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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點30分剛過，兩幢宿舍樓像是瞬間被一張黑色的巨大帆布蓋住一般，倏爾被抽走了光亮。

過了幾秒鐘，陸續有微弱的光亮從各個宿舍里傳出來。

林柒一按下檯燈的按鈕，將剛剛才抄好的物理筆記本合上，堆疊到左手邊放著的一堆筆記本上，然後一把拿了起來，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曾琰正站在窗口處，聽見開門的聲音後轉過頭來。

林柒一輕聲關了門，然後抱著自己手中的一大疊筆記本，抬步朝著女生走去。

「這些都是。」林柒一將自己手中的筆記本鄭重地交到女生手中，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曾琰小心翼翼地將筆記本抱在胸前，感受著它們的重量，一時間五味雜陳。

校園時代，我們大多太過羞澀於表白自己的情感，但是年少衝動、血脈噴張的我們又控制不住想要對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好的衝動，所以，筆記本、奶茶、火腿腸......這些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信號。

有些人也許根本記不清自己在學生時代吃過多少火腿腸、喝過多少杯奶茶、用過多少筆記本，但是火腿腸的味道，奶茶的顏色和筆記本上的字跡永遠也忘不掉，還有，那個總是在課間到小賣部給你帶烤腸和奶茶的人，那個一本一本地將筆記塞到你手中的人，你永遠也忘不掉。

而陸遙，那個總是低著頭安靜地看書、記筆記的男孩兒，選擇了最笨但卻是學生時代最寶貴的方法來表達自己心底深沉的情義。

每一道錯題里都沉澱了滿滿的擔憂和濃濃的欣喜，每一頁筆記都蓄滿掛懷和思念。

也許是想到了自己從未替男生做過什麼，也或許是慶幸著自己知道了男生的娓娓深情，曾琰鼻子一酸，突然心疼地哭了出來。

林柒一看著突然紅了眼眶的女生，愧疚感油然而生。

「我知道，之前我的態度不夠明確，優柔寡斷、又怕傷害到他，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的好意，但是現在......」林柒一將手放在筆記本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和他最後會怎麼樣，但至少，我希望他是幸福的。」

林柒一抽回手，補充道：「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曾琰含著淚突然叫住了她，「或許——」

「或許，即使是歸還，他也更希望是你，親自把這些還給他。」

女生抱著筆記本走過來，找到林柒一的目光，堅定地說：「我原本想著，可以借幫你還筆記的名義跟他多說幾句話，畢竟他從來沒有注意過我，我想要距離他近一些還需要找各種理由......但是現在看來，我對他的喜歡是那麼淺顯。」

曾琰緩緩將目光投到手中的筆記本上，「你看啊，這一本一本筆記，都是他一筆一劃一題一題整理出來，如果他的心意一開始由他心裡的那個人接過，最終卻不是由那個人交還給他，他大概會更加傷心。」

曾琰將手中的筆記本捧起，遞到女生面前，繼續說道：「所以，還是由你親自交還給他吧。」

林柒一看了女生一眼，伸手接過筆記本，微微揚起嘴角，然後朝女生點了點頭。

「還有」，女生接著道，「既然要道歉，就該親自跟他說啊。」

如果連道歉都要別人代勞，那麼被致以歉意的人大概並不需要這樣的致歉吧。

林柒一看著女生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

腦中突然浮現起五個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的場景，自己跟袁緣兩個人坐在一邊，楊林帆和陸遙坐在一邊，葉辛年每次都只能自己再搬凳子過來，就好像他本來不屬於這個圈子但是卻硬要擠進來。

而每次他的長腿都會在不經意間踩到自己的白色帆布鞋，所以，自己才會萌生起他老是欺負自己的感覺。

可是五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漸漸的就被忘記了，被傷感、酸澀和尷尬所取代。小緣和楊林帆許久沒有出現在同一個畫框中，她的身邊現在常常走著另一個人。而陸遙，習慣著突然沒有了楊林帆的日子，又習慣著楊林帆突然出現的日子。自己則已經漸漸適應了葉辛年總是跟在身後不遠處的狀態。

一切都變化得自然而然。

命運讓每個人和某些人相遇，一個接著一個，而那些人讓人知道自己可以讓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以及，不該讓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當然，命運會作弊，它讓一些人離開，讓一些人留下。離開的變成了過客，留下的便是永恆。

******

周五上午。

「鈴——」

才下課沒一會兒，正收拾著書包的林柒一就瞥見門口等著的栗非凡。

周三那天男生給袁小緣送奶茶的時候自己正好去廁所了，回來以後發現桌上的奶茶才知道，袁小緣似乎不再拒絕栗非凡的靠近了，於是，林柒一直接端著奶茶就去對袁緣嚴刑逼供去了。

誰知，女生給出的回答竟然是，應該珍惜對自己好的人。

哈？林柒一記得自己當時差點將才吸進去的奶茶噴了出來。

終於將奶茶咽下去之後才琢磨著究竟在哪裡聽過這句話？搜羅了整個腦子，才發現好像是自己的老爸跟老媽之間的對話常常出現的語句。

林媽媽總是跟自己強調，柒柒啊，這個世界上呢喜歡你的會有很多，但是總是想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的人卻不多，所以你一定要珍惜啊。而每每這個時候，林爸爸都會在一旁點頭稱是，然後摸摸自己的下巴，感嘆自己怎麼會如此體貼。

好吧。既然如此，林柒一也不便多說什麼。但是自從那天之後袁小緣就拉著自己和葉辛年一起到食堂吃飯，這件事林柒一抗議了許久，但是毫無效果。

袁小緣給出的解釋是，四個人一起吃飯比較不顯眼。老師們即使看見了也不會說什麼，因為有好幾個人在呢。

而葉辛年給出的解釋是，四個人一起吃飯比較顯眼，但是就算老師們看見了也不會說什麼，因為有好幾個人在。

啊哈？林柒一在前後間隔超過4個小時的兩個時間點分別聽見女生和男生給出了理由，深深地懷疑了一下他們是否已經串供。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沒有，因為袁小緣跟自己說話的那會兒，葉辛年的手機在自己手上。

至於栗非凡，他自然十分樂意跟袁小緣一起吃飯，於是林柒一被幾個人硬拖著到了食堂，結果引來了大批同學的圍觀和討論。

林柒一知道栗非凡是高二年級文科班的大神，也知道葉辛年是高二年級理科班的大神，但是自己之前似乎從來沒有發現過跟大神同時出現會引發如此劇烈的討論......以至於，林柒一握著袁緣的手不停地出著虛汗。

另外，從袁緣驚恐的表情里，林柒一看出來了，她也是當時才發現。

之前五個人一起到食堂吃飯的時候也沒碰見過這樣的圍觀，林柒一在心中感慨栗非凡的影響力。她也在心中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他們四個人第一次同時並肩出現在這種場合，所以大家的八卦氣息重了些，需要時間來適應幾個人的關係變動，但是每天兩次的食堂圍觀讓林柒一覺得自己已經變成馬戲團里會表演的猩猩。

「我之前就看到栗非凡老是往（1）班跑，原來是真的有情況......」

「可是栗非凡不是文科班的嘛？」

「文科理科有什麼關係，喜歡就好了。」

「所以林柒一真的搞定葉辛年了？」

「啊，女追男真的隔層紗，早知道我也跟我男神表白了！」

「......」

林柒一記得，當時自己握著飯卡，靜靜地聽著周圍的議論聲，腦中嗡地一聲炸開，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回過頭看到男生已經笑得不能自已的樣子，心裡瞭然，大概，自己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高一就暗戀葉辛年」這件事情了......

前天之後，林柒一就發誓，以後要是再跟這兩隻稀有雄性動物出現在同一個場景里，就懲罰自己每天喝兩杯奶茶！

「怎麼？今天又準備拉我去馬戲團表演么？」

袁緣才湊到林柒一身邊，女生就已經猜到了她的目的。

袁緣先是曉曉，然後搖搖頭說：「不是，今天中午我們想去吃KFC。」說著就朝女生吐了吐舌頭，「所以......」

聞言，林柒一停下了拉書包拉鏈的動作，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面前一臉無辜的女生，有些

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緩緩抬起手指著袁緣的鼻子，開口道：「所以你今天是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袁緣一把抓住林柒一的手指，將其抓到下巴處抵著，一雙眼睛流露著真誠，「我是在給你和葉辛年留下二人世界的時間......」

重色輕友還說得這麼光明正大、冠冕堂皇？

「乖啊，我回來給你帶全家桶！」

林柒一還來不及再數落袁緣什麼，就看見她的身影飛奔到了教室門口，迎著栗非凡的身影而去。

哎。林柒一在心內感嘆，果然，戀愛中的女人心裡都只有戀人，沒有朋友。損友，損友啊。

而本以為今天不用再背圍觀的林柒一，在走進食堂時感受到周圍投射過來的零零散散的目光時仍舊覺得有些不舒服。

尤其，站在自己前面排隊的幾個女生和站在葉辛年後面排隊的幾個女生時不時投來問候的目光，甚至肆無忌憚、明目張胆地在討論兩人的事，思考沒有顧及兩個當事人就在身邊。

「你說林柒一是怎麼追到葉辛年的？」

「哇，你好奇心也太重了，這種事情誰知道啊？」

「我就是想取取經啊......」

聲音這麼大，眼神這麼明顯，是當我已經瞎了還是聾了么？

林柒一面無表情地聽著周圍傳來的議論聲，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世人啊，總是被虛枉的假象蒙蔽了雙眼。」

葉辛年摸了摸鼻子，抿嘴輕笑，然後微微俯身湊到林柒一耳邊說了句，「怎麼？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厲害？竟然拿下了理科大神！」

打飯的隊伍一邊變長，一邊不停地向前縮短，林柒一雙手環抱在胸前，緩緩地向前移動，口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輕吐著字：「你就任由他們這樣顛倒是非黑白么？」

葉辛年跟在林柒一身後也往前挪了挪，「他們有么？」

呵呵。林柒一在心裡一陣冷笑。自從聽說「林柒一從高一就開始暗戀葉辛年」的各種議論之後自己心裡就十分不舒服，可是葉辛年反倒越聽越高興，好像事實就是如此。於是，每當兩人同框，周圍出現議論聲時，葉辛年就會問一些十分自戀的問題，引得林柒一高興也不是不高興也不是。

不過，既然男生不肯幫自己洗清冤屈，那就只能自己發奮努力了。

抱著手臂想了想，林柒一突然堆出一個自己覺得十分甜美的微笑，然後轉過身，擠出鼻音沖男生撒了個嬌，「我想喝之前高一你第一次跟我告白的時候買的那種奶茶。」

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站在林柒一前面的幾個女生聽見。

幾個女生本就時不時地回過頭來看兩人，邊看還邊吃著瓜，現在林柒一口中的話無疑暴露出兩人之事更詳細的信息。

「第一次告白？」

「難道是葉辛年先追的林柒一？」

「她說高一的時候就告白了......」

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林柒一仍保持著笑臉看著男生，但心中已然高興了不少，覺得至少扳回了一城。

男生沒想到女生突然撒嬌行為，盯著女生看了幾秒后揚起嘴角，寵溺地摸了摸女生的頭，「好，一會兒去給你買。」

男生的回答讓女生微微一怔，但面上的笑容並未散去，只是目光變得更加柔和了些。

方才想要扳回一城的心思頓時顯得自己有些小女生脾氣，非得驗證了對方更在乎自己才能心中舒坦。

其實男生何曾在意過這些。只不過欣悅於女生的默認罷了。

兩人相視而笑，林柒一靜靜地看著男生嘴角的梨渦，頓時覺得心中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