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姐妹

第4章 姐妹

岑裾第一個踏進榮華堂,沉著臉色行了禮后,轉身就尋了下首自己的位置坐下。

岑老太君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斥責她不懂禮數,下一刻卻見豫安領著岑黛走了進來,當即就是臉色一僵。

有多久沒見豫安過來請安過了?

不,應該問這是豫安第幾次過來榮華堂請安。那過來請安的次數,可比不來的時候更容易清算。

岑老太君眯著眼,看著那背著陽光走進來的華衣女子,手下抓著的楠木金絲椅扶手幾乎快要被她捏碎。

好一個乖張高傲的楊慈溪!

時至今日,竟還不曾將她這個老太君放在眼裡!

下首許氏不動聲色地望向來人,勉力維持著笑容,目光卻是越來越不忿。在這個璟帝嫡妹面前,她這個榮國公夫人始終無法抬起頭來。

豫安只微微福了福身便起身作罷。身為當朝長公主,整個大越能夠讓她行大禮的人,並不包括眼前的岑老太君。

直到她在許氏對面坐下,堂中的幾人才回過神來,暗暗壓下心頭的怒氣,連帶著也就不曾多關注之後岑袖的到堂了。

堂中空氣滯澀,許氏勉強忍下豫安逼人的氣勢和被自己穩壓一頭的難堪,掩唇輕笑,先開了口:「除卻過節的時候,我竟是許久不曾見到過弟妹到這榮華堂里來呢。」

豫安坐得端正,唇角微彎:「原先是因著身子不適在府中調養,昨兒個卻見府中休養的多躺了一個宓陽,著實是將我嚇得不輕,今日這才過來瞧瞧了。」

一話既出,岑老太君的臉色更沉了一分。

這楊慈溪話里話外無非在說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入了這榮華堂,明晃晃的,分明是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

她強忍著陰陽怪氣的衝動,表情僵硬,冷聲道:「昨兒個那事也鬧清白了,的的確確是三丫頭做得不對,她昨夜可抄了十遍家規。」

岑黛頓了頓,難怪今日看見岑裾眼下青黑,原來是因為半夜被勒令抄了家規。

豫安心中也有數,淺笑著繼續道:「家中姐妹爭執,三丫頭還差宓陽一句歉。」

岑老太君深吸一口氣,雖是不痛快,卻也清楚豫安的性子。豫安並不常動火氣,平日能退也不願意將事情說太開。可若是真的生了怨氣,必定要不依不饒地緊抓著事情不放。

思及此,她只得看向岑裾:「三丫頭。」

早先就得了示意的岑裾不情不願地站起身,朝著岑黛微微福了一身,聲色微僵:「昨日是我魯莽了,不該一路衝撞,還傷了妹妹,是我的不對。」

岑黛笑得乖巧:「妹妹不怪姐姐。」

聽罷,岑老太君忍不住多看了岑黛一眼。這是她那五孫女?如今豫安坐在這兒,她還以為岑黛不會輕易鬆口的。

豫安也偏頭看向岑黛,對上了小姑娘笑吟吟的目光,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總歸她昨日對駙馬說出的要求只有兩樣,如今目的已經達到,的確沒必要繼續為難小輩。

對面縮在椅子里的岑袖緊了緊手指,怯怯地笑:「真好呀,大家依舊還是好姐妹呢。三姐姐今日能夠心平氣和地將事情想清楚,當真是再好不過的。」

看似是在為姐妹相處和諧而慶幸,可話里卻是有幾分其他的意味。

這榮華堂里大多數人都知曉,三小姐岑裾是個暴脾氣的,不惹她頂多是受一番冷眼就過去了,如若惹了她,保不齊要被她當做出氣筒一頓嘲諷。

因此還被岑老太君親賜了一個綽號:「炮仗」。心平氣和一詞,從來都不會出現在岑裾身上。

一番話說出來,上首的岑老太君立刻就低低地哼了一聲。她方才還覺得岑裾這是開始明事理了,此刻聽了四丫頭一番話,這才想起來岑裾的性子。

岑裾明事理個什麼?今日這一大幫子事可全是她惹出來的!若不是她,自己現在何苦要忍著氣面對豫安?

岑裾同樣也聽出來了些許不妥當,可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沒有聽出來這個四妹妹的話外音,也就沒多在意。

坐在她對面的岑黛左右看了看,輕輕彎起唇角,長睫微垂:「說的也是,也不知昨日三姐姐怎的動了那樣大的火氣?平常都不常見過三姐姐發過那樣大的火。」

聲音軟軟糯糯的,帶了這個年紀該有的乖巧和嬌憨,似乎甚是無害。

可岑袖的臉色卻是漸漸地白了。

是啊,岑裾是「炮仗」,可炮仗炮仗,若是想要爆炸開來,總得有人點火不是?

有了岑黛這麼一說,岑裾立刻就回過神來,轉頭惡狠狠地盯著岑裾:「是你!說來說去,昨日那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她昨日在私塾里和岑袖生了口角,平日里總是裝巧賣乖的岑袖昨日不知是怎麼了,明晃晃地笑話她是個榆木腦袋。

她一時氣不過,但終究是顧及著是在私塾里、有夫子在頭上盯著,只打算憋著回去內院泄氣,誰曉得後來撞上落水一事,當時就駭得把這爭執給忘了。

現在想來,只怕是岑袖看見了岑黛上午的渾噩,想了法子在拿她當槍使!

岑袖的臉色越來越白,緊緊地捏著自己的裙角,勉強笑道:「三姐姐,袖兒什麼都不知道呀……」

岑裾冷哼,乾脆站起身來,直直盯著她:「知不知道你自己心裡清楚!整日擱在這兒撞無辜,你還真當是自己能耐了?」

岑袖紅著眼角,眼睛里濕潤潤一片:「三姐姐,你誤會我了……」

旁邊岑老太君和許氏也看出了什麼,立時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

「吵吵嚷嚷個什麼!能不能消停點!」

岑老太君紅著脖子斥呵,拿著拐杖指著岑裾就是一通狠話:「你啊你,昨日撞了你五妹妹,今日又跟你四妹妹吵起來!你這丫頭,難道非要把這府里鬧得天翻地覆才肯消停嗎!」

岑裾又瞪了岑袖一眼,不甘心地坐下來,嘴裡嘟囔著:「明明這件事同她脫不了干係。」

岑老太君皺著眉看向泫然欲泣的岑袖,音色軟了下來:「四丫頭,你說說,你昨日做什麼了?」

岑袖抹了抹眼淚,哽咽著道:「前一陣子夫子考教了我們,昨日出了成果,三姐姐在課里是墊底。袖兒當時並不曾做什麼,只說了讓三姐姐有不懂的可以來問妹妹……」

「嘁!」還未說完就被岑裾截了話頭打斷:「岑袖你敢不敢把昨日那番話給說全了?隨意抽一句話出來敷衍誰呢?」

她冷笑一聲:「再者說了,我用得著你教我?我可記得私塾里功課最好的是岑黛不是你!怎麼,你如今倒是可以出師教人了?」

「三姐姐,你……」岑袖暗暗咬牙,面上卻是哭得更狠了。

「你還哭!假惺惺……」

老太君聽著屋裡哭哭啼啼和明嘲暗諷的聲音,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砰砰砰的,簡直快要跳出來了!

家裡姑娘家多了就是不省心!一個個都是過來討債的,存心氣她!

老太君氣得捏緊了手裡的拐杖,一邊揉著眉心,一邊隱晦垂眸,去看坐在下首的豫安。

盛裝華服的婦人依舊是挺直了脊背抬高了下巴,冷眼看著對面的鬧騰。

老太君見狀,當即就閉眼想要哀嚎一聲。該天殺的,竟還讓這個她最不喜歡的兒媳婦給看了笑話!

豫安抿唇坐在下首,心下其實並不曾覺得多好笑。

她瞧著對面尚還在爭執的姐妹二人,眼角餘光卻是在往自己身邊的岑黛身上瞥。

到底都還只是一群孩子,被心性和經驗所限制,聽不出話外音也就罷了。可她出身於那最是骯髒莫測的高深宮苑,此時一眼就能看見此事背後的最冷靜的那個人。

岑黛。

那岑裾和岑袖此刻的爭吵,有岑黛在背後推動。

可岑黛不是一向不願意同這兩人相處的么?今日為何突然要踏進這趟渾水?

岑黛也注意到了豫安的目光,笑眯眯地牽住豫安放在小桌上的手,滿眼都是乖順和狡黠。

豫安無奈舒了口氣,笑睨了她一眼:「你呀……」

岑黛乖巧低下頭,眼中暗芒閃爍。

眼看那三房的母女二人坐在一旁無事一身輕,上首的岑老太君揉著腦袋也不願再理會幾個小輩,許氏的臉色越來越黑,終於忍不住出了聲:

「夠了!」

兩個小丫頭立時就閉上了嘴。

許氏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溫聲道:「便是真有什麼口角,拿到榮華堂來說做什麼?並不是什麼大事情,你們姐妹二人私下解決就是了。」

岑裾抿了抿唇,小心打量了一眼上首的岑老太君,終究還是輕哼一聲閉了嘴。岑袖擦乾淨眼淚,也不敢出聲了。

許氏這才鬆了口氣,只臉色依舊不好看。

若非岑裾那個病逝的生母是榮國公第一個通房侍婢,她憑藉一個庶長女的身份可沒辦法欺負嫡女岑袖。

許氏恨恨想道,一時只覺得憋屈無比。這樣一個暴脾氣的庶出姑娘,偏生榮國公就是心疼她!

直到榮華堂內重歸平靜,豫安做了半天的旁觀者,終於準備提起此行的正事:「此次宓陽落水實在驚險,媳婦打算將宓陽從私塾中帶出來,去尋女先生私下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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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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