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如果不給的話，人不給你帶走

入席的時候，劉玉鋒親自扶著張子強坐了上座，他愧疚道：「強子哥，說句實在話，這十幾年來我無時不刻在愧疚中度過，想到燕子姐為我的付出，想到你為了感情遠走他鄉，每每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就悔恨不已。我想，如果我當年不讀那個藝校的話，也許你現在已經和我姐在一起，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了……」

張子強忙道：「鋒子……」

他搖搖頭：「強子哥，讓我把話說完。我今天說這些，並不是想對過去做些什麼補救，過去的事情，想補救已經不可能的了。我姐她也有了新的生活，現在她也過得很好。所以，強子哥，你也要過得好好的，在這個世上，你就是我親哥，你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做什麼的，不要見外，儘管開口就是，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達成的。」

張子強笑了：「鋒子，你無需太自責，真的，不管怎麼說，當年我與燕子都是成年人了，這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燕子當時找我談過，也跟我說得很清楚了，我都懂。有時候，愛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把她拴在身邊，而是幫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她快樂了，自己也會覺得快樂的。看著你現在取得了這麼大的成就，鋒子，說實在的，不僅是燕子，我也是覺得很欣慰的，至少我們當年的付出沒有白費。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的努力進取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反正這些年也就這樣過去了，其實人生嘛，我也沒有太多的要求，只要家人好，只要身邊的人好，我就知足了。你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有低保，還有一些補助，現在小傑也大了，又在郵政局找到了一份快遞的工作，也方便照顧我。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儘管放心好了，認真工作，認真唱好你的歌就行了。」

這位正值中年的的漢子，雖說患有腿疾，歲月的無情，過早使得他鬢髮斑白，但是他的人生態度是積極的，進取的，並沒有因為過往的挫折和打擊而失去生活的信心。他就這樣懷著對愛人的祝福，努力的生活著。更是為了那個收養的孩子，拖著病殘的身軀，靠著撿破爛，把孩子供養成人。

這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從不向命運屈服的真正的漢子。他想，如果沒有當年發生的事情，如果燕子姐姐跟強子哥哥在一起的話，想必現在的他們一定會很幸福。

他的心頭泛起一陣一陣的酸楚，他仰起頭，阻止快要落下來的淚水。

張子強示意了站在自己旁邊的張小傑，後者走了過來，用力抱住比他高出一個頭的這位家喻戶曉的大歌唱家：「鋒子叔叔，你也難過了，我爸這些年來，雖然過得苦一些，但過得很充實。他從來就沒有恨過你，真的，他總是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既然選擇了，就要堅持走下去，不要輕易的放棄。」

他知道，這是強子哥對他的鼓勵，不過通過這個孩子的口中說出來而已。

他看著張子強，誠懇道：「強子哥，你的心意我懂，你對我的期望我也明白。所以現在，我也不說什麼抱不抱歉的話了，我們喝酒，好不好？」

趙閃閃一聽，忙阻攔道：「鋒子，這吃飯歸吃飯，喝酒還是免了吧？」

趙閃閃知道他是北音殷玲教授的官宣弟子，殷玲教授可是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般看待的，殷玲教授更是有嚴令，不准他沾酒的，這是圈子內人人皆知的事情，大家都不去觸殷玲教授這個霉頭。別看殷玲教授平日里看起來一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樣子，一旦護起犢子來，那種氣勢並不是誰都敢招惹的。

「沒事。」劉玉鋒道，「我知道老師有嚴訓，不準喝酒，但是我們今天不喝白酒，有女士在場，咱們今天喝紅酒，紅酒養顏，大家喝一點，儘儘興。」

說完，他叫來服務員，他只點了一瓶爾多干紅葡萄酒，其他都交給趙閃閃操辦。趙閃閃是個十分稱職的吃貨，兼之這些地方他也來得多了，很是通曉這裡的招牌菜是什麼，當下三下五除二的就點了一大桌子的菜。

這一頓飯大家吃得很是開心，歡聲笑語不斷。畢竟都是些十幾年未見的老朋友了，而且，以前有什麼誤會的，有什麼糾葛的，都一一在節目里澄清了，心結解開，大家的心裏面坦坦蕩蕩的，十分的舒坦。

黃麗麗感慨道：「我還真的沒有想到現在會有這樣的節目，既然見到老朋友，又能將多年要想要對對方說的話當面說出來，唉喲，這感覺啊，真是太爽了，真是太謝謝這個節目組了。」

大胖也點頭道：「其實我與鋒子，打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可以說是同穿一條開檔褲長大的那種關係。直到我家搬出了村子，搬到了縣城，這才沒了聯繫。這些年來聽得鋒子成名了，而且這名氣是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可是我們這些人不敢跟他相認啊，就怕他不待見我們，今天見著了，心滿意足了，鋒子雖說名氣那麼大了，可這人還是我們當年認識的那個人，一點都沒變啊。唉，太難得了。我有時候還回原來的那個村子去，看看親戚什麼的，他們說鋒子啊，都那麼大的一個名人了，隔三岔五的，還跑回來幫著叔叔嬸嬸鋤地種地施肥什麼的，村子的人都勸他，都是名人了，不要干這些農活了。他說不行，他來自農村，是農民的兒子，這活不幹還幹什麼呀？我們知道，他這是孝順。這幾年我回去，發現咱這村子的變化可是太大了，這路寬了，這路燈有了，這自來水也接上了，這供電也穩定了……」

說到這，他看著劉玉鋒道：「鋒子，我聽縣裡的人說，這都是你大力資助的，如果沒有你的大力支持，咱村也不會變得這麼快。還有那所希望小學，附近幾個村子的學生都過來讀，可方便了……」

劉玉鋒笑笑，謙虛地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生他養他給他生命給他希望給他理想的村子，他總不可能忘本吧？

他會永遠記住他是那個破敗的小山村出來的人，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裡樸質的村民，在他離家的這些年裡，是如何照應他那年邁的父母親的。

張子強聽得出神，他道：「我都幾十年沒回去了，沒想到咱村竟會變化這麼大，我真得要回去看看了。」

大胖對他說道：「強子哥，回來吧，你都在外頭漂泊這麼多年了，也該回來看看了。咱村現在可漂亮了，除了上面我所說的那些，還建了個很大很大的廣場，還有一些健身設備什麼的。現在咱村的人都不打麻將了，早上和晚上都帶著孫子孫女的，到廣場跳廣場舞去，還有個老人活動中心，裡面有打撞球、打乒乓球、打羽毛球，射門球什麼的都有，現在老人們節目也多了起來，附近好幾個村子的老人們都過來，熱鬧極了……」

張子強有些激動了，說實在的，在外頭漂泊了好多年，如今歲數愈大，心裡想著的，就是葉落歸根，回到以前的村子去……

大胖看了一眼劉玉鋒，道：「強子哥，你回來吧，兩年前，你以前住的房子倒塌了，鋒子聽說后，還請了施工隊，幫你重新建了一座三層半的小樓房，他說你是一定會回來的，回來就有地方住了。」

張子強看向站在面前的劉玉鋒，一向不太輕易落淚的他，落下了兩行淚，他咽哽道：「鋒子，謝謝你，謝謝你還想著我。」

劉玉鋒笑著搖頭：「強子哥，說什麼呢，見外了哦，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是我親哥，小傑就是我親侄。」

說到這，他看向站在張子強身邊，臉上稚氣未脫的少年：「多大了？」

張小傑道：「二十了。」

他想了想：「二十歲，應該是上大學的年齡啊，怎麼，沒上大學？」

張小傑老實道：「沒考上。」

張子強嘆口氣道：「是我這副身子拖累了他，他要照顧我，也不能專心讀書，考得不好，也就考不上大學。」

劉玉鋒心中一動，他覺得這孩子的音色聽起來挺不錯的，指不定會是個唱歌的好材料，於是便問這個少年：「會唱歌嗎？」

少年面有難色地看了看自己的父親。

張子強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孩子書讀得不好，平日里就喜歡跟著電視哼幾句，還哼得有模有樣的。讀高中的時候，還拿了省里的歌唱比賽一等獎。只是這孩子孝順，怕我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再加上這藝術學院的學費高得嚇人，也不是我們這樣的家庭能負擔得起的，於是他就主動放棄了。」說到這，他又搖搖頭，「是我對不起這個孩子。」

劉玉鋒忽地有了一個想法，他問這個少年：「現在還想唱歌嗎？」

少年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又看了一眼他的父親。

劉玉鋒笑道：「你不要老看你爸，你就直接乾脆的把你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你爸那邊不用擔心。」

少年這才鼓起勇氣，肯定地說道：「想，我想成為鋒子叔叔那樣的人。」

一聽說這個少年想學唱歌，坐在對面的黃芳芳馬上來了興趣：「小夥子，來，清唱兩句，讓我聽聽。」

見少年向自己投來疑惑的目光，劉玉鋒笑道：「這位是黃芳芳教授，說起這位黃教授，在大馬也是非常有名的一聲聲樂學家，目前在大馬首都的一流音樂學府執教。如果她看上你，收你為徒，你的音樂之路將是一片光明。機會難得，你一定要好好表現。」

黃芳芳笑道：「劉玉鋒，你這有強迫的嫌疑哦，我只是說，想聽聽他的聲音而已，你怎麼給我整到收徒上去了？」

劉玉鋒故意說道：「你沒看出來，我可看出來了啊，這可是株好苗子，如果你不珍惜的話，我可要搶走了哦。」

黃芳芳白了他一眼：「聽聽再說。」顯然是被劉玉鋒說到的收徒的事情動心了。

劉玉鋒走過去，拍拍少年的肩膀，鼓勵他：「別怕，好好唱。」

並不是因存了私心的緣故，而是從這位少年的聲音里，他已經聽出這孩子的聲音底子很不錯，況且還拿過省里比賽一等獎。要知道，這省級比賽可謂高手如雲，如此一個從未經過任何音樂熏陶的小孩子去了，竟然拿了個頭等獎回來，就足以證明這個孩子是有天賦的。

他的事業如日中天，還沒到收徒的時候，他當然不能收這位少年，怕耽誤了這位少年。但黃芳芳不同，黃芳芳任教授多年，有豐富的教學經驗。如果這位少年能夠跟隨她去大馬，拜在她的門下，系統的學習音樂的話，那將是有大好的前程的。

張小傑用力的點了一下頭，他知道鋒子叔叔是在幫他：「我一定會好好唱的。」

雖然沒有什麼事前準備，但這位少年應該平日無事就在哼歌曲的那種，一亮嗓子，就是高八度的男高音，黃芳芳的眼睛馬上睜大了。

劉玉鋒不由失笑，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開唱就撥到了這麼高的調，也不怕把嗓子唱壞了。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的音色音域果真非常好。

一曲唱罷，黃芳芳首先帶頭鼓起掌來。然後，她轉過頭來，道：「劉玉鋒，這孩子我收了啊，不準跟我搶啊。」

劉玉鋒笑道：「這麼快就決定了，不再考慮考慮，我還打算推薦給殷玲教授呢。」

「我說我收了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準跟我搶。」黃芳芳說得斬釘截鐵的，真怕劉玉鋒跟她搶徒弟。

「好好好，給你。」劉玉鋒才不會跟她計較，「你現在收了徒弟，不給徒弟一點見面禮的嗎？」

張小傑見黃芳芳這位大馬著名的音樂教授家肯收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敢老師的禮貌啊，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劉玉鋒調皮地耍賴：「要的，要的，如果不給的話，人不給你帶走。」

黃芳芳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多年未見，她發現他一點都沒變，依舊是那樣的活潑，哦不對，應該是更活潑了吧？她記得，當年在校園的時候，他們在一起，四面楚歌，兩人的壓力都很大，特別是他，成天眉頭都鎖得緊緊的，就像個小老頭似的。哪像現在，眉宇舒展，頗有一種氣宇軒昂之感，特別是經過歲月的洗禮，他因歲月輪迴沉澱下來的那種穩重成熟的氣質愈發顯露出來，猶如金子般的閃閃發亮。這樣的人，這樣他們同齡同窗的人，現在她只能以一種仰望的姿態去看他了。

她不知道他眉宇間的神采飛揚從何而來，何人改變了他，但她很明白，絕對不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