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些事，總有人來做

八月的越國，雖是過了雨季，可天上依舊時常瓢潑大雨，進了越國，一方面是再不用遮遮掩掩，而又因著道路崎嶇，一群人都是整日步行在泥濘中。

越國濕熱，毒蟲毒草，毒花毒瘴防不勝防，加之一行人水土不服，吃住的又差，每日都有人不斷死去。

而這日，天上的大雨瓢潑，狂風大作，雷鳴電閃不停。一行人已經走了一天的路了。眼看著天已經黑了，那首領卻為了趕時間，命令一幫人繼續。

突然，一個婦人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來身了。但那婦人的丈夫和兒子卻不斷在首領面前磕頭，「求老爺救救我家娘子，我家娘子還沒死！」

「求大人救救我娘，我娘沒死！」

那首領一條帶著刺鉤的長鞭打了過來，對著手下喝道，「帶下去喂狼！」

隊中養著狼，平日里，為了防止有人詐死，死去的人都帶去讓那餓狼吃了。而膽敢逃跑的人，也靠著那動作快如閃電的餓狼追捕。

可正在此時，那本來暈倒的婦人卻有轉醒的跡象，幽幽呻吟了幾聲，可看這架勢，即便醒來，這婦人也是無法行路的。幾個抬著婦人去喂狼的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那漢子突然絕望地大嚎一聲，手中突然伸出不知從何而來的匕首，向那首領殺去。

那首領自負武功高強，且平時里享受慣了所有人的唯唯諾諾，根本就放鬆了對一眾奴隸的警惕。

在看到那漢子偷襲時，首領圓目中掃過幾分輕蔑。拿起大刀就朝那漢子殺去。

大雨傾盆中，不知何處而來的石頭將那柄大刀將將打偏，而那漢子，在被首領殺死前，還是將那匕首在首領在首領腿上劃了一刀。

漢子的人頭落地那刻，那首領也嗚呼了一聲，臉色迅速變得青紫，從那悍馬上跌落。

首領一死，人群突然狂躁起來，幾百個奴隸見狀，亂做一團，從四周狂跑而去。

餘下的幾十個武藝高強的武士，雖然個個以一敵十，但奈何逐漸漆黑的夜色，還有瓢潑的大雨，根本阻擋不了四竄的奴隸。

慕青被李予安拉著跑進一旁的森林，突然，一個孩子的驚嚎聲響徹在夜色中。

「哥哥！」

「哥哥！」

拉著慕青狂奔的李予安卻突然向身後跑去。

慕青拉住李予安，大吼，聲音幾乎是喑啞，「你瘋了！」

李予安低著頭，看著她，聲音沉穩。

那天狂風暴雨，日暮漸沉。

李予安看著慕青，只是說，「有些事，總有人來做。」

他說，「你快跑，你是宣平侯府家的公子，你應當知道怎麼同你父親的人取得聯繫。」

最後只說了句，「小心點。」

說完，連忙跑去救花花。

四散的奴隸根本來不及抓捕，一群武士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逃跑的奴隸通通殺死。

李予安來到人群中，抱起花花，就往人群外衝去。花花的哥哥為保護他，已經死去。

可身後，提著長刀的武士幾乎見人就砍，短短時間，地上已經鋪了一地的屍體。空氣中，也有著濃郁的鮮血味彌散。

身後，一個武士提著長刀，鋒利的長刀直直向李予安砍去，李予安身子一側，抱著花花，從一旁滾出。

突然，懷中的花花從李予安懷中滾出，眼見長刀突然就要砍在花花的身上。

李予安從地上，順著泥土擦過，雙手死死地緊捏著刀柄，讓那鋒利的大刀落不到花花身上絲毫。

鮮血如小泉般，不斷落在花花臉龐上，才六歲的花花，被嚇得近乎痴傻。

突然，那武士一聲低吼，趁著還未完全漆黑的夜色，李予安可以判定那是慕青的身形。

手中的匕首幾乎全部沒進武士的胸膛，溫熱的鮮血順著匕首，流向慕青的手上，讓得她冰冷彷彿沒有知覺的手也暖上了幾分。

還沒從殺人從反應過來時，慕青瞳孔緊縮，順著泥濘的土，滑到李予安身旁，將他和花花推開，可是想要轉身已經來不及。

長刀從慕青背上劃過，與此同時，李予安撿起地上的長刀，刺進那武士的胸膛，將那武士殺死。

幾乎是行雲流水間，二人目光對視一眼，竟然是說不出的默契。

身受重傷，李予安懷裡抱著花花，拉住慕青，二人就往裡面的樹林跑去。

只是離開前，慕青分明見到李予安目光往回看了一眼，順著李予安的目光，她可以看到正在被殺戮的數百奴隸。

以及地上堆積成山的屍首。

很久很久以後，慕青還是能記得，那年夜色朦朧，少年回頭，望向無間地獄時，眼中悲憐的目光，以及神情間的不忍。

還有他那句，「有些事，總有人來做。」

第一次殺人，給慕青帶來的驚懼，讓她跑出好遠后，直接扶著一棵大樹吐的天翻地覆，十來日的長途跋涉，身受重傷，讓得慕青迅速倒下。

她不想死！

每次，意識從昏迷中轉醒，慕青睜開眼睛，能夠短暫地感受到，李予安用小樹，做了小床。

同樣發著高熱的花花睡在她的懷中，她們二人，睡在小床上，被李予安拖著，行走在越國的深山中。

慕青很想說句，「獃子，你自己身子如何？」

他的背影很是清瘦，人也不高大，可看著那背影，慕青卻覺得莫名地心安，然後再次，沉沉地昏睡過去。

記憶朦朧的深處，看不清少年的臉，只記得少年衝進大雨中，衝進無間煉獄中決絕的身影。

還有他那句：

「有些事，總有人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