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們腳下的星球

一路上，沐紅試著使用弓箭，漸漸有了手感。他一邊行路一邊用箭去射前方的樹木，命中的次數越來越多。有一回，一支箭擦過目標，落到草叢裡，只聽「咕咕」聲響，一隻野雞從裡面竄出來，身上插著那支箭。

這個意外收穫，沐紅怎麼捨得放過，他緊追過去，趕了好一段路，才把野雞抓住。他找到一條山澗，把野雞宰了，扒出內臟。褪毛太麻煩，沐紅照著叫花雞的做法，在地上挖了個坑，挖出來的泥土用水調成泥漿，把雞身包裹住，放在坑裡，找了些枯枝敗葉，在上面架起火堆。

這麼忙活了一陣，太陽已升上頭頂，到了午飯時間。沐紅蹲在路邊，等候慕容衝過來，一起吃雞。

等了好久，不見男孩身影。沐紅擔心起來，原路返回尋找，卻到處都找不到。他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心裡後悔不迭。自己這麼大年紀，何必去和一個孩子慪氣，如今讓他跟丟了，如何是好？若找不到的話，他一個小孩，如何在山裡生存？

忽聽到底下傳來微弱的喊聲，沐紅扒開路邊草叢，只見下面一道深溝，溝底有個身影掙扎著往上爬。

沐紅忙叫道：「你別急，我放繩子下來。」

他把系在腰間的麻繩解下，垂進坑裡，全部放完都不夠長，又脫下上衣，連接在麻繩上，伏倒在地，把手臂伸進坑裡，總算讓下面的人抓到了繩頭。這粗麻布上衣，穿在身上戳皮膚，牢度卻是足夠。他兩手交替往上拉，費了老大的勁，才把慕容沖拉了上來。

慕容沖跌得夠慘，頭上磕了個大包，手腳擦破了好幾處，所幸沒有大礙。沐紅見他一瘸一拐走得艱難，索性把他駝在背上。

「山裡不比皇城，到處坑坑窪窪，你走路怎麼不看著點呢？」

「你突然跑進樹林里不見了，我急著尋你，沒注意到草叢下面有溝，一腳踩空，掉了進去……」

沐紅心頭一顫，自己急著去逮野雞，把身後的人給忘了，讓他產生了誤會。忽覺得脖子被兩條手臂摟住，一個小聲音在耳邊低語道：「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沐紅心生愧疚，忙安慰他：「我怎會丟下你？我不是來救你的嗎。你放心，我會把你送回皇宮的。」

「你說話算數？」

「那當然。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沐紅突然感覺好爽，她當女人時一樣說到做到，卻沒法說出這樣豪氣干雲的話來。

叫花雞埋的時間太長，外面一層都烤焦了，掰開來，裡面還是噴香撲鼻，讓人食指大動。沐紅和慕容沖一人一半，飽餐了一頓。

慕容沖崴了腳，行走不便，沐紅只能棄了弓箭，背著他走路。

走到黃昏時分，沐紅開始尋找過夜的地方。地上是不能呆了，沒有弓箭，再出現狼群，就沒有活路了。他看到山岩頂上矗立著一顆大樹，高大挺拔，枝繁葉茂，正是過夜的好去處。

「今晚，咱們要在樹上睡覺了。」他對慕容沖說。

沐紅托著慕容沖的屁股把他推上樹，自己跟著爬了上去。樹榦粗壯，枝椏伸展，宛如一隻手掌，將他們托住。沐紅拔出匕首，削去一些樹葉和細枝，給兩人營造了一個舒適的小窩。

身在高處，整片大地豁然開朗。西邊的天空鋪滿晚霞，五彩斑斕，絢麗奪目。夕陽像個紅色的圓球，穿越雲霞，緩緩沉落。

空中的色彩快速變幻，眼看著霞光褪去，逐層逐層地變成了紫色，紫色又變成了深藍色，彷彿有一張大幕從東到西，緩緩拉攏。

「木頭，還要多久才能回宮？」慕容沖問道。

沐紅估算了一遍路程：從皇宮到山神廟，走了半天一夜。不過那兩個歹徒是精壯漢子，熟悉路徑，行進速度很快。自己從原路返回，身邊帶著個孩子，腳程慢了許多。到目前為止，走了一個半天，再走一天，應該能回到皇城。

「明天，明天就能到家了。」沐紅許諾，「你再堅持一把。」

「我能行。」慕容沖說，「每年秋天，皇室都要舉行秋狩，圍獵，打野，風餐露宿，大家都很開心。我們鮮卑族原先就是在草原上游牧為生，後來建了城，住進皇宮裡，實在是悶得慌，什麼怪事都出來了。」

「你知道是誰把你偷運出皇宮的嗎？」

「不知道。」

「我跟蹤那兩人時，聽到他們說要把你帶到遼東，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大燕國的邊陲。」

「他們說把你帶去以後，再害你性命。這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

慕容沖雖一口否認，沐紅總覺得他言不由衷。這裡頭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他不肯說，沐紅也不想多問。

星子開始閃現出光芒，宛如綴在夜幕上的顆顆鑽石。雲開霧散，一輪圓月當空，灑下皎潔的光輝。夜風清涼，飛鳥歸巢，四周一片安寧。沐紅恍惚間回到了童年，夜晚在曬穀場上聽爺爺講古。

「那時候多聽一些東晉十六國的故事就好了。」沐紅後悔不已。

「天上的星星真亮啊，那一顆才是我的命星呢？只要命星還在，我就不會死。」慕容沖仰望著星空，忽然感慨道。

「星星就是星星，跟地上的人沒半點關係。」沐紅說。

「跟你當然沒關係嘍，但是王侯將相，上應天命，都有對應的星辰。然而天意難測，即使是太史令也只能窺探一二。」

這小孩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呀！沐紅覺得有必要向他普及一下常識。

「你看天上的月亮像什麼？」

「像圓盤，像明鏡，裡面有月宮，住著嫦娥。」

「不對，月亮是一個星球，上面不住人。太陽也是一個星球，剛才天邊的落日，不就像個紅色的圓球嗎？這些閃亮的星星都是一個個星球，因為離得太遠，我們肉眼只能看見一個個光點。這些星球在太空里按照自己的軌道運行，從不理會地上的人類。」

慕容沖想了好一會，問道：「你是說太史令一直在欺君罔上，糊弄我們？」

「太史令是幹什麼的？如果說天上哪顆星滅了，對應地上的哪個人死了，這就是胡扯。其實我們腳下的大地也是一顆星球，它繞著太陽不停地旋轉。」

「我們住在一個球上？這個球還在轉？哈哈哈哈……」慕容沖笑得差點從樹上跌下去，「我怎麼不覺得頭暈呢？」

「因為我們人類太過渺小，看不清楚腳下的星球。因為我們是這顆星球的產物，生來就習慣了它的轉動。」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聽說過夸父逐日的傳說嗎？」

「聽過。夸父是個巨人，善於奔跑，他自不量力，想要追趕太陽，一直追到太陽落下的地方，又累又渴，喝乾了黃河裡的水還不夠，就渴死了。」

「因為地球自轉，我們才能看到日出日落。夸父奔跑的速度還趕不上地球自轉的速度，你說這地球轉得快不快？」

「木頭，你真會胡說八道，宮裡的小丑都沒你這麼有趣。」

「不說了，睡覺。」沐紅解下腰帶，把慕容沖攔腰系在樹榦上，免得他睡著了掉下去。現代人人皆知的常識，古人無法理解。對一個孩子解說科學知識，無異於對牛彈琴。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