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義無反顧
那一年，顧隨不放心的問蘇執:「你可以保護我多久？」
七歲的蘇執拍著單薄胸脯的答道:「我可以保護你到一百歲。」
顧隨昂頭去看時，女孩美麗的臉上撫過一寸陽光，像一個天使。
也是那個時候，顧隨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長命百歲。
不管發生什麼，他都不會草率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小時候的顧隨，和現在很不一樣。
他媽媽是小三，也是個神經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兒子，是那個終日卧病在床，痛苦呻吟的文雅男人，還是現B市最大富豪商顧懷生的兒子？
他真的不知道。
所幸文弱書生死了，他被接進了顧家，成了顧家二少。
顧懷生有一個兒子，知書達理，溫文爾雅。
顧隨生性冷漠，母親患病後，他更加是喜怒無常了。
他怕自己也有病，怕自己也是個瘋子。
幼兒園時，不知誰的一句他是私生子，讓他受盡欺負，他打了那個人。
被罰的是他。
因為他先動的手。
他想告訴那個老師，有時候，動手和動口的都一樣。
一個身體痛，一個心痛。
身上的傷尚且能彌補，可心中的創傷不能。
顧懷生很好，不，是很傻。
顧隨他媽愛的人，是病床上苟延殘喘的男人。
靠近他，是為了錢。
為了給男人治病。
她說不清顧隨是誰的孩子，所以顧隨姓了顧。
這是一個他很不熟悉的姓。
顧隨的媽很偉大。
她為男人多爭取到了三年生命。
在顧隨十歲時，男人死了，他媽瘋了，顧懷生來接他了。
生活變得好了。
沒人再敢打他，罵他了。
可那個明明自己怕的要死，還執著的說要保護他一百年的姑娘，他丟下了她。
他把他的天使，遺落在了人間。
那個女孩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她說他的名字也很好聽。
顧隨。
顧忌的顧，跟隨的隨。
她說他媽媽一定好愛他，給他取了一個這麼好聽的名字。
顧隨啞然失笑，什麼叫愛？
他媽媽愛的，是那個男人，她想一輩子跟隨他，所以有了顧隨，有了這個名字。
他對蘇執的記憶，停留在了十歲。
十歲的顧隨，很沒用。
他眼睜睜看着別的男孩跟着蘇執，卻不知道怎麼反抗，蘇執被嚇哭了，他不喜歡這樣。
他第一次挂彩，也是因為蘇執。
蘇執從小就很漂亮，喜歡她的男孩很多。
那麼小的年紀。
一無所有的年紀。
那時候，喜歡一個女孩，會想要護送她回家。
像公主和騎士一樣。
雖然後來，公主都是跟王子走了。
顧隨不是王子，他也算不上騎士。
他只是單純的想跟她一起回家。想聽見她鈴兒似的笑聲。
和他一樣想法的男孩很多，他們掙着送蘇執。
蘇執只跟顧隨一起，她叫他小矮子。
他那時確實很矮，同樣七歲的年紀，女孩比他高出半個頭。
他有些羞愧，要成為一個頂替立地的男子漢，才有資格送他的公主回家。
天使被遺忘在人間。
總有人送她歸家。
顧隨願意做那樣一個人，即便他沒有翅膀，他無法跟上天使的腳步。
他去不了天使生活的地方，但這不妨礙他仰望她。
他不確定他的天使，還記不記得他。
只是心中有個聲音，似乎在說:「顧隨，想做就做吧。」天使跌落人間，總該有人去接住的。
顧隨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他義無反顧的追了上去。
只是想親口告訴她，他是顧隨，是她兒時說好，要保護一百年的小矮子。
他不確定她還記得他。
只記得那快速駛過的公交車上，窗冒出了一個很小的腦袋，女孩懵懂迷茫的眼神，讓他的心跳停了半拍。
不記得也沒有關係。
以後的日子還長，他慢慢講給她聽。
他猜得不錯，女孩的確不記得他了。
女孩在十歲時，發過一場高燒，那場高燒，帶走了她的小矮子。
她燒壞了腦子，不記得很多事情，那夜的她一個人模模糊糊的低語了一整夜，醒來忘記了很多事情。
蘇執只記得那天下着大雨。
她在追趕一輛黑色的轎車，車開的很快，沒有等她，也不會等她。
她不記得車上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
她只知道當時的自己，追得一腔熱血，追得義無反顧。
那場追逐什麼都沒留下。
只讓蘇執生了半個月的病，忘了一些好像有些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呢？
蘇執不知道。
會是一個人嗎？
也許會是。
見窗邊的腦袋不明所以得點頭，他才停下步子，目光緊隨於她。
卻是看到一隻肉嘟嘟的小手，伸在她頭頂，將那顆懸掛至窗邊的腦袋拉了回去。
他啞然失笑。
真像個孩子。
不遠處的許沓等人嚇得身軀一震。
他探頭對一旁的江司銘說:「快，快幫老子扶住她。」
江司銘聞言將他背上的顧母扶下，白了他一眼:「你他媽的就想偷懶。」
許沓搖頭，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情，指著顧隨，一臉驚慌:「我剛看到隨哥在追公交車，難道是眼屎太多，糊住了？」
聞和作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順勢朝許沓懷裏一到，陰陽怪氣到:「靠，難不成隨哥瘋了？追公交，這是他媽的正常人能幹出來的嗎？」
「跑贏沒？」
「肯定啊，他是誰，哪兒肯輸啊。」
「我好像聽見他喊了聲我是顧隨。」
江司銘震驚了:「啥玩意？他喊了啥？」
許沓扶額，嘆氣，無奈:「這孩子八成是瘋了，現在送醫院還來得及嗎？」
「操，隨哥還在盯着那輛公交，眼都不眨一下。」
「他笑得好可怕，我怎麼有點後背發涼。」
顧隨回神，便看到其餘幾人一臉驚慌失措的看着他，見他回頭，卻是裝作了毫不在意，紛紛抬頭望天。
只有許沓不怕死，朝顧隨奔去，學着他的樣子大喊:「我叫顧隨……」
顧隨白了他一眼，咒罵道:「滾蛋。」
隨後冷漠的接過顧媽，將她放置自己背上，像是個巨人般，英勇無畏的朝着前方去。
眾人面面相覷，早已習慣他的眼神。
顧隨很孤獨。
他們都知道。
表面上，他是顧氏集團的顧二少，家財萬貫，受寵愛於一身。是學校叱吒風雲的大佬級別人物，沒人不認識他，沒人不討好他。
為什麼？
因為他有錢。
背地裏，他卻是個神經病的兒子，也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他張揚，因為他有錢，他野蠻，因為他無謂，他孤獨，因為沒人真正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