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破陣
神念化形並非十分高深的道法，更多是考驗施法者對神念的控制力，但操控方法巧妙，勝在另闢蹊徑。
沒過多久，孟凡姝便大致掌握了要領。墨蘭溪心中讚歎。她並未耽擱，話題一轉，說道：「此禁制叫風鈴禁，也叫風鈴陣。姝兒，你站於陣眼處，聽到我提示，便跟著做……」
「其神如絛，至巽位，走東南，增二分。」
「其神如網，推西北，乾位減二分。」
「其神如針，正北，坎位正中，刺下。」
…………
墨蘭溪讓她將神念送出，變換成各種形態，或如絲絛網結，或如細針刀鋒，拉拽，撞擊，點刺，不停地衝擊陣中的點位。
孟凡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控制著神念，不斷塑形變化，憑著驚人的天賦，竟操控的分毫不差。
神念化形十分耗費心力，她聚精會神，一點也不肯鬆懈，汗水從額頭滲出，滑過臉龐，順著下巴滴在地上，不一會兒就濕了一片。
又過得片刻，只聽空中傳來「啵」的一聲，像是氣泡被戳碎的聲響，聲音不大，卻是結界已破！
「成了！」孟凡姝興奮地叫道，「墨姐姐，你好厲害！」
墨蘭溪搖了搖頭：「風鈴禁算不得什麼高級的陣法。接下來不知還有什麼難題等著我們。姝兒，用神念再探。」
「這一層是雷山陣……」
「這一層是澤羽陣……」
…………
不知不覺已經解開了八道法陣。每破一陣，墨蘭溪便會停下來給少女細細講解，從陣法的構造，布陣者的手法、其中的變化，巨細靡遺，皆細心講授。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陣法。你記住，但凡陣法，必有破綻。找到陣眼之後，須搶站其中，再尋破陣點位。這時放出的神念要根據陣法屬性去變化，像剛才的「極火陣」就需要你的神念似水，綿而有力，薄而不斷。水克火，神念由此而發，有的放矢，方成其用。」
「有些陣師，陣法大成者，布下的法陣更是五花八門，繁複多變，在他們手下，法陣甚至是有情緒的。就如同被賦予了七魄，喜怒哀樂懼惡欲，遇到它們，需要極強的神魂才能尋找到情緒的存在。這些情緒實際上就是變相的陣法屬性，你放出神念，用心感受那細至毫巔的微妙，利用神念化形，與之交流，再靠近它安撫它，或助它、從它、誘它、困它，想方設法挑起它的波動。正所謂動則變，變則通……」
她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教，而孟凡姝聰慧好學懂得舉一反三，有道是名師高徒，隨著八道陣法一一被解，她已基本掌握了神念破陣的方法，自己也有些心得。
破陣耗心勞神，雖幾乎不用靈力，但對神魂的消耗極大，幾道陣法下來，孟凡姝不但累的衣衫幾乎濕透，更是昏昏愈睡，這種從身體最深處透出的疲憊感，讓她幾乎抬不起眼皮。
可她不願停下來，因為她知道，身邊的墨蘭溪對破陣十分渴望。
是的，孟凡姝清楚的感知到了墨蘭溪心中所想。這種莫名其妙的感知，她和師姐之間也有過！
況且有這麼好的陣法老師，她本就不願停下。她用力咬了舌尖，再次將體內的靈力運轉到幾處醒神竅穴，依次催動后，心底復又清明了一些。
她暗暗自語道：神念破陣，竟如此巧妙。見過以力破陣，見過假借天材地寶、符籙法訣破陣，想不到像這樣幾乎不耗費靈力的破陣，竟有過之而無不及！師姐喜歡研究陣法，我回頭說給她聽，她一定想學。
「姝兒，我能教的，都教給你了，你心性堅韌，聰慧機敏，若將來肯多花費些時日，定有所成就。」墨蘭溪的聲音疲憊，卻句句清晰：
「你記住，陣法一道，其本質在心，拋卻浮雲妄眼，用耐心恆心決心，去看去聽去感，破開迷霧，你會驀然發現，所謂的神秘莫測波譎雲詭，不過爾爾。」
孟凡姝自然是欣然受教，更是十分感激：
墨姐姐對我真好，這般信任我。她是不是一直這麼喜歡相信人的？她被那書生許厚德害的這麼慘，卻依然肯信人，這是不是叫做不改初心？她心善不願報仇，我卻是不會放過那人。
那人如果已經飛升，可不好辦了。飛升上界？上界？阿弟被那公子羽帶去四方天，那裡就是上界嗎？還是說，這世上有許多個上界？
許厚德，你飛升了又如何，我不能信你做了這種醜事，天能容你。如果老天果真的放過了你，那本姑娘就替天收了你！
思緒翻飛間，忽然看到墨蘭溪的鬢角有幾縷白髮，鼻子一酸：墨姐姐頭髮都白了，方才我怎麼沒瞧見。她在那盒子里待了那麼多年，這般熬人，該有多苦。
想到破掉最後一道陣法陣，身邊的人就可以出去，她不願耽擱，再次凝神端坐，放出神念來……
從破陣伊始到此時，已過了三四個時辰。墨蘭溪一直在一旁督導指教，此刻愈感魂魄虛乏，越來越無法凝聚，想要四散開來。
其實她早知會是這種結果，畢竟太久了，經過這麼多年，這一抹影子早已搖搖欲墜，虧蝕到了極致。那簪子再好，如何抵得過五百年的時光消磨？
目睹滿頭青絲正在一縷縷變為白髮，她有些傷感，自己僅僅是一縷魂魄，為何到了即將消亡的時刻，也不肯留給我好看的模樣？
她苦笑一聲，看到少女雖然力倦神疲，但努力破陣的樣子，又升起些溫暖來。
墨蘭溪明白，孟凡姝如此倔強堅持，正是想她早些出去。
可這最後一道法陣，名曰窮鳥連環陣，牽一髮而動全身，變化無窮，極是難解，即便是從前的自己，破陣也需一日一夜！
她感嘆：外面的天，外面的月，終究是看不到了。
並非不想讓孟凡姝停下來歇息，而是這般拋卻外物紛擾，至專至疲狀態下的破陣，實在是極大的磨鍊。這大概是她能教給少女最後的東西了。
想到這裡，她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其實上天也算待我不薄，魂飛魄散之前，讓我遇見你，我走的並不孤單。」
身影開始變的飄渺，墨蘭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姝兒，姐姐累了，要好好睡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