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望

第3章 探望

孩兒巷小院兒里一共5間正房,東西各兩間分別是程明瑾和邱月風住着,一看就是台柱子的規制,月風工旦,明瑾工巾生,這幾天月風病著明瑾沒少往師弟房裏蹭。

程明瑾慣例下午看過月風就去長興樓扮戲,按照我昨天的觀察,他估計得半夜才會回來,小院兒里從日暮到午夜是最安靜的時候,沒想到今天倒回來的早了。

在一眾人熙熙攘攘的紛雜里,程明瑾在外間對着炭盆烤熱手臉才掀內簾去了邱月風的屋子。

「可是樓里有事兒?師哥今日怎麼如此早?」邱月風也是個操心的命,你說你都下不了床了還矯情什麼?每天都要等長興樓散場,班子裏人都回來了他才睡,人不回來你惦記着,早回來了你還疑心。

程明瑾眼裏身上聚帶着笑:「別瞎想,是喬少爺想了個妙趣的法子,以後星期一、星期五長興樓都不開戲,改茶會了,說是北平都這麼搞,今天頭一天。」

「不做戲干喝茶?」

「哈哈哈哈……我也是這麼問的!喬少爺跟我們講了才弄明白……」我聽見程明瑾不知是喝了口茶還是水,又聽見杯碟相碰的一聲,邱月風催他快說。

「……你不是這些日子沒法子做戲嗎,喬少爺連着扮了兩天西施就不幹了,呵呵……你別看他平時做的跟你一般無二,真把頭勒上,幾個小時下來就軟了筋,昨天下場讓六子背上車的……哈哈哈……」

月風也跟着矜持的笑:「他哪裏上得了台?一個翻袖都要渾身的力氣,看起來扶風的身段兒實是收著外泄的力道,他怎不知含着才是青衣的功夫?誇他兩句還真以為自己成角兒了!」

「所以他今天改茶會了。」

我在程明瑾的書台上抖得身子亂顫,腦補喬昇平讓人背着出長興樓的樣子,我覺得肯定比他貼上片子還要滑稽,誒呀呀!只要喬昇平不痛快我就舒坦。

又聽邱月風說:「我記得今天是任小姐回門兒的日子?喬少爺沒陪着?」

「哪能不去?聽六子說喬少爺要跟任二小姐上一輛車,叫任二小姐攆下去了,下午任二小姐沒回喬府,好像是任府有事兒,喬少爺是從任府直接去的長興樓。」

肯定不是任府有事兒,根據我的經驗判斷,我覺得十有八九是少奶奶躲著喬昇平,就不信喬昇平還能跑任府去耍酒瘋!

「一進長興樓的門兒喬少爺就張羅著在池子中央清場子,說是今天不上台,也不叫扮戲,還把司笛司琴的師傅拉進了場子裏,然後就宣佈改茶會了,座兒上的賓客可以隨意點戲,也不拘是崑腔還是戈陽腔,地方戲、雜戲小曲兒隨便兒點,到最後連琴師都逼着唱了一段亂彈,別說!這法子還真不錯,到最後賓主盡歡茶點還售出了不少。」

「呵呵呵……他怎麼這麼能折騰!」

程明瑾頓了頓,語氣里多了些喟嘆:「散場的時候喬少爺才說,他以往迷戲里的人物風流乾淨,痛快做了兩天才恍然,能入戲的哪個沒有愁腸萬千?只這粉黛往臉上一撲,那些個生人不易鳴世不平,盡數都藏進曲子裏去罷了,戲里的是,戲外的亦是。若有一日伶人的風光可以不靠粉黛扮相兒,那才是伶人揚眉吐氣的時候,聽他這麼一番,以往倒是我小瞧他了。」

「早就跟師哥說過,他是個懂戲的。」

第二天上午,太陽透過窗戶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曬得我瞌睡蟲都要爬出來了,冷不丁的就聽見踩了我一腳的小東子在院兒里嚷嚷,嚇的我瞌睡都沒了,兩天沒聽見這小癟犢子的聲音還以為他死外邊了呢。

「娘!給我拿5塊現洋!」

「昨天不是剛給你5塊!除了睡覺就是吃酒,啥時光把我氣死得了。」

「快點!我知道太太給了你多少,要不然我去找少爺討賞了!」

「別嚷!別嚷!那是留着給你娶媳婦的,不能再花了!」

我聽出來了,感情小東子是那天迎出來的那位大嬸兒的兒子,呵呵…….!能養出小東子這樣的兒子肯定也不是個好東西,兩個人窸窸窣窣的進了西廂房,就聽小東子娘倆嘰咕。

「一共就20塊,你昨天拿了5塊,大前天拿了3塊,真不剩多少了!」

「全拿來,兒子可是去給您老討兒媳婦,這麼點錢都捨不得?等我把芬芬弄到手,她家的米鋪還不是您兒子我的?別算不清賬!」

「可是真的?」

「娘嘞~這可是您兒子的終身大事,我還能糊弄自己不成?您現在趕緊在弄點錢,我這新房都還沒着落呢,您讓我擱哪兒娶媳婦?」

「我上哪弄錢去?就這還是太太賞的,大前天少爺過來我腿肚子都打轉,也就是屋裏那位面性,要是叫少爺知道了咱們娘兒倆都得出去睡大街!」

「太太不是讓你十天去一次府里?哪條腿粗抱哪條呀!」

「這?我?這我也不能沒事兒找事兒不是!少爺大婚後來的少了,前兒連裏屋都沒進就走了,要是以後都不來,我就是跟太太編也編不成呀!」

「我怎麼攤上你這麼個沒用的姆媽!趕緊的,錢在哪放着呢?芬芬還等着我呢!」

我這是聽到了什麼?喬昇平,我要是幫你把這兩個禍害清了你幫不幫我捏臉?

一上午的好心情被兩隻老鼠給攪了,這太陽怎麼還不偏西邊兒去?曬死了,我要不是青銅做的估計都著了!

都兩天了喬昇平還沒來找我,該不會是把我忘了吧?要不我自己溜回去?就這麼辦了。

晚上開溜!

我特地等到夜深人靜才掐訣施法,兩個飛天訣念完了我居然還在程明瑾的書台上?飛天訣失效了?我努力再努力,又念了一遍,還是沒動!我還就不信了,不讓用飛天訣我改遁地,可是遁地也失靈了!這不可能呀,我又試了試其他術法,結果我只是從書台挪到了地上,還差點把程明瑾吵醒,莫非是這個荷包的原因?我又念了一遍縮骨法想變回去,居然沒成!

啊~祖師爺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我的法術失靈了~!

根據我以往的經驗,萬事找爺爺,啥事兒都不愁!祖師爺爺年紀大了行動慢,我喊完了就開始等,但這次祖師爺爺居然拖出了他萬萬年的最慢節奏。

祖師爺爺慢吞吞的打哈欠:「小時光呀!不要總是在爺爺睡覺的時候把人叫出來嘛!爺爺上年紀了嘛!經不起折騰嘛!」

祖師爺爺,我法術失靈了……

「沒什麼好奇怪的嘛!世間自有定數,你不能隨便使用法術嘛!用了要被懲罰滴!你等個幾十年在試試嘍!或者有緣人提前幫你捏好臉,你提前回來就可以了嘛!」

不讓施法怎麼幫喬昇平完成心愿?我還換個什麼臉呀?

「這個祖師爺爺也幫不了你嘛!小時光我跟你講,下次不夠2萬字不要在喊我了,我要去冬眠!」

你個水鏡冬什麼眠!怎麼不直接凍冰塊!可苦死我了……嗚嗚……!

白折騰一晚上,第二天還是被程明瑾從地上揀起來又放在書台上,喬昇平我想你了,你不在我都不敢開口說話,真怕被他們扔到什麼道觀寺廟裏驅妖性,雖然你喊我鏡子妖我不反駁,但人家實實在在的是個器靈呀~

程明瑾上午去請了大夫來給邱月風複診,來的是個小老頭兒,尖生生的嗓子還拉風箱,這聲音太辣眼睛。

「我祝氏醫館~在這杭州城也是行了幾輩子醫~的~,祖上可是雍~正2年的太醫院院使~,程老闆~這是質疑老夫的醫~術?」

光聽聲音我都能腦補出一個撅著山羊鬍兒、綠豆眼、尖嘴猴腮的小辮子,就因為程明瑾問了一句「葯一直用着,可這傷怎麼也不見消腫?麻煩祝大夫在費費心。」

這小老頭兒好一通不樂意,程明瑾還指着他開方子也不敢在說什麼,剛送走了小辮子,沒多會兒又領進來一個,這個人一進院子我就聽出來是誰了,問我怎麼聽出來的?廢話!我在他家鏡子店住了200年,從他還是個娃娃我就認識他!

陸震海跟在程明瑾身後直接進了邱月風的房間,陸震海還沒說話呢,就聽月風不幹了。

「你來幹什麼?師哥!師哥!……咳咳……趕緊送陸少爺……」

「邱老闆別誤會!這幾日去長興樓沒聽着你的戲,昨天才聽程老闆說你身子不爽利,我說過不給你惹麻煩就一定說話算話,今兒就是來探望老朋友,坐坐就走。」

誒呀?陸娃娃這是怎麼惹到邱月風了?上個月不是才送了一面紫檀木的梳妝鏡?

「師弟,陸少爺……給你帶了葯,咱這……病不能拖着,那個祝大夫根本就沒盡心,你又嫌換醫館惹人嚼舌頭,陸少爺有葯咱先用着,你要是怕欠下人情以後咱們給陸少爺單做一出……」

程明瑾這話我聽着舒服,剛才那個小老頭兒張口就是御醫不御醫的,御醫也是祖上蒙陰你跟着嘚瑟什麼!我瞅他也沒仔細給邱月風看!

我這正腹誹呢,就聽見邱月風差點沒背過氣去:「……呼~師哥……你說了什麼?他能給我送什麼葯?……你知道我用什麼?陸少爺,你的葯月風用不了!」

這什麼矯情脾氣?我們陸娃娃又給你送鏡子又給你送葯的,讓你這麼擠兌都沒一句重話,你生的什麼氣?

「邱老闆別誤會!不是程老闆說的,是我剛在巷口兒遇上祝氏醫館的祝大夫了,我跟這人打過交道,確實有本事,祖上出過御醫,不過人不怎麼樣,這葯就是在他藥箱裏拿出來的,可見他是一早就給你備上了,估計是你們沒上道兒他才沒往外拿。」

還有這種暗箱操作?小辮子一口官腔打的漂亮,怪道他這一趟陰陽怪氣的!看不起人你倒是別進院兒呀,弄髒了喬昇平門口這兩棵冰清玉潔的老梅樹小心他削你!

就聽見一個小瓶輕磕在桌案上的一聲『咔噠』,然後就是陸娃娃往外間走的腳步聲,走出裏屋前,聽陸娃娃低怨問了一句:「你跟喬少爺能談戲講戲,跟我怎麼就不能?」

過了好一會兒,我都聽見陸娃娃等的心涼了,抬腳帶起了一聲『嚓』響,才聽見邱月風帶着點清冷寒梅的聲音飄出來。

「於公,他是富升班的東家,他花錢捧了我們,我們也幫他攢了財運,我們不欠他什麼;於私,伯牙子期知的是音,乾乾淨淨的做戲,乾乾淨淨的做人。」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絕不髒了你的地方!」

陸娃娃這一趟來的突然走的乾脆,又留我老人家乾瞪眼不知所措,誒,喬昇平你啥時候來接我?你那邊的情況我還等著往外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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