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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緣看著面前一邊一口一口往嘴裡送青菜一邊還在拿著單詞小冊子背著單詞的林柒一，差點將湯勺里的海帶湯撒到校服褲子上。

林柒一放下筷子，往嘴裡送了一口湯，仍舊保持著看著書的動作，眼皮都沒抬一下，輕聲說了句，「吃飯專心點兒。」

聞言，袁緣微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后才反應過來，女生正在跟自己說話。

「你......你還能分神注意我呢？」放下手中的調羹，袁緣將目光投到林柒一臉上，伸出筷子從林柒一的餐盤裡夾了一塊水煮魚片塞進嘴裡。

林柒一默念了一遍「beboundtodosth.必須做某事」，然後朝袁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餐盤上看，「你湯汁濺在餐盤上了......」

袁緣順著林柒一的指示往自己的餐盤裡一看，果然，湯漬四散，桌面上、餐盤上一片狼藉。

林柒一看著袁緣的動作輕聲笑笑，將手中的單詞小冊子放回書包內，然後抬頭問袁緣，「怎麼今天中午不和栗非凡一起吃飯了？」

袁緣咬著筷子笑笑，又從林柒一餐盤裡夾了一塊魚片塞進嘴裡，反問道：「想跟你一起吃個飯還不行了啊？」

林柒一冷笑兩聲，抬眸對袁緣說，「說得我差點都相信了。」

袁緣將篩出來的魚刺用筷子從口中夾出來，然後清了清嗓子輕聲問道：「你上周跟陸遙坐在操場上的長椅上......聊天了？」

聞言，林柒一給了袁緣一個疑惑的目光，也拈起一塊魚片塞進嘴裡細細咀嚼起來。

這問題問得著實奇怪。女生顯然是看到了自己跟陸遙一起坐在長椅上，所以才會這麼問的。明知故問，是要表達什麼畫外音？

從鼻腔中給了女生一個「嗯」字，林柒一等著袁緣繼續說下文。

「你和陸遙......現在是怎麼回事啊？」袁緣認真地觀察著林柒一臉上的表情變化，卻沒有什麼收穫。

女生一邊剔著魚刺，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著：「沒事兒啊。」

沒事兒？袁緣咬著筷子思考片刻，繼續追問，「你之前不是因為他......跟他都不怎麼說話的么？」

聽到這裡，林柒一猜測著袁緣真正想問的問題，在心中暗自感嘆了一下女生的八卦細胞太過活躍，然後出聲澆滅了女生口中的八卦之火，「現在也沒怎麼說話啊。」

細細咀嚼了一下林柒一的話語，袁緣稍稍鬆了口氣，然後將轉換了話題對象，「那......你和葉辛年現在怎麼也不說話了？」

聽見葉辛年的三個字，林柒一將香菜從餐盤中挑出來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搖了搖頭，「沒有啊。」

袁緣聞言挑了挑眉，心中暗道沒有才怪。

「那天......葉辛年看到你和陸遙坐在長椅上的時候，那個表情可......」袁緣的話還沒說完，林柒一就突然坐直身子看著她。

「你不知道啊？」袁緣舔了舔嘴唇，看著林柒一臉上的表情變化輕聲猜測道。

林柒一看著女生幾秒鐘低下了頭，什麼都沒說。

葉辛年看見了，那他應該挺不開心的吧。

自己似乎應該去找他解釋解釋清楚，那天陸遙只是看自己不開心，跟自己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似乎也沒有什麼必要了。

「......你和葉辛年......吵架了？」

吵架了么？林柒一聽著女生的問題也在心裡這麼問了一遍自己。似乎並沒有吵架，只是兩個心照不宣地不跟對方說話了。

真是讓人頭大。這種同時選擇沉默的處事方法，究竟是誰和誰學的？

「沒有。」林柒一搖了搖頭。

又是「沒有」？袁緣心中忍不住打著腹語表示懷疑，但是臉上並未表現出來，還是繼續順著林柒一的回答往下追問：「那你們倆最近這又是什麼情況......」

能是什麼情況.....

林柒一用筷子戳了戳沒吃兩口的米飯，瞬間沒有了繼續吃下去的慾望，放下筷子拿起湯勺喝了兩口湯，然後淡淡道：「努力學習啊。」

「努力學習......」袁緣低聲重複了這四個字一遍，臉上的表情顯然在說「你繼續編」。

林柒一注意到女生的樣子，朝她挑了挑眉，「不好么？」

是啊，兩個人都一心一意努力學習，不好么？這不是正是高三這個時候最應該有的狀態么？

可是，怎麼讓人開心不起來呢？

袁緣看著林柒一埋頭認真喝湯的樣子欲言又止。

腦中突然又浮現起上周體育課時女生和陸遙兩人坐在長椅上相視而笑的畫面，還有葉辛年舉著籃球卻沒有將籃球投出去的樣子，咽了咽口水，小聲問道：「柒柒，你和葉辛年......不會是因為陸遙吧？」

「想什麼呢？」原本情緒有些低落的女生聽著袁緣的猜測之語輕聲笑了出來，「袁小緣，電視劇得少看點兒了。」

這是否認了？袁緣鬆了一口氣，在心底慶幸自己沒有聽見什麼狗血劇情。

林柒一一勺一勺從碗里舀起湯慢慢送進嘴裡，就好像那碗蘿蔔豆腐湯是多麼美味的佳肴，值得女生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嘗。

沉默片刻，袁緣也放下筷子，看著林柒一擔憂地問道：「那你們倆真的就是因為你們12月要去不同的學校參加提前批考試，就、就不說話了？」

原本林柒一就十分苦惱到底該怎麼把自己可能會去H大參加自主招生考試的事情告訴袁緣和葉辛年。袁緣自然是持贊同態度，去試一試沒有什麼不好，但是葉辛年，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他勢必也要和自己一樣夾在自己的未來和兩人的未來之間左右為難。

這件事如果是自己主動告訴他，或許對兩個人來說會好一些。但是自從月考到那天，將近兩周過去了，自己還是沒有說，而男生卻陰差陽錯地自己看到了那個信封，男生是不是會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打算將這件事告訴他呢？

即便男生並不知道信封里裝著的是什麼，可是「H城大學」四個字就足以說明自己面前擺著的是道擁有兩個選項的選擇題，而自己正在兩者之間躊躇不定，甚至，更為偏向H大一些。

如果，如果自己去參加H大的自主招生考試，那麼......

「你真想好了？袁緣看著仍舊沉默的女生，輕聲問出了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問題。

想好了么？照最近的狀態來看，應該算是想好了吧。

林柒一用湯勺舀著一口湯的動作停了下來，湯勺碰觸碗沿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林柒一的沉默讓袁緣眉頭一緊，女生被腦中突然躥出的一個想法引得睜大眼睛略感詫異，片刻之後舔了舔嘴唇試探性地問道：「合著你去年暑假報英語培訓班，這個學期吃飯也學睡覺也學，就為了去Z大，現在就要......放棄了么？」

袁緣的呼吸急促了些，說到「放棄」兩個字的時候明顯顫抖了一下。

葉辛年自然是希望林柒一能去Z大的，而且，以林柒一現在的成績，再努力幾個月，能上線的概率很大。只不過，H大中文系對於林柒一來說，才是興趣所在。

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還是選擇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上大學，確實是個艱難的抉擇。

不停眨著的眼睛顯示出女生的緊張著急，袁緣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打結，「你、你要是去了H大，你和葉辛年......你們倆就差不多......」

「沒戲了」三個字被袁緣用力吞回了嘴裡，而手肘碰掉筷子的聲響卻適時響了起來，提醒著林柒一被袁緣隱去的話語里意味著什麼。

林柒一抿著嘴嘆了口氣，抬起頭看了面前滿臉焦慮與擔憂的女生一眼，薄唇微啟，問道：「小緣，你有沒有過那種努力了很久還是沒有收穫和回報的無力和沮喪感。」

袁緣啞然片刻，想起女生這一次的月考成績，說道：「怎麼會沒有收穫和回報呢？你進步了很多啊......」

林柒一搖了搖頭，打斷了袁緣的話，「我......其實已經學得很累了......你也看到了，我......努力了這麼久，才勉強夠得上Z大的這幾年最低的分數線......」

可是葉辛年他，很可能這個學期結束，就報送了啊。

「柒柒......」袁緣輕聲喚了林柒一一聲，一時間如鯁在喉。

原以為女生這一次月考排名擠進了年段前30名她會十分高興，現在想來，是自己想錯了。她看起來，確實很累。不僅僅是因為高強度的學習，還因為葉辛年帶給她的巨大壓力。

葉辛年是很優秀沒有錯，但他的優秀對於林柒一來說，可能並不是什麼好事。

「柒柒，其實你怎麼選擇我都支持你。」袁緣囁嚅了半晌，組織出一句安慰的話語。

林柒一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朝她點了點頭。

袁緣咽了咽口水，猶豫著卻仍舊開口道，「只是......」

剩下的話袁緣沒有說出口，因為她能從林柒一臉上感受到她的疲倦。

「沒什麼，你聽從你心裡的聲音，不要讓自己後悔就好。」

這是袁緣中午跟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

晚自習已經進行到最後十分鐘。教室里竊竊私語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林柒一看著桌面上放著的物理練習冊，突然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丟，放棄了繼續寫題的想法。

回憶起中午的時候袁緣跟自己的對話，林柒一猜腦中有浮現起袁緣所在說「只是」兩個字的時候，自己心中所猜測的消失在女生舌尖的未言之語。

只是，你和葉辛年......你們倆要是能一起去Z大就太好了。

袁緣想說的大概就是這句話吧。林柒一嘆了口氣。

那要是我考不上呢？

林柒一在心中打著腹語。記得自己當時也是怎麼反問自己的。如果自己排除所有的干擾，就朝著「考Z大」的目標向前奔去，然而自己最後還是考不上，怎麼辦？

自從上了高三，林柒一不止一次地在腦中思考這樣毫無意義的問題。雖然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樣的假設本就毫無根據而且有百害而無一利，但是，有什麼力量能夠幫助自己克制去這樣想呢？

艱難地往前靠近一些的年段排名么？

林柒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雙目無神地開始收拾書包，準備回宿舍。

身旁坐著的李艾看著女生收拾桌面的動作有些驚詫，出聲問道：「柒柒，你今天這麼早就要走啦？」

「嗯，今天想早點休息了。」林柒一點點頭。

而目光在女生將筆往桌上丟的時候就落在她身上的陸遙，看著女生面無表情的側臉，微微握起了拳頭。

躺在手機發件箱里給葉辛年發送的簡訊又闖進腦海中。

/我原本以為你在她身邊，她會很開心。但是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她在向你走去的過程里，越來越不快樂。既然如此，那麼如果她願意，我會帶她遠離你。陸遙/

如果說去Z大真的能讓林柒一開心，那麼即使那樣女生會離自己越來越遠，自己也會全力支持，甚至願意在物理上幫她一把，可她似乎並不開心。

那麼......

陪在女生身邊的人，就不一定是葉辛年了。

「鈴——」

刺耳的鈴聲才響起，林柒一就背著書包離開了教室。而看著林柒一步履匆匆一臉不悅地離開了教室的袁緣自然放心不下，也快速地收拾了東西，追著林柒一跑了出去。

林柒一沒有看到，袁緣也沒有看到，甚至整個高三（1）班的學生都沒有看到，陸遙和葉辛年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對話的樣子，和兩個人之間只在那個電影放映廳出現過的對抗氣場。

「她很努力。」陸遙薄唇微啟，輕聲肯定這林柒一這幾個月來認真學習的狀態。

「我知道。」葉辛年吐出三個字，迎上陸遙的注視。

「可是你給她的壓力太大了。」陸遙的音調微微提高，話語中微微隱藏的怒意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聽起來十分明顯。

「我知道。」葉辛年咽了咽口水，氣勢稍稍弱了些。

「如果她開心，我可以離她、離你們遠一點兒。可是葉辛年——」

十一月的夜風吹進教室里，將某些散在桌面上的稿紙、書簿毫不留情吹了起來。嘩啦嘩啦的聲響像是在演奏一場旋律緩慢、情感低沉的交響曲，迎合著陸遙的話語，適時地響起。

「你似乎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強大。」

所以，我不會再選擇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