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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柒一從高鐵上走下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從厚厚的雲層中鑽出來了。「H市北站」四個大字高懸在半空之中吸引著乘客的目光。

裸露在空氣中的手指有些發紅，林柒一看著手上戴著的粉白相間的手套微怔片刻，聽著身後的高鐵提速而去的聲響，緊了緊拉著行李箱的手，然後往出站口走出去了。

考慮到只是待3天，所以林柒一原本不打算帶行李箱，準備背個大點兒的書包就好，但是林媽媽坐在一邊看著自己收拾行李時反覆地強調「天氣預報說這兩天H城很冷的」，於是林柒一拗不過，只好將家裡最厚實的那件白色羽絨服塞進了行李箱。然而，直到出了高鐵站，林柒一才真正惦念起它，並且對於林媽媽強烈要求自己帶上它的囑咐十分慶幸。無奈，光天化日，沒辦法就地開箱把羽絨服從行李箱里拿出來穿上，只能讓它待在行李箱里，而自己凍在風雨里了。

終於在計程車里找到了點溫暖，林柒一想著一會兒就能到達酒店，於是便放棄了在的士上拉開行李箱的想法。

然而下了計程車之後，一個人站在校門前對著天空對著空氣將近十分鐘，女生緊抱著手臂，心中又萌生起了找個地方開箱取衣。

正想著，終於聽見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柒一——這裡——」

林柒一看見正朝著自己招手的梁子藝，嘴角終於浮起笑容，也奮力舉起有些僵硬的手朝她揮了揮。將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指藏進粉白相間的手套之中，女生才拎著行李箱邁開步子朝梁子藝走過去。

然而，當梁子藝抬步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林柒一的笑容略微收斂了些，往前邁的步伐也放緩了不少。梁子藝身邊還有一個男生，和她穿著同款的黑色羽絨服，身材高挑、眉清目秀，是個十分帥氣的男孩兒。

是同學么？林柒一暗自猜測著。

「不好意思啊，本來我應該去動車站接你的。」還隔著一小段距離，梁子藝就開始朝著林柒一賠不是，「不過快期末了不好逃課......」

聞言，林柒一的目光趕忙從男生身上收回來，朝著梁子藝擺了擺手，「沒關係的學姐，是我麻煩你了。」

「哎呀，你怎麼穿這麼少？路上肯定凍壞了吧。」梁子藝看著林柒一身上不甚保暖的薄外套面露愧色，關切地問道。

「有一點兒，不過我帶了羽絨服，沒拿出來穿。」林柒一輕輕搖了搖頭，解釋道。

「我應該提前告訴你多穿點兒的......」梁子藝抓著林柒一的手自責道，然後轉過頭朝著身旁的男生投去一個憤怒的眼神，「都怪你，電動車什麼時候不壞就關鍵時候壞。」

哈？林柒一看著梁子藝微微撅著嘴角的樣子，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撒嬌么？可是，梁子藝和陳寒不是......

「我的錯我的錯。」男生連忙出聲認錯，然後朝著林柒一微微點了點頭，「學妹別生氣啊。」

「不會的不會的，學長太客氣了。」心下雖然疑惑，但仍是擠出一個禮貌地微笑，搖了搖頭「是我自己，專門帶了羽絨服也不知道穿。」

寒暄了幾句，梁子藝拉著林柒一的右手就往校門方向走，邊走邊說著：「我們先去酒店放一下東西，然後再去吃飯。」

「好，麻煩學姐了。」林柒一乖巧地點著頭，然後回過頭去拉行李箱。

「行李給我吧。」男生從林柒一手中推走行李箱。

「啊，謝謝學長。」其實林柒一是不習慣男生幫自己拎行李的，但是眼下，或許讓男生表現一下是應當的。

「不用這麼客氣。」男生朝著林柒一淡淡一笑，然後拉著行李箱走到梁子藝身邊，將她已經有些散下來的白色圍巾往前攏了攏。

梁子藝沒有跟自己介紹這個男生，可是林柒一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不止是普通朋友這麼簡單，或者說，應該可以肯定就是男女朋友了。

那麼，陳寒學長呢？

短短的兩三個月，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么？

林柒一看著眼前正滔滔不絕地跟自己介紹著H大的各個角落的梁子藝，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將自己送到酒店放了行李，帶自己去吃了H城的特色菜，又將自己送回了酒店之後，兩人才放心地離去。

林柒一仰面躺在床上，均勻地呼吸著，像是睡著了一般。然則，不停顫動著的眼皮卻昭示著女生的清醒。

「恩——恩——」

手機震動聲從書包內傳來，林柒一翻身下床，挪步到書桌前，從書包里掏出了手機。

/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考試加油！等考完了我再帶你好好逛逛~梁子藝學姐/

按動鍵盤，給梁子藝回了信息，不待「發送成功」的提示出現，林柒一便按下了返回鍵。然而，當手機上的畫面停在了收件箱界面時，林柒一按著返回鍵的手指頓了頓。

/聽老班說葉辛年下午才走。袁小緣/

簡訊發送時間是上午十點，那個時候自己還在家裡收拾東西。

儘管盡量避著跟葉辛年有正面接觸，但是林柒一卻暗中上網查了Z大自主招生考試的時間和S市到Z市的來回動車班次。如果按照自己的性格，明天下午考試，那麼自己應該會選擇今天早上就抵達的那一班，或許還會提前一天，但是男生今天下午才出發，時間不會太趕么？要不要發條簡訊問一問？

按動鍵盤，在聯繫人列表中找到了男生的名字，林柒一準備按下「編輯簡訊」選項的動作卻頓在了空氣中。嘆了口氣，林柒一將手機往桌上一扣，起身往衛生間走過去。

庸人自擾、自相矛盾。這兩個詞不斷盤桓在林柒一腦中。

自己心裡清楚，自己只是控制不住地想知道男生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已經到達住處、是不是已經吃了晚飯、是不是穿夠了衣裳，是不是......也會像自己現在一樣，在想著他？

可是，自己現在給男生髮信息，合適么？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所以......

「或許有別的考量吧。」林柒一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低聲呢喃道，強迫自己打消了跟男生聯繫的念頭。

***

考試前，梁子藝沒有再出現過，但是進考場前林柒一收到了她的加油簡訊。

/加油啊柒一，你一定可以的！考完帶你去吃好吃的~梁子藝/

林柒一抿嘴笑了笑，繼續往下看著簡訊。

袁緣、陸遙、栗非凡還有楊林帆也都給自己發了簡訊。一條條往下看著，心情卻越來越低落起來。

再往下，發件人的名字都是「葉辛年。」，而最新的信息里，沒有男生髮來的信息。

早就知道習慣是多麼可怕的東西，也不斷告訴自己不能習慣，然則自己還是不知不覺中習慣了男生永遠都會在自己身後，一點一點沉淪進了男生給的安全感和層層暖意之中。

就像去奶茶店裡自己永遠只點大杯椰果奶茶、自己用的筆記本的第一頁永遠空著不寫字、自己永遠喜歡在重要的人的名字背後加一個句號以是特殊，自己已經習慣了男生的影子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習慣了睡前聽一遍《Mylove》、習慣了男生會在考前給自己發信息，可是，現在怎麼辦啊？

要回到獨自走在回家路上從不往後看的時候的樣子，要回到毫不顧忌地追著男生滿操場跑的時候的模樣，要回到男生從未出現過的時候的狀態，談何容易？

是啊，根本不可能。

可是，現在還能怎麼辦呢？男生的身影已經開始從自己的生活中抽離出去，在自己身邊出現的次數和時間越來少。

就像兩條相交過後的直線，正越走越遠。

林柒一背著書包走出考場的時候，梁子藝已經等在了教學樓下。看到林柒一之後，女生朝她勾了勾嘴角，卻沒有接收到女生回應的目光。

低著頭往台階下走著，直到女生的鞋尖出現在視線之中，林柒一才恍惚地抬起頭。

看著眼前的梁子藝，林柒一輕聲喚了她一聲，「學姐。」

「怎麼了？」梁子藝猶豫著問道，「是發揮得不好么？」

「啊，沒有。」聞言，林柒一擠出一個微笑，解釋著，「就是在想點事情。」

梁子藝看著林柒一半晌，然後給了她一個燦爛的微笑，「那就好。考完就丟掉，別想了，姐帶你吃大餐去。」

林柒一彎起嘴角點了點頭。此時才注意到梁子藝是只身前來，林柒一微微蹙了蹙眉，卻四下看了看，然後囁嚅著開口問道：「學長呢？」

林柒一甚至還不知道那天的那個男生姓甚名誰，只能用學長兩個字來代替。

梁子藝一邊舉著手攔車，一邊朝林柒一解釋著：「他有事，晚上不跟咱們一起了。」

「這樣。」輕輕點了點頭，林柒一便不再多問。

的士上，收音機里正放著戴佩妮的《怎樣》，音樂聲中偶爾夾雜幾聲信號受到干擾的卡頓聲。

「我這裡天快要黑了那裡呢

我這裡天氣涼涼的那裡呢

我這裡一切都變了我變得懂事了

我又開始寫日記了而那你呢

......」

梁子藝一直在回復著信息，林柒一感受到她周身略微有些低沉的氣壓，自從上了車之後就一言不發，乖巧地不去打擾她。

梁子藝重重地嘆氣聲打破了車內的寂靜。

林柒一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靜靜地看著她幾秒鐘，然後輕聲喚了她一聲：「學姐。」

「就是有點煩心事，過一會兒就好。」梁子藝朝林柒一搖了搖頭，然後將懷中的手機上了鎖，倒扣在座椅上，像是十分不想看到的樣子。

一個急剎車，兩個女生的身體都不自覺地向前傾了一下。林柒一本就單手搭在窗戶上，及時用手護住了額頭才減輕了些撞擊的力道，而梁子藝的左臉頰則實實在在地撞到了前面座椅的靠背上。

「師傅，你是新手吧？車技好得嚇人啊！」梁子藝抬手捂著自己的右臉頰，沒好氣地諷刺正座上的司機。

「小姑娘，是前邊兒的車踩的急剎車......」聽著司機的話，林柒一在心中乾笑兩聲，然後才向後挪了挪屁股，想要坐直身子，卻發現腳邊有亮光傳來。

原來，梁子藝方才倒扣在座椅上的手機被顛簸到了林柒一腳邊。林柒一彎身下去撿，適逢有簡訊息進來。

發件人是陳寒，內容並未顯示。

所以，他們兩個現在是怎麼回事呢？昨天那個學長又和梁子藝是什麼關係?

林柒一一邊在心中打著腹語，一邊將手機拾起，遞到梁子藝面前。女生接過手機後點開屏幕時嘴笑上的笑意明顯一滯，快速地按了幾下屏幕，然後鎖上手機，將目光投向窗外。

「如果

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

我們是不是還是深愛著對方

像開始時那樣

握著手就算天快亮

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

我們是不是還是隱瞞著對方

像結束時那樣

明知道你沒有錯

還硬要我原諒

......」

戴佩妮的聲音又充盈在的士中。副歌重複之時，司機也跟著哼了幾句，跑調得有些誇張，林柒一抿著嘴壓抑著笑意。

等到整首歌放完，主持人便開始說過渡語。林柒一凝神聽著，梁子藝的聲音也闖進了耳廓之中，

「柒一，你是不是想問他跟我什麼關係？」

他？指的是昨天那個學長么？林柒一看著梁子藝心事重重的樣子，微微張了張嘴，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算是將說或者不說的權利交回到了梁子藝手中。

「去了不同的大學，自然是要開啟新生活啊。」說這話的時候梁子藝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這話的意思......

林柒一看著她朝自己露出笑容的洒脫模樣，就好像昨天晚上吃完飯後發出的「吃得好飽啊」的感嘆一樣自然。

林柒一記得宣講會那天，梁子藝看陳寒時的眼神。飽含炙熱、崇拜，還有喜歡。

怎麼會？真的能這麼輕易地就開啟新生活么？

「我們並沒有約定，畢業了就在一起。原本我也以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然而，事實證明，沒有說出口就是沒有說出口。所以，我和陳寒，從來都不是男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