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滁州知府
「你胡說！你胡說！」楊小姐激動的站了起來，渾身發抖，打斷了陳婆的話。
「貧道向來不打誑語——」
「爹爹給我定的親事是巡撫趙家，是趙郎——」楊小姐氣得臉蛋通紅。
「哦？那楊小姐仔細想想，你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到底有沒有這戶人家，你可要想清楚了。」
「怎會不清楚？娘都是滿意的——」
「那你可有近距離地看看你娘，你難道沒有注意你娘的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你再看看你院子里的丫鬟，她們眼睛像不像枯死的泥潭？你在夢裡啊，楊小姐，她們都是假的！」
「不，你胡說！你胡說！」楊小姐想要立時暈過去，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暈不過去，只一個勁兒的反駁陳婆。
楊小姐始終不願意接受現實，陳婆下了一味重劑：「可是你再不醒來，你全府上上下下一百二條人命，包括你的爹娘，就要和你一起長眠了。」
楊小姐眼眶裡的眼珠子急急顫動了兩下，身子也頹然跌坐在地上，半晌才恢復了正常，只瞅著院外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正是書房的位置。
「奴家要怎麼做？」
陳婆看著楊小姐死氣沉沉的眼睛，還有眼角溢出的淚珠，問了一句：「楊小姐你，可是清醒了？」
楊小姐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蘇錦織就的地毯上濡濕了好大一片，聲音裡帶著幾許哽咽道：「奴家再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了，觀主說的一個不差，是奴家一直不願意醒來，不關趙郎的事，爹爹確實為了官位給奴家定了柳家的親事，觀主不知道，奴家當時對爹爹說過一句，奴家寧肯自縊而死也不肯嫁過去的，可爹爹卻派人把奴家關在房間里，收了所有可以一赴黃泉的工具，不讓奴家出門口一步，要讓奴家在屋子裡呆三個月直到嫁過去，奴家沒了辦法，就在屋子整天整天的睡啊，然後，奴家便遇到了趙郎——」
陳婆淡淡道：「可它是精怪，是專門吸人精氣的精怪。」
楊小姐滿臉淚水的臉看向陳婆，哭泣道：「觀主身外之人，又怎會懂得人間摯愛情意，奴家，奴家是從未怪過趙郎的，就是趙郎要拿奴家命去，奴家也是甘願的。」
身外之人？
不懂情愛？
陳婆想到還在沉睡的兒子仔仔跟他那不知何時才能從魔淵里出來的孩子他爹：……
楊小姐緩了一會兒，滿含希翼地看向陳婆，囁喏道：「觀主可有什麼法子，能夠，能夠使你們安然無恙的離開，而又不傷害趙郎？」
「楊小姐莫不是還沒有睡醒？還是說做了這麼久的夢，腦子傻啦？世間哪裡會有兩全其美之事？」陳婆語氣里略帶嘲諷，也不知道在針對誰。
楊小姐摸著腰側掛著的半塊兒翡翠玉佩，這玉佩與趙郎身上的另外半塊兒剛好組成一塊完整的玉佩，雖然此時已經知道這裡只是一個夢，身上戴著的玉佩也只是一個幻象，並不是實物，但還是悲從中來，想到這裡，楊小姐的眼睛跟開了閘的洪水般，眼淚說來就來。
「那觀主可要，可要奴家做什麼？」
陳婆直視著楊小姐的眼睛，「你可想清楚了，開弓可沒有回頭箭，一旦開始，那就由不得你說結束了。」
楊小姐用袖角抹去臉上的淚珠，又不死心地再問了一句：「除了讓這夢境破碎，觀主是否再沒有別的法子？」
「沒有。」
楊小姐終於是絕望了，眼神空洞洞的，「奴家，奴家知曉了，會按著觀主的意思去做的。」
陳婆擔心楊小姐感情誤事，又接著說了一句：「你要記得，你全府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是跟你這趙郎夢裡永遠在一塊兒，還是解救你爹娘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
「觀主放心，奴家會救爹娘的。」
離開了書房，林木在陳婆要經過的路上等著，楊知府一個人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並沒有跟他在一塊兒，林木經過清昕的口吻，知曉了棲霞苑的事情，忍不住對陳婆道：「這讓楊小姐一個人去殺這妖魔，甚至這妖魔還是楊小姐曾經的戀人，咱們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你覺得是你能夠讓這夢魔放下心還是楊小姐能？咱們時間不多了，現實中也要天亮了，一旦公雞開始打鳴，楊小姐還沒有做完她該做的，咱們幾個可是要都留下來的，你難道喜歡這樣？若是如此，也不用夢魔了，我就能夠辦到，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不怎麼樣！
林木不知道陳婆哪裡又心情不好了，訕訕道：「還是，還是讓楊小姐行動方是穩妥些，觀主的安排最是合理，嘿嘿。」
清昕在旁邊來了一句：「哼，婦人之仁！」
三人回到暫住的院子，林木跟清昕在一旁無聊的鬥嘴，陳婆的眼神看向虛空的一側，也不知道在想個什麼。
第一個發現夢境有變的是清昕，他拉著還懵逼的林木走到房門口，只見原本還天清氣朗、萬里無雲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來了一大片烏雲，連帶著電閃雷鳴，張牙舞爪的模樣，彷彿要把這夢境的天空徹底撕碎，院子里方才還繽紛妖艷的各類花朵紛紛掉光了花瓣，禿了頭，只留下光禿禿的枝丫。
夢境要碎了！
楊小姐成功了！
陳婆走到兩人跟前，像是早已經預料到這一步，淡淡道：「走吧，去看看楊小姐一介弱女子是如何戰勝了這夢魔的。」
三人到棲霞苑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看到了楊知府，人顯得獃獃的，彷彿遇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雙手顫抖著，不可置信地瞅向屋裡的情形。
陳婆趕緊幾步跨進去，看了屋內的情形，也呆在了原地。
這是怎麼回事？
屋內的情形與陳婆所預料的完全不同，可與說是，正好相反！
楊小姐的胸口插了一個鋒利的匕首，傷口很深，卻並沒有冒出血來，可楊小姐就是在夢裡，原本紅潤的臉色也變得慘白，那夢魔把楊小姐抱在懷裡，抱得緊緊的，眼睛里竟是留下了烏黑色的眼淚來。
林木跟清昕進了屋子，一時間也呆在了原地，甚至沒有想到這楊小姐的計謀失敗了，自己幾人如何從這夢裡逃脫。
楊小姐芊芊玉腕緩緩的抬起，夢魔蠕動了番嘴唇，沒有說話，把懷裡人兒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上，方便對方能夠觸摸到，楊小姐的聲音虛弱得彷彿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她嘴角帶著笑意，「對不住趙郎了，明明說過要同生共死、白頭到老的，奴家要失約了，奴家，奴家要救全府的人，不能，不能任性，可奴家怎會傷害趙郎，只有，只有奴家死了，趙郎為奴家編織的夢境也會破碎，那麼，那麼所有人都可以活下來了，只是，只是對不住趙郎了，奴家真的好想跟趙郎一起，一起走到——」
楊小姐的聲音弱了下去，門外看著眼前一切的楊知府放聲痛哭起來。
就在這時！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夢魔將楊小姐胸前的匕首一下子拔了出來，然後速度極快的，反手給了自己胸前一刀，刀子下去，倒是立馬流出了黑色的血液，隨著一起出來的是一塊兒黑色的正在跳動的心臟。
夢魔將手裡的心臟放到楊小姐的傷口前，那心臟彷彿是個活物，立馬自己就進了楊小姐的傷口，然後消失不見，楊小姐胸前的傷口也很快恢復了光潔。
也在這時！
夢境忽然大面積的破碎，與之一起的是，夢魔的身子也一寸寸的破碎，先是慢慢的從心臟處開始破碎，隨後，彷彿打開了某種開關，速度越來越快，眨眼之間，夢魔的身體便破碎在了虛空當中。
留下的最後一個映象是夢魔嘴角的笑意。
懷念裡帶著數不盡的悲傷。
再見，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