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張香月所在的經紀公司有一位小有名氣的師姐叫杜欣欣，她接連拍攝了好幾部偶像劇，近幾年躥升的勢頭很快，是公司力捧的人氣女王。

張香月還記得杜欣欣曾告誡過自己要懂得一些職場中最基本的「生存手段」，這也恰好是她所都不具備的。

正好她在杜欣欣主演的這部偶像劇中出演了一個小配角，這天大家聚在一起參加殺青宴。不得不說，作為當紅藝人的杜欣欣的確很有手段，懂得察言觀色，揣摩領導的心思。

只見杜欣欣一個勁兒地給導演張英敬酒，酒過三巡，即便是在昏暗的KTV包廂中，張香月也能夠藉著燈光的映照下看到張導的手在杜欣欣的胸前不住地揉搓，不一會兒就伸進了內衣，撫摸她豐滿的胸膛。

隨後又不知道杜欣欣在張導的耳旁說了些什麼，只見他哈哈大笑，兩個人打情罵俏地扭在一團。

這種事兒張香月倒不是頭一回見到，可她還是會有陣陣作嘔的感覺，她曾經以為杜欣欣演技很不錯，人又長得漂亮，所以現在才會翻紅。

今天看來，這不過是杜欣欣懂得靠出賣自身的色相來換取實際的利益罷了。

自從那天張香月無意中窺探到杜欣欣的「秘密」之後，她就再也不願意理會她了。因為她知道這樣的女人不值得自己敬佩，哪怕她是影視紅星，哪怕她是自己的師姐。

可就是這位讓她從心眼兒里看不起的「影星」，之後的星途卻越來越順暢，居然成功問鼎香港電影金像獎中的最佳女配角。

頒獎典禮上，杜欣欣聲淚俱下地發表獲獎感言：「感謝發掘我演藝才能的『張英』導演，謝謝那些真心幫助過我的朋友，沒有你們的支持我也不會得到這份榮譽！我會拍出更多更優秀的作品作為回報，請大家繼續支持我，謝謝你們！」

看到電視中穿着晚禮服風光無限的杜欣欣，張香月直覺得喉頭一陣腫脹，忍不住將剛剛喝進肚裏的牛奶全都吐了出來。

望着她如此失態的這一幕，正在做晚餐的喬民宏不禁皺着眉頭：「那邊不是有垃圾桶么，再往地上吐你以後自己收拾……」

「我就是看到某個只懂得利益交換的小丑得了便宜還賣乖，心裏就非常不爽！」

「怎麼吐出來這麼多？是不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弄壞了肚子？」

喬民宏一邊用抹布收拾嘔吐的穢物，一邊抱怨道：「哪個小丑啊？你說的這位我認識不？」

張香月不住地咳嗽著，講不出話來的她使勁地指了指面前的電視機，喬民宏看到了正拿着獎盃洋洋得意的杜欣欣，驚詫道：「原來是杜姐得到了今年的最佳女配角，挺厲害！」

張香月冷哼道：「她是陪導演睡才獲得今天的榮譽的，過去我倒真沒想過她居然會這樣做，還以為她是如媒體所說的清純玉女呢！」

喬民宏倒是頗為不以為然：「女人么，只要有青春加上美貌就可以和物質進行交換，這都是社會的生存法制……」

還未等喬民宏說完，張香月忽然摟住他的脖子，像是一條八爪魚般將其緊緊纏繞，並露出了一個嬌俏的微笑：「你會不會永遠愛我呢？」

喬民宏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張香月居然突然問出這樣單純得近乎愚蠢的問題，只不過但凡是女人就都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覆。

「會啊，永遠都會，等我有錢了，你就不需要再做演員了……」

「那我做什麼呀？」張香月眨著那雙美麗眼睛。

「你只要做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婦，給我生許許多多的大胖小子，我養着你就好！」

張香月笑得合不攏嘴，騎在了喬民宏身體上：「你真的好貪心啊，我最多給你生5個！」兩個人相視大笑。

那個時候的她們雖然日子過得苦了些，不過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快樂卻鼓勵他們堅強地活着。張香月也深信，只要擁有這份愛情，就算成不了什麼一線紅星，自己這輩子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只不過人的命運還真的是讓人覺得既悲哀又可笑，有時候哪怕是多麼微小的願望，上天也不可能輕易地將之雙手奉上，反而總會給你設置許多障礙，讓你細細體會那種求而不得的辛酸。

而此時此刻的喬民宏就正遭遇這種命運的捉弄。

「公司居然要裁員？不會吧，我為公司貢獻了我的青春，從大學畢業起我起碼工作了五年，怎麼說裁員就裁員呢？」

喬民宏憤憤不平地在楊經理的辦公室內發着牢騷。

「五年的資歷還多麼？工齡超過二十年的老員工都被炒魷魚了！今年可是全球性的金融危機，經濟這麼不景氣，我又有什麼辦法？」

喬民宏知道這份工作對他意味着什麼，一旦失去了工作，他甚至連下個月的房租都交不出來。

所以工作對於他而言便意味着是其在香港生存下去的希望。

「我為公司做出過許多貢獻！而且我女朋友也為公司付出了十幾年的青春，你們不能說裁員就裁員吧……」

楊經理非常不屑地大笑道：「你們家張香月雖然在十年前家喻戶曉，不過童星出道的她戲路太窄，根本就不能為公司帶來可觀的收益。你們兩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明白我的意思么？這裏是香港！一切講究利益的香港！」

08年全球經濟疲軟，香港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波及。加上自從港澳回歸後有很多類型的電影廣電總局都明令禁止不允許拍攝，所以香港的電影市場幾乎都被大製作的荷里活電影搶去了絕大部分的市場份額。

喬民宏知道再怎麼多說也毫無意義，純屬是浪費口舌。他強忍着內心的悲痛收拾著工作桌，單位的同事指着他竊竊私語。喬民宏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心裏已經猜出來大半，應該不是嘲笑就是譏諷的話語。

喬民宏自尊心極強，瞬間覺得自己遭受到極大的侮辱，他指著對方大吼道：「我今天的狼狽，就是你們明天的下場。」

顧不得身後的同事議論得有多凶，也不願意再看到他們譏嘲的白眼，喬民宏只覺得夢想瞬間破碎化為烏有.

「我明明承諾過要給小月最美好的未來，怎麼事業才剛有起色居然就被掃地出門！」

回到家中的喬民宏一言不發，斜靠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看着電影。

張香月望着他，感覺他今天有些奇怪。

「發生什麼事兒了？我怎麼感覺你今天很不高興呢？」

喬民宏默不作聲，用沉默作為回答。

張香月湊到沙發撫摸着他的臉頰，柔聲問道：「到底怎麼了！怎麼一言不發呢？」

喬民宏沒好氣地推開張香月，甚至連眼皮都不望向她：「今天有點事情發生，我心情不太好……」

「什麼事兒啊，告訴我，我給你分擔一些。」

喬民宏突然雙手用力將她推開，大罵道：「你他媽能不能離我遠點。」

張香月倒是碰了一鼻子灰，自她和喬民宏從認識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她也不願意再自討沒趣，獨自一人躺在卧室里的床上看着劇本，一晚上都沒再搭理過他。

「嗚嗚嗚……」

一陣哭泣聲傳來，張香月循着聲音慢慢地走到客廳，這才發現喬民宏正在低聲哭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喬民宏失聲痛哭的樣子。他哭得就像是一個因淘氣而做錯事的孩子般，害怕大人的懲罰。

他哭得實在是太傷心了。張香月輕輕地將紙巾遞到他手裏，喬民宏這才發現原來已經被張香月發現自己正在哭泣的事實。

喬民宏沉沉地嘆了口氣：「我剛被公司裁員，恐怕咱們下個月的房租錢都交不出了。」

他們四目相投，相擁在一起。

畢竟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沒有工作便意味着沒有一切。

房東包租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地因為房租問題在家門口破口大罵了，公寓內的左鄰右舍都紛紛跑出來觀看熱鬧。

張香月也實在是坐不住了，無論怎麼樣道歉渴求房東理解都無濟於事。

「你們最晚下個月月初交房租，否則就搬出去！我又不是開善堂的，少在我這裏佔便宜！」

要交明年第一季度的房租，小兩口兒實在是拿不出這筆錢。他們都在發愁，銀行卡內的積蓄已然不多；張香月也好久都沒接到角色，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龍套角色都沒有得到。

她確實很想為剛失業的男友分擔一些經濟上的壓力，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再接不到角色，估計兩個人今後的生存都是問題。

過去的喬民宏是多麼地自信啊，可自從失去工作之後，他變得越來越無精打采，每天除了看電視就是喝酒，並不斷地將咒罵着這個吃人的社會。

他的衣服穿了很久，已經散發出異味，可他依舊不願意替換掉；鬍子早已爬滿了全臉，可還是不主動將之全部刮掉，

張香月不忍心再看着自己深愛的男友如此沮喪，她曾天真地以為可以永遠逃脫出四嬸一家的囚籠，可命運對於她而言豈不是另一塊更加龐大的枷鎖？

「我到底該怎麼辦？」

經紀人董楓恰好在她最心煩意亂的時刻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