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流浪狗（四）

在化學老師從教室里消失一分多鐘后，姬倩總算寫完了筆記，抬起頭來。還好，至少今天，都跟上了。

也算是幸運至極了。同時，也意味著無聊。這個大課間沒必要整理筆記了。在過去的偽十一，沒有章雅嵐嘮嗑，姬倩已經看完了小賣部近期出的所有雜誌，兩遍。這個課間，姬倩實在想不出做什麼來打發時間。姬倩還找不到勇氣主動轉身面相新同桌，哪怕只是隔著同桌看一眼涵爺在不在，只得輕輕掃一眼。眼角餘光里，涵爺位置空的。

就在這姬倩大腦放空的時刻，身體的另一側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的英語作文能借我看看么？」

姬倩詫異的轉過頭，沈鶴竟然會主動跟自己說話？！

「潘銘鍾？」這就對了么，沈鶴怎麼可能主動跟中等生姬倩說話。夾在兩個聊天的大神中間，姬倩尷尬得很，即便他們聊的是自己最拿手的英語。

神仙聊天，爾等凡人速速迴避。

姬倩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了。低頭迅速從桌洞里翻出紙抽抽兩張紙，姬倩準備去排大課間那隊伍巨長無比的廁所了。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留下來的室外廁所的味道，倒也還好。畢竟，大家偷偷訂奶茶的柵欄洞就在廁所後面，中和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涵爺和同桌林夢穎一人捧著芒果冰沙，一人捧著洛神花茶，從一旁路過，笑著跟姬倩打了招呼。

大課間奶茶，怎麼能沒有涵爺呢。記得章雅嵐還在時，大家一起對著小卡片，研究一個課間待會兒喝什麼，冰度甜度改了又改，攢齊了整整三板半印花貼紙，再一起點兩次就可以免費換四杯一人一杯了。不管大課間老師拖堂多晚，涵爺總有辦法擠進去，爬上鐵欄杆，一杯杯把奶茶接進來，絲毫不慌，每次都記得再多在欄杆上掛一會兒，等阿姨把塑料袋和裡面的貼紙都送進來。姬倩們便在下面接著，在擠不進去的人羨慕的目光里，開開心心喝上還冰著或熱著的奶茶。

雅嵐走了，那杯奶茶，雅嵐是喝不上了。

回到教室的那一刻，姬倩後悔了。

剛剛明明不想上廁所的，為什麼要去呢。

沈鶴早已大大方方坐在了姬倩座位上，四周圍了一圈學霸，好似圍著新鮮出爐的成績單，大神們一起愉快得交流著，就像他們身後有一層結界，與凡人隔離。人群中，姬倩那原本塞在桌洞里的紙抽側卧在書上，格外扎眼。

姬倩落荒而逃，像只流浪狗。

這省重點實驗班，沒有她的位置。

***

斐彥雪意料之中，尤紫佳消停了。整整一個晚上，再加上今早。

暮黎走了，我斐彥雪還在呢。

傷了我的女孩，必將付出代價。

昨天，只是開始。

看到尤紫佳在還有五分鐘下課時趴下了，斐彥雪便開始懷疑。

馬上要出去浪了，想必精神的很，怎麼可能困呢，必是裝睡。

下課鈴響了，尤紫佳依舊趴著，就連尤紫佳的死黨都走光了，也沒醒。

有意思，這次留教室留得值。

教室里只剩下尤紫佳、斐彥雪和潘銘鍾了。

現在了，尤紫佳還沒過來跟自己撕逼嫌棄礙事兒，必是還沒在一起，保留可憐的形象，等著自己走了再告白。至於潘銘鍾為什麼留下，儘管斐彥雪一時找不到答案，但百分百確定與尤紫佳無關，這就夠了。

這次教室留得不是一般的值。

一分析明白，斐彥雪就淡定的很了，甚至還學進去了習，畫出來了一道數學填空題。

尤紫佳徹底睡過去了。就連級部主任進來帶著搬著書箱的潘銘鍾離開，尤紫佳都沒醒。

這，只是開始，背上包離開教室的斐彥雪嘴上帶著一絲微笑。

可是，今天，確切說，此時，斐彥雪卻不笑了。

斐彥雪認得姬倩，暮黎的寶貝女孩。大課間都過半了，姬倩怎麼這個時候從門口路過？就算是有東西要去小賣部買，這也不是乖寶寶姬倩去的時間啊，從小賣部出來，回去還差不多。甚至，沒帶錢包？那個暮黎送給她的，可愛漂亮的錢包？斐彥雪跟了出去。

姬倩並沒有察覺到斐彥雪的存在，徑直進了文具店，拐到雜誌區，隨便拿起一本書，根本不知道自己看的什麼。

斐彥雪認得。

兩天前的大課間，姬倩和馬曉涵一起過來買的，正是這本書。姬倩還跟斐彥雪打了招呼。

出事兒了。

斐彥雪正準備上前詢問，級部主任的臉突然劃過斐彥雪的腦海。

幾件事兒突然同時湧進斐彥雪的腦海。

姬倩的同桌前一陣子走了。

消失了的尤紫佳心頭好潘銘鍾這次考了級部第十。

帶著潘銘鍾走的級部主任正是姬倩班主任。

理科尖子里最能侃大山的沈鶴就在姬倩班。

斐彥雪太了解姬倩了，連縮成刺兒球的刺蝟都不是，她就是一隻蝸牛，毫無攻擊的蝸牛，病得再重外界條件再惡劣也只是縮進殼裡自己扛著的蝸牛。

斐彥雪悄悄退出了小賣部，沒有打擾脆弱的女孩。

進了高中樓，斐彥雪直接上了三樓。

一如斐彥雪所料，姬倩的位置上，坐著沈鶴。旁邊，就是昨天還在自己班的潘銘鍾，外加一圈理科尖子。

我寶貝女孩的女孩一樣是我的寶貝。

對不起，我的寶貝女孩，讓你受苦了。

那些應付出代價的，終將付出代價。

我保證。我發誓。

***

小賣部人不多了。姬倩該走了。一個實驗班的人是沒有資格享受這麼久的大課間的。

希望自己回去的時候，班裡已經安靜下來了，這樣就可以直接坐自己位置上了。姬倩心裡暗想。

姬倩想多了。教室已經安靜的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在自己位置上了，除了，那個結界里的他們，那些連自己的座位自己的紙抽一起封印進去的尖子生們。

姬倩已經出去轉了兩圈了，真的快要上課了。躲不掉了，除了鼓起勇氣挺起胸膛衝進結界，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姬倩毫無辦法。

強忍著淚，姬倩進了教室，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投入在聊天里的沈鶴根本沒有看到她。

姬倩張開嘴，卻沒有出聲。姬倩不知道怎麼把哭腔壓下去。本來最好的朋友就都出國了，後來連關係一般的朋友因為新同桌的存在而不方便課間一起聊天訂奶茶了，現在，姬倩連自己的座位都沒有了，一隻孤單的流浪狗。姬倩不知道怎麼把這份孤獨壓下去。

「我同桌回來了。」

被突然打斷的沈鶴一臉詫異的看著潘銘鍾。

「我同桌回來了。」潘銘鍾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