了。」

她無視楚寒天不服氣的表情,繼續道:「雲間狂女,入世凋零——我們可是帶著這樣的箴言下山的。生死之命,早已準備好了。」

楚寒天愕然,似乎不能理解她說的話。他轉頭看看饈姑娘,她終於抬起頭看向白茸,道:「這花,究竟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來歷?」

白茸答非所問道:「阿饈,你又是何必呢?」

饈姑娘復又垂下頭,不知為何,楚寒天總覺得自從到了這偏僻花谷之後,饈姑娘看起來便格外溫順而內向。

她道:「我就問問,如果超出我的能力,我不會勉強自己的。」

「那好吧。」白茸也只好嘆了口氣,「這花並沒有世人公認的名字,因為生長在極為嚴寒的高山之上,藏在深山老林之中,非常人不可得見,所以一直不為世人所知。知道的人,都叫它死人花。因為它離了原生的地方便存活不了,僅能在屍體上生長短暫的一段時間。待到屍體腐爛消散,這花也跟著枯萎死去了。」

楚寒天倒抽了一口涼氣,「怎麼會有這麼瘮人的花。」

白茸繼續道:「但是這並非是它叫做死人花的全部原因。不知為何,被這種花寄生的屍體,竟然……都還能再存活一段時間。」

這回連饈姑娘都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而楚寒天倒抽涼氣的聲音更大了,「存活?!」

「啊啊,對不住。也許應該說還能行動更準確一些。」白茸輕輕一笑,仿似剛剛講的不過是市場上最常見的漂亮花朵,「能動,但是已經沒有了活人的心智和感情,說成是一具能夠活動的屍體或許更加精準。」

饈姑娘道:「這樣邪門的花,為何會出現在中原?」

白茸眨眨眼睛,表情終於嚴肅了一些,「這便是,我不願讓你干涉其中的原因。要知道,這種花的移栽存活率極低,即便是我——沒錯,我曾經試種過這種花——也失敗了。但是我做不到卻並不意味著其他人做不到,中原武林有人成功了,那便是——魑魅堂。」

「魑魅堂……?!」

*

江湖上不乏名門正派,更不少歪門邪道,魑魅堂便是其中之一。作為整個中原最負盛名的殺手組織,魑魅堂的崛起和他們行事一般詭秘,沒人注意到這個組織是怎樣出現的,彷彿就在一夜之間,魑魅堂三個字就成了光是說出口便能脊背發涼的恐怖存在。

魑魅堂的內部構成如何,有多少好手,堂主是誰,武功有多高——這些全部都是未解之謎。人們唯一知道的就是,被魑魅堂盯上的目標,從來沒有能夠逃脫的。不管是南方白道歐陽山莊的上任家主歐陽堅,還是北方黑道千金堡的前任堡主金六爺,皆是死於魑魅堂之手。江湖中流傳,只要出得起足夠高的價錢,就算是皇帝的命,魑魅堂也能夠取來。

唯一的好消息是,魑魅堂沒有自己的敵人——他們只會為僱主賣命,卻從不會為自己殺人。

「魑魅堂有何目的?」饈姑娘皺眉道。

「呵呵,還能有什麼目的,當然是為了殺人了。長了藍花的屍體不僅僅是能走能動那般簡單,生前的武功盡數保留,在短暫的活動期間,見人殺人見鬼殺鬼,畢竟藍花需要屍體才能活下去,因此只要屍體還能動,就會不斷地殺死活物,用以給藍花供給養分。這樣的屍體不會有痛覺,也不需要給予指令,對魑魅堂來說可說是方便至極。」

「可是……艷鬼的四肢都被切除,就算藍花能夠讓她行動,也根本無濟於事……」饈姑娘思索道,「而且……艷鬼難道入了魑魅堂嗎?還是魑魅堂殺了她……?」

「誰知道呢……」白茸輕飄飄地說道,「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阿饈,若你執意要管這件事,我也不會坐視不理。但是我不會與你一同行動,畢竟……」她嫌惡地瞟了楚寒天一眼,後者露出無辜且受傷的表情。

饈姑娘只是答道:「好。」

*

離開花谷之後,楚寒天才敢對饈姑娘抱怨道:「我小看她了,她比你更怪。」

饈姑娘道:「她是我們四個當中,最可怕的一個。你以後最好少招惹她,她殺人全憑一時興起,也許你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她只是嫌你礙眼,便會對你下殺手。」

楚寒天摸著自己的臉,不敢置信地說道:「不會吧,我自覺我長得還是很討女孩子喜歡,她難道完全無動於衷?」

「若看不透表面美醜,她也成不了雲間狂女。」饈姑娘依舊平視著前方,可她的語氣卻變得虛無悲哀起來,「我多多少少都知道另外兩人的過去,唯獨她的從來不提。我只知道她上山前的名字是白茸。她……很可怕,想來她的過去也一定很可怕,才會把她變成這樣可怕的一個人。」

也許是受她影響,一向活潑的楚寒天也放輕了聲音,「聽你這樣說起來,你們雲間庭的女子似乎都很可憐。」

「可憐?」饈姑娘死氣沉沉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的動靜,她挑了挑眉,對這種說法有些不屑一顧,「以前可憐,進了雲間庭,便不可憐了。世人不憐我,我又何苦自怨自艾……這是艷鬼說的,她看不起山下的人,被山下的人可憐對她而言是種侮辱。」

「嘖,你們雲間庭真的麻煩。」楚寒天抓了抓頭髮,又恢復了一貫的樣子。他忽然問道:「那你呢?你經歷過什麼?」

這話似乎問在了饈姑娘的死穴上,她竟然罕見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她的眼神左右飄忽,好半天才慢吞吞地答道:「我的經歷和她們三個相比不值一提,我只是……在山下過不下去,被人陷害進了大牢,死刑之前被燕夫人從牢里救了出來,僅此而已。」

「這還僅此而已?」楚寒天瞪大了眼睛,雲間庭的女子們,可真的一個比一個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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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有一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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