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天譴

19、天譴

白岫眉頭緊蹙,怔怔地望著眼前迅速消失的冰刃,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這冰刃明明不是自己的,可為什麼會出現在大巫的身上,難道是方才有人趁她不注意,悄悄殺了大巫?

天規明令,神界之人不得過多插手凡界事務,而若有凡界之人無故死於神仙之手,那神仙便要遭天譴,這凡人死在冰刃之下,看來今日,這天譴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

空中發出一聲轟鳴,透過雲層在上方迴響,白岫慘然一笑,抬頭望向王宮上方逐漸聚集的烏雲,心道:「我作為神界的雲中君,四方之雲皆在我管轄之內,如今天譴將至,卻還要這烏雲來提前告知,果然,是我離開神界太久了。」

說完,她緩緩走了出去,走到王宮之外的開闊處,一躍而上,穿過封印站在玄霜之上,靜靜地等待。

「轟隆」,天空中一聲悶響,一道萬鈞的雷霆劈了下來,只一瞬后,烏雲四散,天幕復晴。

籠罩在陽城上空的玄霜封印應聲碎裂,而後,一道雪白的影子從空中墜落。

清晨,子瞿從一場怪異的夢中驚醒,他直起身子,外面凜冽的風聲時不時地敲打著窗欞,隱約夾雜著侍從們刻意壓低的聲音,他轉眼瞧了瞧寢殿四周,瞥見牆上掛著的金色佩劍時,忽然之間渾身戰慄,心中一陣陣驚悸隨即湧上來,他起身將佩劍取下來,緊緊握在手中半晌,才覺得踏實不少。

他十八歲封王,二十歲被立為儲君,二十三歲便承襲了王君之位,平內亂,滅夷族,剿巫祝,將旁落了幾十年的君權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戰功與政績皆卓著,按理說,有此一生,夫復何求,但不知為何,他不開心。

他不信天,也不信神,自己的路要怎麼走,他說了算,他一心只想剷除國中的巫祝勢力,也知巫祝勢力在朝中盤根錯節,無法根除,但凡事沒有定數,總要試一試。

昨夜發生的變故歷歷在目,父王留給他的巫祝聯同他信任的將軍一同發難,將他與親信圍在寢殿四周,若不是一個身懷法術的女子從天而降,會發生什麼,他不敢想。

天承五年七月望,陽城迎來了仲夏的第一場雨,雨由一聲驚雷開始,自四更時甫降,初時不過寥寥細絲,飄渺而至,晨起時忽地變成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將整個陽城覆在天幕之下,午時過時,陽城之中大小街道皆已泥濘難行。

過午之後,大雨驟停,天幕放晴,早有著蓑衣戴斗笠的百姓拿著水桶木瓢自發走到街上清除積水,眼力好些的,大老遠便瞧見了城牆上新張貼出來的告示,忙跑過去瞧。

半晌后,周圍人四散而去,而後,兩個消息在陽城之中傳的沸沸揚揚。

大巫昨夜聚眾謀反,叛軍攻入王宮,卻被王軍一一拿下,大巫三日後午時凌遲。

而從宮中傳來的另一個消息,卻著實滿足了陽城百姓蠢蠢欲動的八卦心:王上要納王后了。

此事被傳的玄之又玄,但卻並非空穴來風,王君繼位多年,後宮空虛,前一段時間,王君在全國張貼告示尋人卻又不了了之,卻沒想到這麼快便有了好消息。

打開門,陽光直射入室,侍從捧著湯藥垂首匆匆而過,瞧見他時,紛紛行禮問安,子瞿心中一動,輕輕搖了搖手,侍從會意,一同朝鳳臨殿而去。

鳳臨殿原本是王后寢殿,安王於大婚之前營造,先王后乃庄王子瞿生母,十年前因病去世,朝野舉哀,安王更是廢朝十日,親持喪禮,悼念亡妻。而自那之後,安王再沒立過王后,這鳳臨殿也閑置至今。

宮人侍從們都沒有想到,這位面冷心硬的王君居然會將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安置在鳳臨殿,想必是對這位女子用情至深了。

轉眼日已西斜,最後一縷陽光也從窗欞處走遠,白岫有些吃力地睜了睜眼,瞧見屋頂椽梁時,猛地一下子坐起來,她立刻想到昨夜發生的事情,昨晚她明明記得自己遭天譴被雷亟,怎麼這麼快便沒事了?

她忙摸出藏在身上的錦囊,將行雨珪拿出來瞧了瞧,心中瞬間涼了半截:行雨玉珪是雲中君行雨時用的法器,可號令四方之雲,換言之,只有持有行雨玉珪之人才能做得了雲中君,如今行雨玉珪盡碎,她這個雲中君算是徹底做到頭了。

想到此處,白岫腦中靈光一閃,這支玉珪原本是她跟蹤澶均時丟到雷澤外面的,怎麼這個時候又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腦中愈加清醒,心中也十分篤定,自己如今安然無恙,身上連一點傷痛都無,而這行雨玉珪變成這樣,看來昨日的天譴雷亟,十有八九是被行雨玉珪擋去了。

眼前這玉珪跟了父君幾萬年,如今輾轉到了自己手中,卻在一夕之間變成這個模樣,說到底,還是歸咎於自己無能,她沒辦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也留不住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小心收了錦囊,避開宮人侍從,離開了王宮。

她這幾千年裡,從沒來過雲澤,但到父君墓前時,卻發現周圍乾淨整潔,一根雜草也無,她心中寬慰,許久不曾感覺到這種溫暖了,輾轉各處,卻只有在雲澤才能感覺到的溫暖。

她拿出錦囊,將它放在父君墓前,緩緩蹲坐下來,倚著墓碑自言自語道:「父君,孩兒來看你了,父君請放心,這些年孩兒過得很好。父君以前總擔心孩兒闖禍,可孩兒卻整日想著如何與父君作對,直到父君離開,孩兒才知道,整個雲族的擔子壓在身上,是什麼感覺。」她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如今這行雨玉珪幫我擋過一劫,我不忍心將它棄於凡界,便將它帶回父君面前,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她起身,跪在墓碑前叩首道:「孩兒先走了,以後再回來看您。」

離開雲澤時,白岫遇上了一位手提草簍,鬢髮花白的老嫗,她看見白岫時,上前拉住她道:「你娘可是芸娘?你可是姓公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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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風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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