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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棕黃色的球體在男生的手掌下一下又一下撞擊地面，和上男生重重地喘氣聲。

籃筐定定地印在男生的瞳孔中，額角上的汗不住地順著臉頰的弧度滑落下來。起步，上籃，動作一氣呵成。男生從籃筐下接回籃球，抱在胸前，停下了動作，徑直往地上一趟，仰面朝天，兩隻手慢慢握成拳頭，似是在隱忍著什麼不讓它們有機會爆發。

男生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一邊喘著氣一邊覺得周身的熱氣正快速地從打開的毛孔中散發出來。

H大。根本沒有自己可選的專業。

***

昨晚。高二（1）班教室。

晚自習上課鈴剛停，教室外傳來的鞋跟碰撞地面的聲音讓原本還充滿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不少。

稀稀疏疏的翻書聲和挪凳子的聲響在陳娟的身影出現在教室前門時也漸漸消失了，陳娟半個身子探進教室，環視了教室一圈之後叫出了一個名字。

「林柒一。」

正從書包里拿著書的女生在中了頭彩之後怔在了座位上。

原本抱著英語書正背著單詞的男生在聽見陳娟的指名道姓后，突然警覺起來，頓時坐著了身體往女生的座位上看了一眼。

直覺驚險就正正地落在自己身邊的李艾不敢相信地捂了捂嘴巴，想起方才陳娟面無表情又不甚愉悅的樣子，關切地問道：「柒柒，你不是說這次考得還行么？」

「不會吧，這次連排名都不先公布就要開始開批鬥會了？」

「我完蛋了，我這次化學好多放空的......」

「天，為什麼每次周一來公布成績......」

周圍的討論聲漸起，將林柒一從當機狀態里拉了出來。繼續剛才拿書的動作，快速將書本放進書立里之後，林柒一起身快步走出了教室。

葉辛年回憶著陳娟剛才的表情，心中覺得苗頭有些不對。

上周考完試之後，自己跟女生對過答案，雖然各科的最後幾題確實難度都比較大，女生可能沒有全部做出來，但是應該也不至於答得太差，算不出最後答案，應該也還有步驟分。陳娟的表情......難道是步驟也沒寫對么？

一頓胡思亂想之後，葉辛年如坐針氈，又瞥了一眼已經沒有人的女生的座位，扔下筆大步朝著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算準了陳娟現下不會突然回到教室的李艾，在林柒一走出教室后便偷偷溜出去上了個廁所，眼下正往教室飛奔，就看見葉辛年大步流星地往辦公室方向走過去。

快速從窗外閃過的人影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目，只有幾個坐在靠窗位置的人稍稍側目，但男生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目光，快步走到辦公室前，悄悄往裡探了探頭。

陳娟正招呼女生在她辦公桌旁其他老師的位置上坐下來，女生嘴角微微噙著些弧度，乖巧地坐下。

看情況似乎還好啊。男生皺著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小心翼翼地收回身體，背靠著牆站著，注意著辦公室內的動靜。

「柒一啊，你其實已經進步了很多......」

聞言男生勾了勾嘴角，心中暗道那還用說。自從數學競賽結束之後，自己可以說是沒日沒夜地抓著女生瘋狂複習了。

正想著，背部傳來的微微涼意讓男生稍稍回了回神，陳娟的聲音又漸漸傳出來。

「......考慮到你在寫作方面的特長，老師其實是推薦你報考H大中文系的。」

H大？陳娟開始跟她說報考院校的事情了？葉辛年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起來，略帶緊張地又探出頭去，想要看看女生的反應。

林柒一面對著陳娟坐著，微微點了點頭。

時針已經指向下午1點35分。午休時間，體育館里人一般都不多，打球場地十分充足。因而，即使男生已經躺在一處場地上許久，也沒有人上前去清場。

男生閉著眼，已經不再像方才那樣大口大口地喘氣，但緊握的拳頭還是沒有要鬆開的跡象。

H大和Z大，隔得不是一點半點的遠。

橫跨半個國家的距離，兩個人之間的變數可想而知。可是，自己無法自私地要求對方一定要跟自己去同一所大學。

「該死。」葉辛年低咒一聲，緊握的拳頭重重地砸在塑膠地面上，並不疼，只是有些灰塵借著汗液攀上了男生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上。

不遠處，同樣剛揮汗如雨完，正坐在休息區大口大口地喝著水的男生，凝神看了葉辛年一會兒，拎著書包抱著籃球小跑著離開了籃球館，直奔高二年級教學樓而去。

因著昨晚陳娟的話而完美地喪失了午睡能力的林柒一，早在十分鐘前就拖著疲憊的身軀提前到了教室。午休時間教室里空無一人，女生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背靠著牆坐下，大膽地將雙腿交叉平放在另一半凳子上，右手撐著臉頰開始發獃。

選擇這種東西太過於揪心。人的趨利避害性使其總是傾向於選擇有利於自己的那個選項，但是情感又往往成為選擇的牽絆。

且不說自己暫時還不太可能達到Z大的錄取線，即便是能夠考上，可是Z大可供自己選擇的專業並不多，但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葉辛年幾乎可以肯定是要去Z大的。

那麼H大中文系，自己是有把握的，而且也是興趣所在，但去了H大，自己和葉辛年之間......

林柒一嘟著嘴，面帶苦澀，煩躁不堪。

初夏的風穿過窗子上的欄杆帶著青草的清香捲起女生秀髮，林柒一胡亂地用手撥弄著在風中亂飛地頭髮，閉著眼睛靜靜地思考著這攸關一生但尚未來臨的抉擇之路該往哪邊走。

「嗯——嗯——」

被女生隨手丟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女生微微蹙起眉。

誰這麼沒有禮貌挑午休時間打電話？

空無一人的教室讓女生肆無忌憚地任由手機不停地在桌面上震動著，但分貝不高的震動聲響在已然心煩意亂的女生聽來顯得十分吵鬧。

已經在窗外認出教室里那個慢悠悠地起身去拿手機的女生就是自己正在找的人，男生按下掛斷鍵，將手機塞進口袋裡

女生綳著一張臉慢慢移動著身子，卻被突然傳來的男生的聲音嚇了一跳。

「林柒一同學！」

「啊！」女生驚叫了一聲，僵在原地的身體在看清男生的臉之後才稍稍放鬆了下來。

這個小屁孩怎麼也喜歡這麼嚇人......

男生抱著球慢慢走進來，手機的震動聲也逐漸消失。

林柒一回過神來拍著胸脯順氣，然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已經跟在自己教室里一樣輕車熟路地四處晃悠了一會兒，然後朝自己走過來並在自己的前方坐定的男生，輕聲問了句，「找我......有什麼事兒么？」

「你這個時候怎麼會在教室里？沒回寢室午休么？」男生問道。

剛剛被男生那麼一嚇，林柒一也沒心思跟他解釋自己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在教室，只是又重複了一句，「你有什麼事兒啊？」

「沒什麼事兒......」男生將籃球往林柒一面前一放，「就是想找你聊聊。」

找我聊聊？林柒一看了一眼男生后挑了挑眉，不做應答，又把目光移到手機上的陌生號碼，輕聲問了句，「你......找我聊什麼？」

看著女生的動作，年與宸起身從林柒一手中抽過她的手機，兩三下將自己的手機號碼保存了下來，然後嘴角噙著笑地將手機遞了回去，「找你聊，自然是為了聯絡聯絡感情啊。」

林柒一斜著眼睨了年與宸一眼，又看了看手機，明白了過來。

「我跟在大中午的時候給別人打騷擾電話的人可沒什麼感情可聯絡。」林柒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抽出數學練習冊。

年與宸笑得更歡了，看著林柒一假裝認真地樣子開口調侃道：「看來你在理科班混得不錯啊？我還納悶你選了理科會不會飛流直下三千尺呢。」

林柒一聽著年與宸這一副大人的口吻有些想笑，突然明白了他方才到處亂晃的行徑原來是在了解自己的學習情況，也不惱，勾了勾嘴角反問道：「你這是能力不濟入不了文科大門，準備好入理科的坑了么？」

「能力不濟？」男生豎起右手食指在空氣中左右搖擺了幾下，「我是為了不浪費我的邏輯思維能力。」

林柒一笑而不語，自顧自地開始做起題來。

男生見狀又湊到林柒一跟前，捧起一百二十分的好奇心問道：「所以林柒一同學，你當時是為什麼那麼毅然決然地棄文選理呢？」

林柒一仍舊勾著嘴角，但卻不打算跟這個奇怪的小學弟廢話，敷衍地讓他自己猜測，「既然記得邏輯思維這麼厲害，那你猜猜看啊？」

男生給了女生一個不屑的眼神，語氣慵懶地說了句，「只要別告訴我是因為葉辛年就行——」

可以拉長的尾音讓林柒一寫著字的手頓了頓。

文理分科的時候，自己似乎確實不是因為葉辛年才選了理科的，可是現在，他竟然已經成了自己如何抉擇的最大影響因素了。

女生微征的表情和動作讓男生也愣了幾秒鐘，「你不會......真的是因為他才......」

「不是。」林柒一打斷年與宸的話，隨後繼續解題。

不會真的是因為他才選的理科吧？女生猜到了男生沒有說完的話，不自覺地在心中重複了一遍。

「我就說你不是那麼不理智的，不會為了他放棄自己擅長又喜歡的選擇，走一條不適合自己的路。還好啊......」

女生手中的筆還在不停地輕微移動著，但心思卻已經不在練習題之上。

因為。

林柒一突然覺得這個詞語竟然帶著濃重的感情色彩。無論將任何人或事擺放到「因為」之後，這個人或熟悉或陌生，這件事或大或小，都說明了其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響。而不論「因為」所引出的句子導致了什麼後果，或好或壞、或喜或悲，最終也都將由承擔結果的人反饋給原因。

原因和結果之間的重重關聯，似乎永遠也沒辦法再解釋清楚了。

如果因為他而選擇朝著Z大努力，結果會怎麼樣呢？

體館內，漸漸只剩下葉辛年還躺在地上。

早在幾分鐘前就跑進體育館找尋著男生的身影的關卉然，此時握著一瓶水站在不遠處看著男生的動作，猶豫了許久才輕聲喚了男生一句。

「學長——」

聞聲，葉辛年緊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坐起身後看清了眼前的女生，葉辛年徑直從地上站起，抱起籃球就準備離開。

「我今天來不是想......不是你想的那樣......」察覺到了男生就要拂袖而去的意思，關卉然站在原地結結巴巴地解釋著自己今天來的目的，「我是......我是想問問你去年文理分科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聞言，男生往體育館大門走著的步子停了下來。

文理分科。又是這種關乎一個人一生的選擇。

似乎是摸清了男生的脾性，知道他只要沒有直接離開就是願意聽她繼續說下去，關卉然走進兩步，問道：「學長，你是因為擅長理科，所以才選的對么？」

葉辛年背對著關卉然，輕輕點點頭。

「那......」關卉然看著葉辛年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壯著膽子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當時林柒一學姐選了文科，你會為了她......」

關卉然的話還沒說完，葉辛年就打斷了她的假設，問道：「所以你是想選理科么？」

關卉然握著水的手暗暗用力，似是在積蓄力量一般，過了幾秒鐘之後，頷首，「對，我知道我的理科不拔尖，但是我可以努力啊！」

「那如果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怎麼努力也跟不上，你還會堅持要選理科么？」男生的聲音很輕，甚至帶著些無力感，但足夠讓關卉然聽清每一個字。

關卉然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裡面放著這次期中考的成績條，文科成績都還算過得去，但是理科......

「我......」女生「我」了許久，卻始終組織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手中的籃球被男生隨意地向上拋起或左右移動著，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葉辛年微微側過頭，朝著身後的女生吐出一句話，「不要因為別人而放棄本來能讓你變得更好更優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