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營救

沐紅兜著蘑菇大搖大擺從山神廟前走過，門裡面竄出來一個人攔住他，大喝一聲：「小子，幹什麼的？」正是兩個人中的老四。

沐紅受驚，扭頭就跑，老四一把抓住沐紅肩膀，沐紅大叫：「有鬼！有鬼！」

老四一腳把沐紅踹翻在地，衣兜里的蘑菇散落了一地，他拔出一把大刀，指著沐紅喝道：「你是什麼人？」

沐紅舉起雙手，顫抖著說：「別，別殺我，我就采了點蘑菇。」

老大也走出來，叉著腰站在一旁觀看。

老四說：「老大，是個傻小子。」

老大說：「問他是從哪裡來的，還有別的人和他一起嗎？」

老四喝道：「聽到沒有，老實回答。」

沐紅扯謊道：「我家住在山下，家裡沒糧食了，我娘叫我上山找點東西吃，只有我一個人，沒旁人。」

老四道：「胡扯，這一帶我熟悉，方圓十幾里沒有人煙，你家怎會住在這裡？「

沐紅道：「我家搬來沒多久。天災交不起田租，只好逃進山裡。不僅我家，還有幾戶鄰居也一起來了。」

沐紅和褐衣奴們一起幹活時，常聽他們聊起家世，佃農因欠租而被逼自盡，賣兒賣女或逃進深山的比比皆是。想來這個世界生存艱難，屬於遊戲中的Ha

d模式。

他這麼一說，那兩人並未生疑，況且他在林中走了一夜，衣服被樹枝劃成一條條，蓬頭垢面，襤褸不堪，和一個鄉野孩子沒有區別。

老大不想多生枝節，吩咐道：「被人看到總歸有風險，殺了算了。」

老四答應一聲，舉刀便砍，沐紅大叫饒命，心裡懊悔之極——這個世道的人都蠻不講理，動不動就殺人，這次他可是必死無疑了。

「且慢，」老大眼光掃過地上的白蘑菇，抬手阻止，「這蘑菇是哪裡采來的？」

「那裡邊多得很。」沐紅哆哆嗦嗦，指著山神廟后的小樹林，「下過雨，蘑菇就長出來了。」

「老四，你去逮兩隻野雞來，咱們好好吃一頓，接下來還有長路要走，光吃干餅子頂不住勁。」

「好嘞。」老四大喜，從板車上取了弓箭，往樹林里去了。

「大爺，別殺我，我會燉雞湯。」沐紅懇求。

「你乖乖的，我怎會殺你？」老大猙獰一笑，走到神龕前，把供在山神前的一口香爐拔起，倒掉裡面的泥土香灰，提到外面暴雨形成的小溪邊清洗乾淨，盛了半鍋水，放在門口地上，命沐紅燒火煮水。

沐紅說：「樹枝被雨打濕了，沒有乾的，用什麼燒？」

老大說：「這有何難？」抽出鑌鐵大刀把神龕前的案桌砍倒，劈成木條，堆在香爐腳下，從懷裡掏出火鐮火石點著火，命沐紅照看。

燒柴火沐紅很拿手，她老家燒的就是土灶台，撿乾柴是她的日常功課。直到上高中，村裡才有人家開始用煤氣灶。父母省錢，裝了煤氣灶也不捨得用，燒飯依舊用土灶。

沐紅趴在地上吹著火，添加木條，水快要燒開時，老四提著兩隻野雞回來，在小溪邊褪毛開膛，洗剝乾淨，直接扔進了香爐里。沐紅把地上的蘑菇撿起來，清洗一下，全部放進了鍋里。沒多久，一股誘人的香氣就蒸騰開來。

沐紅叫道：「好香那。」顧不得燙手，把浮在面上的蘑菇撈起來往嘴裡塞。老四用刀削了幾根樹枝當筷子，把沐紅推到一旁，招呼老大一起來吃。

沐紅哀求：「大爺，也給小人吃一口，我都快餓死了。」

兩人不理，只顧把野雞撈出來撕了吃，邊吃邊把酒囊傳遞著喝酒。

沐紅又說：「蘑菇不夠吃的，我再去采一些過來。」

老四說：「你別想溜走。我這把弓，野雞都射得下來，別說你這個小崽子了。」

沐紅說：「我不跑，只求大爺給我留口湯喝。」

沐紅進了樹林，不敢逗留，撒開腿就跑，只往林深茂密處鑽進去。跑了很遠，直到擔心找不到回去的路，才停下腳步，伏在草叢裡不敢稍動。

過了很久，不見有人追來。沐紅心想，如果中毒的話應該已經倒下了，如果沒中毒的話，也該離開了，好歹回去瞧一瞧。他從山神廟後門悄悄摸進去，看到慕容沖仍被捆在角落裡，大門外香爐翻倒，地上躺著兩個人。

沐紅不敢近前，捏了個土塊扔在老大身上，見他沒有反應，心中暗喜。挨到慕容沖身邊，抽出藏在褲腿里的匕首，把他身上的繩索割斷，扶他起來，悄聲說：「快走。」

慕容沖卻很鎮定，問道：「那兩個傢伙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啊。」沐紅裝傻。

「我聽到他們叫喊了幾聲，倒在地上沒了聲息。」慕容沖說：「你過去瞧瞧。」

「我不敢，咱們還是快走吧。」

慕容沖冷哼一聲，走出門外，沐紅跟在後面，心驚膽戰。

只見兩人口吐白沫，四肢不住抽搐，眼睛半開半閉，還留著一口氣。看來毒蘑菇就是毒蘑菇，不論在什麼年代，毒性不改。加上這兩人邊吃邊喝酒，酒精加速了血液循環，毒發得就更快些。

沐紅擔心蘑菇毒性不夠，兩人還會活過來，催著慕容沖離開，卻聽見他命令道：「你去把他倆殺了。」

沐紅嚇了一跳，忙擺手：「我不敢殺人。」

「廢物。」慕容沖不屑，伸手說：「拿來。」

「什麼？」

「刀子。」

他劈手奪過沐紅手裡的匕首，雙手握住刀柄，對準其中一人的咽喉直插進去。他手臂力氣不夠，就把全身重量都壓了上去，只聽「咔嚓」聲響，喉骨斷裂，那人口中噴出鮮血，兩隻白眼珠像條死魚一樣鼓了出來。

沐紅頭一暈，胃裡不住翻騰，背轉身扶著廟門吐得稀里嘩啦。他以前劃破個手指就會暈血，何況當面看到殺人。他把綠色的膽汁都吐了出來，回頭看那小傢伙，他已如法炮製把另一個人殺了，滿臉血污，坐倒在地喘著粗氣，眼神冷漠如冰。

「扶我起來。」他命令道。

「天哪，這是個什麼小孩？小小年紀殺人不眨眼，簡直就是個惡魔。」

沐紅嚇得腿軟，卻不得不佩服。自己年齡比他大，力氣比他壯，卻遠不及他的狠厲果斷。

沐紅把他抱到小溪邊，給他清洗手上臉上身上的血污，幫他把散亂的頭髮理順了綰起來，用發冠束住。溪水倒映出他水仙的容貌，他點點頭表示滿意，又下了一道命令：「去搜他倆的身，再找點食物過來，我餓了。」

沐紅解開屍體的衣服，盡量不去看他們破碎的脖頸和猙獰的面貌。兩個人的身上只有一些零碎物品：火鐮火石，兩串銅錢，一塊木牌，還有一個長著細長尖嘴的小銅壺。

沐紅把物品放在慕容沖面前，他拿起尖嘴銅壺，聞了聞，冷笑道：「迷魂香，下三濫的玩意兒。」扔到一邊，撿起木牌，翻來覆去看了兩眼，放進懷裡，對其餘的東西不作理會。

沐紅把東西收拾起來，銅錢可以買食物，火鐮火石可以生火取暖，在他奔赴秦國的漫長旅途中，都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

板車上的褡褳里有一疊干餅子，咬在嘴裡像石頭一樣硬。沐紅雖然胃裡不舒服，還是勉強自己吃了一塊。慕容沖皺著眉頭咬了一口，咽不下去。

「你要多吃一點，」沐紅勸道，「接下來有長路要走。」

慕容沖瞪著他：「你不就是那塊木頭嗎？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和那兩個歹徒什麼關係？」。

「我夜裡出來撒尿，碰巧看到這兩人扛著個布袋，鬼鬼祟祟從水門溜出去，就跟在後面……」

「胡扯。宮中禁令：入夜後，褐衣奴不得外出，違者處死。你不知道嗎？」

「我……」

「你明知故犯，不怕死嗎？莫非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我是來救你的呀，為了救你，我都差點被他們殺了。」

「這兩個傢伙因何倒地不起？是你乾的嗎？」

「這兩個傢伙因何倒地不起？是你乾的嗎？」慕容沖連連逼問。

沐紅心想自己救了他性命，一聲感謝都沒有，還這般氣勢洶洶，這小孩太沒有家教，欠教訓，不如嚇唬他一下：

「不是我，是山神顯靈了。」

「什麼？」

「你看，他們擅自動用香爐，還把神案給劈了，山神一生氣，就懲罰了他們。」

「是嗎？」慕容沖望著山神廟，將信將疑。

「咱們還是快走吧，免得山神遷怒到咱們頭上。」

沐紅在樹林里找了塊鬆軟的土地，用那兩人攜帶的鑌鐵大刀挖了兩個淺坑，把屍體拖過去埋了。慕容沖在一旁袖手旁觀，問道：「你費這個力氣幹什麼？」

「留在外面會被野獸啃食了。」

「埋得這麼淺，有什麼用？野獸鼻子靈得很，照樣給刨出來。」慕容沖撇撇嘴。

用刀挖地畢竟不好使，沐紅也只能儘儘人事罷了。這兩人說到底是他害死的，不埋葬總說不過去。鑌鐵大刀過於沉重，不便攜帶，沐紅把它們埋在屍體旁邊。他背起弓箭，帶上褡褳，對慕容沖說：「走吧，我送你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