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晴天（五）

老班並不記得姬倩的名字，意料之中吧。老班教書三十年了，久到記不得班上同學名字已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正常到對此沒有任何感覺。或者說，老班已經很多年沒有花心思記班裡除了top10以外的學生了。

姬倩低頭說了句老師好，轉身往座位上走去。萬萬沒想到的是，老班竟然跟了過來，姬倩一陣頭皮發麻，狠狠地握著手中的筆，指甲扣進了肉里。使勁兒咬著下唇，姬倩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並沒有看向姬倩，轉身對著新同學，拍了拍面前的空位。

班主任並沒有看自己，姬倩心裡舒了一口氣，低頭背上書包迅速離開了。

出了教室，姬倩心裡，才泛上酸楚。過去的幾周，姬倩都小心翼翼，注意著不要不小心把自己東西擠到同桌空空蕩蕩的桌子上，假裝她還會回來。儘管，姬倩心裡清楚，她不會回來了。她存在的痕迹，也遲早會被擦除。總會有人補進實驗班，坐在她曾經的位置上，擠走她留下的最後一絲余香。

帶著一絲苦笑，姬倩下了兩層樓梯，心裡突然一沉。

尤紫佳。

隔著走廊玻璃窗，罕見的陽光懶洋洋地撒進來，丁達爾效應下，熟睡的女孩臉上多了一層溫柔的光暈，美的不真實。

人類的記憶，模糊而不持久。姬倩已經不記得，是什麼引起了五月那場爭吵。

雖然不打招呼，但姬倩認識尤紫佳很多年了，幾年前，兩人還一起參加過夏令營。第一天素拓，大家圍了一圈互相捶背揉肩。先是姬倩揉尤紫佳，姬倩謹慎地做了個假動作。隨著素拓教練哨聲響起，大家轉過身來，一米五的尤紫佳跳起來，硬是在一米七的姬倩背後留下了幾個消不下去的紅印。場景很滑稽，達到了素拓暖場的預期效果，大家其樂融融的笑作一團。教練少念了一個八拍，姬倩很感激。

同樣來自那個七十公裡外的縣城，尤紫佳是姬倩母親頂頭上司的女兒，和姬倩初中時最好的閨蜜暮黎一個班。

透過一層層記憶的霧，姬倩看不清到底是什麼引起了兩個女孩間的爭吵，只是，從那以後，膽小的姬倩再也不敢主動去暮黎班門口找她。

本以為，過幾日，生活就會回歸平靜。結局，卻是暮黎提前半年開始語言學校生活。

走了，都走了。只剩下姬倩這一隻不會飛的笨鳥，孤零零留在這裡。

趕在女孩醒來前，姬倩匆匆從班級門口路過。

從學校到表姐家並不遠。十一回家就說了，七號媽媽，姨媽和姥姥要去參加遠房親戚的婚禮，所以，只有表姐在家。

跟表姐在一起是舒服的，不需要彙報月考成績，雖然是暫時的。姬倩跟在開關微波爐的姬楠後面，擺好了桌子。

保鮮盒裡的糖醋排骨是姥姥的手藝，滷雞腿是媽媽的。打電話給母親彙報的事兒，姬楠不提，姬倩也不問，和諧的一頓飯。

電話終還是響了。姬倩苦笑一下，主動接了。一頭安靜的可怕，一頭嘈雜的嚇人。

母親並沒有對成績做什麼評價，電話那頭似乎有人找母親，早早扣了電話。姬倩對著姬楠點點頭，「結束了。」

「沒事兒，你媽不在，我罩著你，」姬楠起身，摸了摸姬倩的頭，「趕緊天降一個小帥哥來守護我們的小姬倩吧。」

姬倩難為情的笑了笑，姬楠繼續：「高中畢業前一定要談初戀，到了大學就不美好了，工作以後就只剩相親了。」

「可也得有人看上我呀。」姬倩嘆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