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話

「誒，他也是轉生者？」

「對啊，不過是日本人。」

看來穿越者來自五湖四海，沒有規定國籍呢。

三人簡略說明自己的來歷，歌蕾德是出城的路上被卡車撞死，柏立圖是在城市過馬路時被卡車撞死。

「你們都是撞卡車后穿越來異世界？」

「對哦！你呢？」

「我……我都是呢，撞中卡車然後就來到這邊了，嘿嘿嘿。」

扯蛋啊！不可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是騎小摩托車失事沖入池塘溺斃啊！太遜了！

「居然不是轉生成人而是魔物？」

「畢竟轉生投胎是隨機，這個世界人類數量少，會成為魔物並不是奇事。」

「可是一般而言會轉生成迷宮領主嗎？」

「直至現在人類對迷宮的研究還不是太充足，所以我都不敢妄下評論……」柏立圖攤手道：「算了，之後再慢慢交流了解，現在我嘗試編一套說辭出來，你要好好配合我啊。」

「是是是。」

柏立圖向畏．妮可與菲葵娜說明「終極統一版本」：筱華是同村長大的孩子，不久前死去，如今轉生成這座迷宮的領主。因為聽到她說家鄉話，才會辨識出來。二人聽畢，果真信以為真，為三人重聚而致上祝福。

這邊世界一般平民都是無姓無氏，故此索性以筱華稱呼。柏立圖一瞬間就能夠一本正經地胡扯出如此完美無缺的謊言，某方面而言已經是天才級別的才能。

「喂喂，那樣的說法沒問題嗎？」臨時生怯的歌蕾德小聲詢問，柏立圖道：「沒問題，反正他們也不可能真的跑去我們故鄉查證吧。」

掩飾一個問題，只會製造更多問題。畏．妮可第一時間問，為何朱筱華要殺人。

畢竟四人八目，有眼親睹這血淋淋一般的事實。何況附近還有屍體，這下子柏立圖也不知道怎生圓謊。

以人類標準丈量，魔物殺人本身就是邪惡的事。那怕這位魔物是前人類，亦不容寬恕。

「嗯呀……原因好多啊……畢竟人家都會感到很悶……」

惟有歌蕾德能夠與之溝通，聽到本人這樣回應，生氣道：「就算很悶也不應該殺人吧！」

「人家也不想啊，可是不殺人就不能變強，迷宮也不會升級。」

柏立圖感覺氣氛越來越不妙，嘗試居中協調：「魔物的升級進化途徑，與人類不一樣。在自然界生存，不能儘是用人類的標準去判斷。」

菲葵娜脖子很硬，拒不妥協：「就算如此，殺人就是不對！果然魔物永遠都是人類的敵人，決不可以原諒。」

柏立圖皺起眉頭，百濟教向來主張人類至上，矢志排斥怪物甚至魔物。菲葵娜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不免有這樣的想法。光靠說道理，根本不可能扭轉她的觀點與主張。

此時遠處聽到有其他冒險者接近的聲音，歌蕾德人急生智，揚手提議轉移他處再慢慢討論。

對歌蕾德及柏立圖而言，難得在異世界碰上轉生者，當然希望相互維繫，取得更多情報；對畏．妮可與菲葵娜而言，對方是人類必須打倒的魔獸，更是這座迷宮的領主，是她們的獵物，更沒有理由會輕易放手。

四人同意在不驚動其他冒險者情況下轉移場地繼續討論，然而迷宮如此巨大，歧路甚多，究竟該去何處呢？

「不如去我的房間，坐下來慢慢聊。」

惟一會粵語的歌蕾德自然成為翻譯，將朱筱華的說話轉達予眾人。

「領主的房間……不就是王房嗎？」菲葵娜敵視，怒道：「你是想誘騙我們去王房，關上門然後大開殺戒嗎？」

「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畏．妮可攔住菲葵娜：「先別衝動，如果她要殺死我們，前日早就可以出手了。」

「那是因為幻斯特在身邊，她才不會妄動罷了。」

朱筱華迫切渴望與這邊世界的人交流，不想再一個人獨守迷宮與怪物為伍，所以無論對方提出甚麼要求都答應，一切有商有量。最終她提議進入迷宮中央再談，四人才願意折衷同意。

身為迷宮領主的朱筱華隨行，自然不會被怪物攻擊；柏立圖有「地圖作成」，不怕迷路回不來。

「哼，如非看在歌蕾德同鄉的情誼，早就將你殺死。」菲葵娜憤憤不平道，畏．妮可道：「不行啊，以我們的本事，相信殺不死她。姑且先聽聽她有何辯解，然後再考慮怎生處置。」

畏．妮可出身諸候之家，受過教育，識見處世自然與村姑不同。作為人類固有觀念是魔物都是該殺，但由現實考慮她們四人一起上都不是對手，倒不如折中和談。能夠兵不血刃和平解決事件，才是最理想的結果。

朱筱華完全不擔心自己會被她們出賣反殺，反而更怕四人一聲不響丟下她離開。難得見到可以溝通交流的對象，豈可白白錯過？

「好了，你有甚麼說法？」

朱筱華本身就有全地圖，依著正確的路徑走到迷宮中央后，菲葵娜第一時間質問其罪行。

「沒有辦法啊！那頭肥豬的大部隊幾乎將迷宮中的怪物都殺個清光，長此下去我這座迷宮就要倒了。」

聽到對方說方．達拉斯是肥豬，歌蕾德不禁噴笑，心中默想這形容恰到好處

「嗄？你既然是迷宮領主，被冒險者攻陷不是應份的嗎？」

「笑話，換著有敵人入侵你的家，難道你也會一聲不吭束手不反抗，最好打開門戶沖好熱茶迎接敵人嗎？」

「你……」

菲葵娜語窒，她不甘心承認對方的道理，卻也無法找出反對的理據。

「總之，魔物殺人就是不對。」

在主張「人類至上」的百濟教中成長，菲葵娜自小潛移默化，接受那樣的思想長大下，理所當然以人為本，毫不會考慮魔物的立場及處境。

人殺魔物是天公地道，魔物殺人就是十惡不赦。

柏立圖冷靜分析現況，他與歌蕾德同樣是異世界人，道德價值觀本來就與這邊的人截然不同。對於魔物殺人，其實沒有多大反感。

在這個劍與魔法並存，人與魔物並生的世界，完全不像以前居住的世界那麼太平。法律只是一紙空文，想要生存，惟有依賴武力。

「言下之意，殺人就是不對嗎？」

「當然，那是違反神的教義。」

「可是我們都有殺過人啊。」柏立圖嘗試逐步說理：「我和歌蕾德出來當冒險者幾年，亦嘗試過殺人，難不成你也要向我們大興問罪嗎？」

「這個……這個……你們一定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因為對方找上門，威脅我們的生命安全。」

「出於自衛殺人……是可以的……」

「冒險者進入迷宮，也是為殺死迷宮領主。既然如此，對方作出自衛還擊的行為，亦是可以原諒吧？」

「這個……這是強辯。魔物不是人類，豈可一概而論？」

這下子徹底沒法談下去了，菲葵娜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承認魔物有平等的權利，再談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此時畏．妮可突然插口問道：「不，菲葵娜，我想問清楚，難道你想殺死這位領主嗎？」

「當然，沒有放生魔物，縱容她繼續殺人的理由。」

「可是你能殺死她嗎？」

菲葵娜沉默，好一會再說：「這不是可不可能，而是必需要做。」

畏．妮可頭一次碰見好朋友如此強勢執拗，寸步不讓。

「菲葵娜，你知道家父如何教導我？」

「令尊？令尊他怎麼樣？」

「家父常常說，做人不能只顧盯著目標一直線死腦筋衝過去。有時候繞彎路，走錯路，也是不錯的體驗。」

「怎麼可能有人故意走錯路呢？」

「因為人在人生的路上，永遠看不見接下來的一步有甚麼。有時候看似走冤枉路，其實會有意外發現，未嘗不是好事。」畏．妮可娓娓道來：「遇到行不通，辦不成的事，不應勉強繼續走，應該好好動用大腦，思考其他方向。有時候溝通與妥協，會是最強大的武器。」

「完全無法理解。」

「家父以前與不少諸侯及商人交往，不可能每一次都稱心如意，有所斬獲。如果道不同，志向相異，即時反駁對方，又或趕盡殺絕，那麼父親必然不得民心，更會樹立無數敵人。所以有時候明明吃虧，又或自己不願意，都必須啞忍接受，默默低頭。」

菲葵娜細細咀嚼這番說話，雖則她身為平民，可是亦遇過類似的事。那時自己力量微弱，而且害怕後續麻煩，同樣選擇啞忍離場。

「難道你看不清狀況嗎？連方．達拉斯子爵的三百人部隊，面對領主都得慌張撤退，單憑你一個人根本沒有勝算。發起無謀的挑戰，你不想要命嗎？」

「不然你要我眼白白放她離開嗎？」

歌蕾德「唔唔」點頭，終於介入勸架：「當然不是啦，你想想，迷宮領主不會離開，一直都留在此處，何必急於一時？你在迷宮中慢慢鍛煉，成為強大的冒險者之後，再向她發起挑戰，不是更好嗎？」

菲葵娜當然不是真的有勇氣自殺式攻擊，只是意氣用事下放肆之言。冷靜想想，既然已經與領主認識，確實可以在之後準備妥當才發起挑戰。

「可是放任她繼續殺人，這一點決不允許。」

歌蕾德簡單將現況翻譯，朱筱華聽罷后抗議：「人家本來想公主，才不想變成龍人呢。但事已至此，總不能連外面的太陽都未見過，就坐以待斃，任由你們這些入侵者橫行無忌吧？」

「公……公主？你想做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