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氣

托爾緊張的來回踱著腳步，眼睛不時的看向那扇緊閉的鑲著金邊的白色拱門。走廊上空無一人——已經這麼晚了，所有人都睡下了，如果不是碰上緊急的事情，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撒曼托院長門外的。

他布滿皺紋的額頭上微微浸著汗水，雙手在身前不停的揉搓著，灰色的長袍胡亂的穿在身上，花白的頭髮亂蓬蓬的垂在肩頭，這一切都使他顯得異常憔悴。

是的，今天晚上對他來說太不尋常了，儘管他努力的剋制，但還是依然掩蓋不了內心的慌張——他掌管「靈育堂」已經三百年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必須第一時間告訴撒曼托，儘管現在是午夜......

鑲著金邊的白色拱門終於打開了，撒曼托那張蒼白的、稜角分明的臉出現在門口。雖然還帶著一絲倦意，但是他的白色天使長袍依然打理的整整齊齊，每一個褶皺都被精心整理過，金色的頭髮整齊的向後梳攏著，這完全符合他一向嚴謹的風格，即使是在睡夢中被叫醒這麼惱人的情況下。

「什麼事？托爾，這麼晚了....」撒曼托語氣平靜的問道。

「大，大人，出，出事了！」托爾慌張的說：「靈、靈育箱......進，進入了魔氣.....」

「咳！」撒曼托輕咳了一聲，打斷了托爾的話，他眉頭微皺，一把將托爾拉進門，又四下看了看，確定走廊上沒有人，轉身把門關緊，面對著依然慌亂的托爾，問：「慢慢說，托爾，出什麼事了？」

「是，是這樣的，大人。」托爾喘了一口氣，儘力使自己鎮定下來：「您知道的，我已經看管靈育堂三百年了，從沒出過差錯。我保證，今天我依然像往常一樣，檢查、換水、打理.......可是，就在剛剛，我本來打算睡覺了，但是好像聽到裡面有點動靜......是有點動靜！我，我就想進去看一下吧，可是天啊，我看到了什麼？那些靈育箱、靈育箱都變成了黑色！我敢確定，那是魔氣，是魔氣！那些小天使、小天使......「

托爾說不下去了，他看到撒曼托的臉抽搐了一下，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臉色更加蒼白了，他用犀利的眼神盯了托爾兩秒鐘，轉身拉開房門，疾步向外走去，托爾緊緊的跟在後面。

穿過天使學院六樓的走廊，他們快步走下樓梯。大廳里，守門人霍拉正在打著瞌睡，聽到腳步聲，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看到撒曼托和托爾急急忙忙的走過來，滿臉疑惑的打開門，撒曼托邁過門檻的時候甩下一句話：「看好大門，霍拉！」

「是，是，院長。」霍拉一邊應喏著，一邊把大門關好，懊惱的搖搖頭——今天晚上註定睡不成了。

撒曼托的白色長袍在身後飄動著，他的步伐很快。托爾畢竟上了年紀，他的步履遠沒有撒曼托那麼輕快，所以需要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身後，天使學院的主樓——銀白色的城堡在夜色中依然泛著淡淡的白光。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衣擺的沙沙聲，托爾覺得應該再說些什麼，但是他剛張口說了一句：「大人，三百年了，從來沒出現過.....」就被撒曼托打住了：「閉嘴，托爾。」

他們穿過雲霄廣場，來到學院東側一個橢圓形的建筑前。

這個橢圓形的建築就像一枚巨大的鵝蛋俯卧在那裡，通身晶瑩剔透，從裡面泛著微光。

托爾緊走兩步，趕在撒曼托前面走上「鵝蛋」底部的台階，將胸前掛著的一枚金色鑰匙放入台階上那扇大門的鎖孔里，然後伸出雙手，將手掌按在兩扇門的中間，金色鑰匙便慢慢的旋轉起來，隨即「咔噠」一聲，門鎖開了。

托爾把門推開，和撒曼托一起走了進去。

一排排透明的「靈育箱」呈現在撒曼托眼前。這裡孕育著成千上萬個小天使，他們安靜的躺在圓柱形的箱子里，有的已經長出來翅膀，有的才剛呈現出雛形。而撒曼托看到，許多箱體內原本應該透明清澈的聖靈水卻在發烏，有的甚至變成了黑色！

聖靈水是這些正在孕育中的小天使賴以生存的聖水，聖靈水被污染，就意味著這些小天使......，撒曼托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他走近一個靈育箱仔細觀察著：箱體內瀰漫著一團團的黑霧，當他靠近的時候，那黑霧顫抖著萎縮了一下。他可以肯定：這確實是魔氣！

怎麼會有魔氣？他轉身看向仍一臉慌亂的托爾：「今天有其他人進入靈育堂嗎？」

「沒有，大人。誰會來這裡！」托爾連忙說。

「那麼你換水的時候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嗎？」

「大人，我是早上換的水，當時一切都很正常，而且我今天巡視了幾次，都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大人，我幹了三百年了，這些工作對我來說太熟悉了，我，我不可能出錯的。」托爾的聲音裡帶著一點哭腔。

「那怎麼會有魔氣進去？」撒曼托緊皺眉頭，在靈育箱之間來回查看著。

「不，不知道，我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麼問題，莫非、莫非......是水源？」托爾試探的問。

「水源？」撒曼托思索著停在一個幾乎全部變黑的靈育箱前，箱子封口處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波波茜兒」，他抬眼看了看托爾，問：「你起得名字？」

托爾的嘴角微揚了一下，隨即又神色沉重的說：「是啊，是我起的，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天使，翅膀都已經長好了。可是，您看，這恐怕是污染最嚴重的箱子了，它離入水口最近，現在箱子里一團烏黑，已經看不清她的模樣了。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托爾的聲音有些哽咽。

撒曼托環視了一下四周，拍了拍托爾的肩膀說：「去，把羅德叫來。」

「羅德？」托爾擦了下眼角，不解的問：「是羅德老師嗎？」

「是的，羅德老師，去吧，快去叫他！」

托爾慌裡慌張的跑出了靈育堂。撒曼托深吸了一口氣，在一排排的靈育箱之間徘徊著，看著一個個變得污濁的箱體，頭皮一陣陣發麻。

這是自己出任天使學院院長的第一年，怎麼就會出這麼大的事故？他無法想象當人們知道這裡的情況後會怎麼看待他，還有龐納斯——這個一向睿智的天神，會怎麼處罰他？托爾，這個老托爾，他當初就覺得他的年齡有點大了，但是畢竟他幹了這麼長時間，兩任院長都沒有換掉他，所以他也繼續留用他了，可是，現在卻鬧出這麼大的事故，是不是因為這個托爾老眼昏花了呢？

「院長，您找我？」一個沉穩渾厚的聲音把撒曼托從思緒里拽了回來。他扭過頭去，羅德正站在門口。這個和他一樣嚴謹的天使，同樣穿戴的整整齊齊，天使長袍垂在地面，右手輕握著一把白色手杖，手杖的頂端鑲著一個金色的圓球。

「羅德，過來。」撒曼托招呼著，羅德走了進去，顯然他已經注意到靈育箱的問題，臉上顯出驚愕的神色。

「羅德，你看到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污染了！我剛才大致檢查了一下，約有一半的箱子都進入了魔氣。」撒曼托停了一下，注視著眼前的箱子。

羅德用手杖敲了敲最近的一個靈育箱，裡面的黑霧隨之散開了些，但很快，它們又在努力的聚集、掙扎著擴展開來。

「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羅德一邊盯著那些蔓延的黑霧，一邊輕聲問道。

「現在還不清楚，托爾也是今天晚上才發現的。」撒曼托用手將領口向下扯了扯，他感覺這裡的空氣好像也被污染了，令他呼吸有些不太順暢：「羅德，我需要你幫忙檢查一下，看看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但是要注意保密，不要聲張，悄悄的進行。嗯——先去看看水源吧。」

「您是說聖靈泉？」羅德問道。

撒曼托點點頭：「對，聖靈泉。」

「是，院長，我這就去。」羅德微微頷首，轉身準備離開。

「有什麼情況隨時告訴我！」撒曼托又叮囑了一句。

羅德走出靈育堂，深吸了一口氣，一雙碩大的白色翅膀從長袍後面褶皺中伸展出來，「呼啦啦」——翅膀扇動，他像一個白色的魅影瞬間滑入夜空之中，轉眼消失在黑暗裡。

托爾一直局促不安的站在門口，撒曼托走到他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托爾，再好好檢查一下，想辦法不要讓污染再蔓延下去。還有......如果你想再繼續呆在這裡，就最好對這件事守口如瓶，我不希望有什麼壞消息是從你這裡傳出去的，明白嗎？」

托爾那兩隻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絞著衣擺，嘴唇微微顫抖的說：「是，大人，明白，我明白......」作為一個無翼天使，能呆在靈育堂一輩子，是他最大的願望了，他死也要死在這裡，他，絕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