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時隔百餘年,皇城依舊,楊柳依依,秋心湖尚且清澈,只是賞湖之人來來往往,卻已換了張臉。

當初,皇城宮變,東宮失勢,秦泠王不知所蹤,岐王秦髓顏乘虛而入繼承皇位,泠王勢力悉數連根拔起,那一日,斷頭台上,血流成河,頭顱亂滾,多少門戶家破人亡,慘遭滅門,成為有史以來牽連最廣的一樁血案。

秦髓顏做了國君,勤勤懇懇,將所有精力都耗在了國事上,造就了千朝百年盛世,自己卻終身未娶,未納一妃一嬪,后位始終空虛,最後暴斃在金鑾殿上,未留一子一嗣,其中的緣故,無人知曉。后其侄繼承皇位,如今已經是第三世。

今夜,月影憧憧,煙花燦爛,萬家燈火明朗。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行駛。

勿餒趴在窗口上,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人群,自言自語道:「真是奇怪,京都城外餓殍遍野,而城內卻如此繁華,行人們均著錦衣綢緞,笑容滿面……」

「這千朝國君怕是養在金絲籠里的祖宗,樂了一干吸血蒼蠅,苦了百姓。」魄邊駕着馬車,朗聲回答。

馬車駛過,街上的百姓紛紛讓出道,仔細一瞅,方見兩異常俊秀的小哥,容貌堪比京都美男,然而卻駕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只是心裏嘀咕車坐着的是誰,選兩個駕車的也這般刁鑽!真是可惜了這大好兒郎!

「姐姐,我聽說今晚秋心湖有一場魰魚舞,很是唯妙,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浮幽輕輕點頭,緩緩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異樣。

京都,是一個好地方,浮幽對它的記憶仍舊停留在百年前,浮沉涯上的那一場天火,將秦滄郢奪走,也斷了她與人世的牽絆。

那一年的重明盛會,燈火佳節,熱鬧非凡。

那時候,她還不是魔皇浮幽,而是被封印三魄的一介凡人,那時候,滄郢還在她的身邊,暖聲喚着她小丫頭。

浮幽回憶起當時之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那晚,他們戴着白羽面具,牽着手,行走在人群里,身後跟着喬裝打扮的四影衛,觀賞著街攤上琳琅滿目的小東西,無憂無慮。

她記得,當時突遇刺客,刺客將袖中匕首刺向秦滄郢,她怕他受傷,便放開了他的手,被人群衝散。

她四處尋他不到,便躲到了牆角,忽見一白衣銀冠,帶着雪羽面具的男子,與秦滄郢裝扮一般無二。

那是秦髓顏,她錯將他當做了秦滄郢,還笑嘻嘻地跑過去抱了他一下,正巧被滄郢撞見。

他生氣了,好一會兒沒有和她說話,最後他威脅她,說若下次再將他認錯或者放開他的手,他就將她綁在身上,時時不放開。

吃飯的時候綁着,睡覺的時候綁着,出門的時候綁着,就連他老了死了,也要綁着她進同一口棺木。

可惜,他食言了,生死之際,他卻選擇將她孤零零地留在人間……

水廊上,她怕自己真的再將他認錯,便想着在他身上做一個記號,傻傻地將一條紅絲帶綁在了他的手腕上,還寫下了他和她的名字。

他說過,沒有她的允許,他永遠不會摘下它,可惜,他還是將它遺忘在她的枕邊……

那一日,漫天大雪,她穿着血紅嫁衣,拿着紅絲帶,尋他千百度,屠了葯城,一念成魔,歷經地獄之火的洗禮,浴火重生中,她身上的嫁衣連同那條紅絲帶化為了灰燼……

馬車停在了秋心湖岸。

此刻,秋心湖熱鬧非凡,長長的水廊上站滿了人,老少皆有,有說有笑,等著魰魚舞開鑼。

水廊上的閣樓是個觀舞的好去處,早就被一些王公貴族佔滿,後來者若想租得一雅間,怕是要廢些功夫。

魄鬽並不覺得這是難事,無非是花些錢財,如若不行便加上些威逼,可是二人剛找來管事的夥計,那夥計便領着二人去看了雅間,說是知道是貴客,雅間早已備好,還備上了人間最好的清茶。

勿餒進了閣樓,欣喜地在木欄上左看右看,問浮幽道:「姐姐,這可是水廊上最好的屋子,你說是誰如此好心,竟知道我們要來此觀舞,提前備好了?」

「你猜。」浮幽喝着茶,目光微垂。

「姐姐,我可不如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我怎麼知道是誰!」

勿餒噘嘴,一邊的魄鬽也在琢磨,不管是誰,賣了魔皇陛下一個人情,絕不會躲著不出來,這幫壞東西!皇難得出來一趟,也不得清靜清靜!

「裏面的官客?」門口一個小廝小心翼翼地開口,「官客,店裏有六道招牌菜,來自六界各處,一道吃了消憂解愁,二道吃了眉開眼笑,三道吃了載歌載舞,四道吃了飄飄欲仙,五道吃了暢遊四海,六道吃了就連主子也讚不絕口!」

「這前五道還好,聽着玄妙,怎麼第六道吃了卻只得了主子一個贊?」勿餒疑惑道。

小廝臉上堆滿笑,本想給眼前這位小哥解釋一下,哪知竟遭了魄鬽一記冷眼。

「羅里吧嗦,上你的菜!」

小廝跑了,勿餒還是沒弄明白,本想問浮幽,但硬是沒開口。

這時候,千百條魰魚從水中躍起,激起萬千水花飛濺,七彩炫光四射,照亮了整個秋心湖,宣佈魰魚舞的開始。

人群一陣驚呼。

勿餒走出去,趴在木欄上,驚奇地觀望着,大聲問道:「姐姐!它們是怎麼做到的?」

「它們是北海的魰魚,風邪大陸上有一種人叫御獸師,他們能與一些動物簽訂主僕契約,而這些魰魚正是契約獸,受各自的主人指控,自然要懂人意聰慧許多。」

「是嗎?那它們豈不是沒有自由了?真可憐!」勿餒眉頭微皺。

勿餒話音剛落,一道戲謔之聲便傳來:「魔少主這話就不對了,魰魚生於深海,生七彩玉鱗,雖自由自在,卻無人問津,哪有現在這般萬眾矚目來的風光?」

勿餒回過頭,便見幾個貌美的婢女端著菜盤款款進屋,盤中之物均是世間極品,精緻可人,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土裏鑽的,地上跑的,樹上長的一一竟有。

唯有那第六盤大相徑庭,乃是一碗素粥,裏面漂著些許蓮花花瓣,雖說平淡無色,然與其它幾樣比起來卻別有一番風味。

那是箐花粥!

勿餒睜大眼,魄鬽眼中有些殺氣,魔宮侍女都知,魔皇平日並不用飯食,除了茶酒外,偶爾吃一碗箐花粥。

魄鬽正要去將樓主揪出來好好交流一番,只見婢女身後跟着一人,正是玉生煙!

「你怎麼在這兒?」勿餒有些不悅,反觀浮幽,面色並無波動,彷彿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玉生煙勾唇一笑,慢條斯理地朝着浮幽彎腰行禮:「臣參見陛下……」

一行婢女始終低着頭,放好食盤便匆匆退下,不敢抬頭看一眼。

「你跟蹤我們!」勿餒瞪着他。

「魔少主此言差矣,不巧在下正好是這酒樓的老闆,不曾想魔皇陛下今日造訪寒樓,實乃榮幸!」

勿餒氣呼呼地不說話,原來這屋子是玉生煙定的,只不過想想也是,除了魔界那幾個,誰還知道魔皇陛下的行蹤?勿餒很不高興,他本想只與浮幽來人間遊玩,跟着魄鬽也就罷了,哪曾想還來了一個玉生煙,實在是礙眼!

玉生煙理了理衣袖,然後掏出一個木盒子,呈到浮幽面前。

魄走過去接過盒子,打開,只見裏面放着定水珠,凝眉道:「這定水珠不是送去天界當賀禮了嗎,怎麼還在你的手中?」

浮幽瞧了一眼那定水珠,確實是定水珠沒錯,只不過被法術掩蓋了許多亮色,現在看起來跟一顆普通的靈珠沒什麼兩樣。

「啟稟陛下,這定水珠原本是該在天界的,不知為何落入了魔界一頑童手裏,那頑童權當其為一件漂亮玩意兒,用來逗鳥雀呢,其父乃魔都一小官,瞧了半響才瞧出些明堂,心中惶恐,本想面見陛下,澄清此事,卻膽子又小,於是將其送到了東冥府。」

「這定水珠是何等物品,竟落入小孩手中當玩物,分明是在打魔界的臉!」勿餒心中不快,針對魔界,便是針對浮幽,他倒想知道那天界是有哪些人物?

「古往今來,有扔出去偏偏不怕丟的寶貝也只有這定水珠了,不管落在哪裏,都是一個燙手山芋,大戰禍端。」鬽冷靜說道。

「皇,依我看還不如一巴掌拍成粉末來得乾淨!」魄委實氣憤,這天界一家子還真是給臉不要臉了,是不是太久沒吃苦頭,都忘了那些前塵往事了!

玉生煙挑眉聽着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東冥魔君以為如何?」浮幽目光幽深。

「回陛下,正如鬽魔使所言,這定水珠是一個禍端的幌子,又正如魄魔使所言,不如毀了乾淨,只不過它到底何去何從,還需陛下定奪。」

浮幽並未說其它,只是看向窗外,那魰魚舞已經進入了尾聲,一高冠錦衣男子立於秋心湖上。

接下來是一場拍賣會,秋心湖的拍賣會與尋常的拍賣場有所不同,它更高一個檔次,每次拍賣物品只有一件,拍賣的東西不光是絕世之寶,而且獨一無二,六界之人均有來客。

水廊閣樓里聚滿了人,大家都想看看今晚這寶貝乃何物。

浮幽目光微冷,嘴角一抹殘忍的笑,冷眸掃向玉生煙,幽幽道:「今晚這拍賣會可真是別出心裁……」

忽然,玉生煙臉色微變,單膝跪地,低着頭:「陛下明查,屬下雖是這水廊之主,卻管不著秋心湖這些事宜。」

浮幽冷笑。

魄鬽勿餒一陣疑惑,不知道為何浮幽發怒,玉生煙如此惶恐,直到幾人拍賣人說了拍賣物品,幾人方震驚。

拍賣之物不是它物,而是半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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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浮沉半月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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