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疾風嚴霜斷衣裳
【一】《自京赴奉先詠懷-其五》杜甫.詩
歲暮百草零,疾風高岡裂。
天衢陰崢嶸,客子中夜發。
霜嚴衣帶斷,指直不得結。
凌晨過驪山,御榻在嵽嵲。
宋文瓚回到寓內,連夜將柳鄖的奏稿重新抄寫並譯成蒙文。次日,等各位大人會簽完畢已至深夜。柳鄖急匆匆地帶着宋文瓚和幾名隨從出了京城,直奔上都追趕皇帝而去。
已近年末,草木凋零。狂風卷著塵土,似乎要將那高山掃平。黑雲像一座大山似的壓了下來,使整個京城陰森得可怕。
胯下的馬匹也頂不住這股狂風,速度明顯減慢了許多。那邪風吹斷了柳鄖身上的衣帶,他想結上它,手指頭兒卻凍得僵硬,根本不聽使喚。
天,蒙蒙亮。
柳鄖一行來到了小湯山南邊的「講禮村」,在村頭臨街處有一家驢肉館,店主早早地起床燉肉,使這滿大街上都飄滿了驢肉的香味。
宋文瓚問:「平章大人,此處有一家驢肉館挺不錯的,我們是否在此吃了早飯再趕路?」
柳鄖應道:「也好。」
走近驢肉館,卻發現有兩個怯薛歹站在店鋪的門口。
柳鄖問:「這裏怎會有禁衛軍呢?」
宋文瓚也是納悶:「難道,皇上來到這裏?」
柳鄖勒住馬說:「不會吧!倒剌沙不是說過么,皇上因有特別要務,召集御林軍和扈蹕的文武,同正宮皇后、兩位貴妃一起,於午夜就啟行了嗎?怎會在此逗留。」
宋文瓚道:「大人啊,您是整天忙於政事,對於他事是一無所知。」
「此話怎講?」
「在離這不遠處的大柳樹環島的東西兩側有溫泉,皇上一定是在此沐浴……」
柳鄖還是不能相信:「若是皇上在此,這禁衛軍不在那兒好好保衛聖駕,來此幹嘛?」
宋文瓚說:「這裏的驢肉遠近聞名,皇上定是想吃驢肉,所以派禁衛來此購買。」
「哎~」柳鄖說道,「現在的老百姓連粥都喝不上了,皇上哪有心思在此吃驢肉……」正說着,從店鋪又出來倆禁衛軍,兩人每人手裏都提着個精美的食盒。
柳鄖趕緊下馬,跑上前去,自報姓名與官職,說有要事面見聖上。
怯薛長打量了柳鄖許久,隨後道:「柳大人,請隨我來。」
柳鄖這才回過味來:「原來根本沒有什麼緊急要務!是倒剌沙提前把群臣要聯名上奏的事告訴了皇上,所以皇上才半夜帶着皇后、貴妃跑到這溫泉躲清閑來了。」他讓宋文瓚和隨從在驢肉館吃飯等他,自己跟着護衛軍去了小湯山。
【二】《自京赴奉先詠懷-其六》杜甫.詩
蚩尤塞寒空,蹴蹋崖谷滑。
瑤池氣鬱律,羽林相摩戛。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樛嶱;
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
小湯山的山丘很小,海拔僅有50多米高,它的名氣是因為其山麓有溫泉。古人稱熱水為「湯」,故名「小湯山」。此山雖小,但水秀山雄,名勝眾多。因金、元時期有居庸關、龍虎台等險隘,素有「京師之枕」的美稱。
此處的泉水涌溢無窮,水溫較高,遼代在此建湯泉行宮,在泉旁開鑿荷花池,供皇帝、顯貴洗浴。在冬天的繽紛大雪中,王公貴族泡在蒸騰的露天溫泉里,喝一杯『蓮花白』酒,是極大的享受。
元代在此擴建,並在原行宮以北拓建一座清幽的園林。行宮殿宇樓閣遍佈,富麗堂皇。園林則山清水秀,綠樹成蔭。
柳鄖來到了「九華山莊」,只見山莊的四周,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怯薛軍,這才確信,皇帝確實臨幸於此。
柳鄖跟着怯薛長一路疾行,冒着大霧迷漫,穿過塞滿寒冷的天空,攀登在結冰鋪霜的山路,二步一滑地來到「水簾洞」。他不禁心裏感慨:疑是銀河倒碧流,也做神仙逍遙遊。
怯薛長讓柳鄖在「水簾洞」的洞口等候,他進去稟報皇上。
看着怯薛長閃身進了「水簾洞」,柳鄖心裏琢磨:這溫泉是冬天泡的么?聖上為何一大早就泡溫泉?
華清宮內,真好像是王母的瑤池仙境,溫泉的暖氣蒸騰;芙蓉池裏,金湯催雅趣,妙音生芙蓉。
怯薛長把精美的食盒遞給了內臣,並在他耳邊耳語了一番,只聽內臣道:「你稍等片刻,老奴去去就來。」
內臣讓倆小太監提着食盒,隨他一同走向溫泉的深處——御泉。
一路上,曲徑通幽,溫泉汩汩,霧氣升騰,仙樂飄飄。到了御泉,只見一個皮膚白得耀眼的小宮女正在教皇上學游泳。
看到小太監提來了早餐,那小宮女說:「皇上,您先用膳吧。用完膳,更有力氣學習。」
皇上很聽話地來到池邊,吃着小宮女送到嘴邊的餵食。
內臣把柳鄖急着求見的事稟報給了皇帝。
皇帝道:「讓他先泡澡,有什麼事兒泡完澡再說。你告訴他,朕賜他泡『五通湯』,這種沐浴對他這種年紀的很適合。」
內臣說:「柳鄖這頭犟驢,是不會泡澡的。」
皇帝笑道:「那就讓他去『四合院』等著。」
內臣領命出了「御泉」。
皇上對小太監說:「把那一合驢肉送到『瑪瑙浴』,讓皇后、貴妃們也嘗嘗。」
其中一個腿腳有些瘸的小太監看了一眼小宮女,便提起食盒,走了出去。
小太監提着這個碩大的食盒,一瘸一拐地來到了「瑪瑙宮」。
必罕姐倆正泡在瑪瑙浴里,用手舀溫暖的泉水,潑著這個俊俏的坡腳小太監。
此時,皇后八不罕也來到了瑪瑙宮。
看到皇後進來,她們便迅速把自己埋進水裏,讓自己那潔白的肌膚與溫潤的玉石接觸,讓思緒隨玉的空靈之感而浮想聯翩!
皇后說:「你倆是真能趕早,哪有大冬天來泡浴的,害得我和陛下都沒睡好。」
必罕道:「都什麼時辰了,皇后還不起床。」
皇后又笑鬧道:「你倆是不見陛下在我房裏有些吃醋,有意催着我離開那暖融融的被窩和陛下火熱的龍體?」
「誰敢吃皇后姐姐的醋!」速哥答里說,「姐姐可知,冬天是最適合泡溫泉的了。這不僅可以使身體變得暖和,而且冬天泡溫泉可以滋養皮膚。」
皇后道:「那也沒有必要大清早就來泡呀!」
必罕說:「早晨好,早晨的泉水乾淨。待一會兒,陛下把這溫泉賞給那些糟老頭泡浴,泉水豈能不臟?」
皇后道:「好了,你倆也別泡了,上來吃過早餐,我陪你倆一起泡『瑪瑙浴』。」
速哥答里問:「什麼早餐,用如此精美的盒子?」
皇后問小太監:「這盒子裏是什麼呀?」
小太監低着頭說:「是驢肉。」
「有道是,『天上龍肉,地上驢肉』。」皇后笑道,「你倆都嘗過龍肉吧,今兒再嘗嘗驢肉。」
一句「嘗過龍肉」,把必罕羞得是滿臉緋紅。
速哥答里卻不懂,問:「沒有,我沒嘗過龍肉。」
皇後有意想調戲兩個堂妹,便逗她道:「怎沒嘗過?這『沐一沐』……也是算數的……」
必罕是捂著嘴,一個勁地笑。
「你看,你必罕姐姐定是嘗過。」皇后又對必罕說,「你也不要吃龍肉吃過了頭,像那西夏王妃似的,咬了太祖一塊肉,送了真龍一條命[1]。」
速哥答里問:「西夏王妃吃了誰的肉?要了誰的命?」
必罕怕皇后再說出更過分的話,趕緊往外拉話:「吃了一塊龍肉,就是『飛龍鳥』的肉,也就是花尾榛雞。」
趁著皇后貴妃的嬉笑,小太監趕緊退出了「瑪瑙宮」。
看着小太監一瘸一拐地走路,皇后說道:「這小太監犯了什麼錯,讓他師父打成了這樣。」
「沒有打他,他是剛凈身不久。」
「為何剛剛凈身,還沒好利索,就讓他當差?」
「是他自己要求的。」
「這孩子,真有孝心。如此着急地伺候我等。」
必罕說道:「有什麼孝心,他是為了追他的心上人才着急進宮的。」
皇后驚奇地問:「這小孩,這麼小就有相好的了?」
「也是瞎胡鬧,只是青梅竹馬而已。」
「他那『馬子』也似他這般大?」
「是呀,就是姐姐讓我打聽的,現在正在教皇上學游泳的奇承娘。」
「奇承娘,好奇怪的姓氏。」
「她和這小太監都是高麗人。」
「高麗人,」皇后又問,「那小太監叫什麼?」
「他姓朴,窮人家的孩子,沒有名字。不過他師父都叫他『不花』[蒙古語意思『牛』]。」
「不花,為何叫他『不花』?」
「為了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竟能自己動手凈身[1]。這等小孩,豈能不『牛』!」
「把這等動機不純的小孩收進宮來,豈能不亂套?」
「小太監已經凈了身,就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蛋』了。」
皇后說:「我擔心的就是,那『不花』自己動手凈了身,你說,他一個小孩懂什麼?自己能處理得乾淨嗎?」
「還真讓皇后說對了。」必罕說道,「朴不花只剪掉了自己的『莖』,並沒有『去勢』。凈身房的太監說,如此小的孩子剛剛挨了一刀,緊接着再來第二刀會要他命的;說等到後年體檢,再行去勢。」
「你可得派人盯緊了,可不能讓那些太監作弊,留下他那點禍根,再惹事。」
「放心吧,姐姐。朴不花今年才七歲,三年後也不過十歲,不會惹事的。」
皇后又說道:「小太監七八歲進宮是慣例,可那個小宮女…奇…奇…奇什麼他娘……」
「奇承娘。」
「哦,奇承娘。那高麗國國王為何要用如此小的女子,來糊弄我們大元帝國,他是不是不想過好日子了?」
「尚宮局的太監問過高麗使臣。使臣說——奇承娘皮膚白凈,世間少有;她嘴似櫻桃,堪稱奇絕。」
「再養幾年,等到及笄之年,豈不更好!她的出身如何?」
「她是高麗大貴族總部散郎奇子敖之女,是高麗忠宣王獻給皇上的。」
「哪個忠宣王?」
「就是王璋,薊國公主寶塔實憐[泰定帝的姐姐]的駙馬。」
皇后陷於沉思:此女兒皮膚白嫩、古靈精怪,就像芳萱的新芽還未綻放,又像忘憂草一般惹人嚮往。她雖稚嫩到還不會描眼畫眉,你怎麼忍心對她生非分之想?隨後說道,「你們可要留心注意他倆!」
「奇承娘和朴不花?」
「不,是奇承娘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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