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荀鈺

第2章 荀鈺

豫安摟緊了她,輕聲解釋:「你父親太過看重岑家顏面,有些事情,得娘親出面才能保住我們娘倆該有的利益。」

懷裡的小姑娘點了點頭。

豫安舒了口氣,笑著鬆開懷抱,又捏了捏岑黛的臉頰,柔聲試探道:「乖宓陽,以後不去岑家私塾念書了,可好?娘給你尋一位女先生,就在自家府上教你。」

岑黛愣了愣,抬頭卻對上了豫安盛滿了擔憂和關切的眼,眉眼彎彎:「宓陽都聽娘親的。」

豫安這才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她知道榮國公府的那群姑娘不歡喜岑黛,平素岑黛忍著氣不說她也就沒想將事情鬧大,可經過如今這事,她到底還是放不下心。

岑家私塾在榮國公府內,兩房雖然不曾分家,但國公府與長公主府到底還是兩座單獨的府邸,岑黛若是在國公府出了什麼事,她在長公主府內並不能及時得知。「既如此,明日宓陽便不必去私塾了。明早娘親陪你去一趟國公府,待請過安便直接回家。」

豫安要跟著去請安?

岑黛遲疑點頭,忍不住問:「離開私塾一事,祖母那邊……應當不會答應的罷?」

岑老太君?

豫安不以為意地笑笑,重新將岑黛摟進了懷裡:「有母親在,宓陽無需擔心。」

一句話看似輕巧,可岑黛卻是心下一沉。

她撲在豫安懷裡,吸了吸鼻子,聞著母親身上好聞的暖香,忽然道:「娘親,我前幾日看了幾本書,曾瞧見了一句話。」豫安輕拍著她的背,笑著問她:「什麼話?」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岑黛明顯地感覺到摟著自己的懷抱僵硬了一瞬。

她緩緩直起身,迎著豫安微怔的目光,繼續道:「又忽而聯想起以前在私塾中,夫子曾說的一句:剛則易折。」

閨房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直到某一刻豫安低嘆一聲:「為娘的宓陽長大了。」

她一心一意想讓岑黛安心成長,殊不知自己其實已經鑽了牛角。

既想要駙馬陪著她裝作夫妻情深,又想岑家對她處處讓步,可這世上哪裡有這等兩全其美的事?

豫安鬆了口氣,抱著岑黛重新躺平在床榻上:「娘記下了。宓陽今日著了涼,還是好生歇息罷,稍後娘叫冬葵給你端碗薑湯過來。」

岑黛乖順點頭,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最後問了一句:「娘可知道,是誰將女兒從湖裡救起來的?」

豫安站起身,笑道:「是你大哥哥,岑駱舟。」

岑黛一頓,她知道岑駱舟。

這位大哥哥雖是府上嫡長子,但在岑家似乎始終不受老太君待見。而她自己身在長公主府,更不曾有心思去多關注這個青年。

目送豫安離開房間,岑黛臉上的笑意這才淡了下去。

在前世,她並不曾遭遇過這麼一次落水,也就不曾因為這世的落水而離開岑家私塾,直到快要及笄才安心守在豫安身邊。

除卻最後的那場毒殺,似乎她的十六年光陰都過得無比順遂。如今她重生回來,竟在第一天就打亂了前世的平和。

眼眸半眯,岑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打亂了也好,前世那通往死局的軌跡,她不願再走上一遍。思及那疑點重重的前生結局,岑黛忍不住皺緊了眉。

太極殿中她與母親的死……究竟與何人有關?

奸佞荀鈺?

這個猜想將將冒出,岑黛立時就搖了搖頭。不,不可能是他。

那時荀鈺早已經伏誅,身邊的爪牙也被拔除乾淨,他連自救的能耐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將手伸進太極殿里來,更別說能夠一聲不響地毒殺了當朝大長公主。

可,如若動手的不是荀鈺一黨……

岑黛抿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是有人將新帝和荀鈺都給坑了一通么?

門外突然傳來響動,身著素衣的婢子提了漆盒進了外間,試探著小聲道:"郡主可睡下了?"

岑黛從榻上坐起身,笑著喚了一聲:「冬葵。」

聽到聲音,身著粉衣的小婢子忙快步繞過屏風走進來,待看清了床榻上坐著的小姑娘,眼圈立刻泛了紅,面上卻盛滿了笑意:"婢子在。"

她擱下漆盒,又取出薑湯端上,遞了小勺:「長公主殿下方才吩咐過婢子,說郡主如今著了涼,可得趁熱喝些薑湯暖胃呢。」

岑黛接過瓷碗,乖巧地一口口飲下。微燙的湯水下肚,四肢百骸立刻就升騰起了一股暖意。

「母親這會兒在做什麼?」

冬葵撐著腦袋看她喝著薑湯,笑嘻嘻道:「長公主殿下親自挑選了幾樣東西,已經著人給大公子送了過去,說是要好生感謝大公子救下了郡主呢。」

岑黛頓了頓,眼裡頓時多了幾分笑意:「大哥哥救我一命,我也應該好好同他道謝才是。」她擱下瓷碗,取了帕子擦了嘴,眉眼彎彎:「去年皇帝舅舅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寶,我一直小心存在隔間多寶格上的小木箱子里的,稍後冬葵取出來,以謝禮的名義給大哥哥送過去罷。」

想了想,又多添了一句:「就說五妹妹尚在府中修養,改日定會親自道謝。」冬葵接過空碗,點頭應聲:「是。」

岑黛眼中暗光流轉。

前世與她無甚交集的大哥哥,今生轉眼卻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倒是有意思。內室的門被冬葵再度闔上,岑黛重新縮進錦被裡,思緒逐漸飛遠。

岑駱舟啊……

岑家本有三房,值得一提的是,這三房都是嫡系。

當年的岑家主母並不是如今的岑老太君,只是後來因主母逝世,前榮國公遂將最寵愛的姨娘抬做了繼室,也便成就了現如今的岑老太君。

大房的岑遠岸是那位前任主母所出,成家沒多久就在剿匪途中不幸受了重傷,其妻憂心過度,之後雙雙撒手人寰,唯獨只留下一個兒子,岑駱舟。

除了岑遠岸,岑老太君膝下還有兩個親子。二房岑遠章頂替早死的岑遠岸襲了榮國公的位置,三房岑遠道尚了豫安長公主。

只是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這兩房裡一個公子哥兒都沒有。三房後院只有豫安一個女眷,豫安自己不願再生也便罷了。二房榮國公妻妾成群,卻依舊只看得見女兒看不到兒子。

早年榮國公未曾坐上國公之位的時候,榮國公夫人尚有過一個嫡子,只是後來那孩子不慎夭折,此後國公府便只生得出女兒了。

因始終無子,榮國公一直將岑駱舟養在自己膝下。可饒是如此,岑駱舟依舊不受岑老太君與榮國公夫人的待見。

就是在這樣慘淡的情況下,岑黛還能夠記住岑駱舟這個名字,也並非是無意。

她依稀記得,她那在夾縫中默默求生的大哥哥不久後會憑藉自身才幹一鳴驚人,繼而得到伯父榮國公的重用。只是後來豫安帶著她同岑家人愈行愈遠,也就不曾多關注之後的發展了。

後來,岑駱舟始終跟在榮國公身側辦事,在官場上步步高升,聲名愈大。想來若非是因為有一個荀家大公子荀鈺珠玉在前,他才應當是眾人口中的那一個「燕京第一公子」。

思及此,岑黛緩緩垂下眼瞼。

她那位前世於官場上大放異彩且並無污點的大哥哥,想來應當是十分清楚朝中動向的罷?

若是能夠同他走近,未來必定能開闊視野……

等到了那個時候,前世那個下毒的幕後黑手,是否能夠被她窺見幾分身影蹤跡?

這一世,她一定要趕在踏入死局之前發覺那「黃雀」的真實身份,萬萬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栽倒一次了。

一步步慢慢籌謀,她還有三年光景,一切都還來得及。

——

下午時分,榮國公府的一座宅院內。

岑駱舟皺著眉接過了冬葵遞過來的小木箱子,緊接著耳邊就是連番的感激和道謝聲。

他似是耐心地全部聽完了,而後隨意點了點頭,轉頭冷聲吩咐小廝送客。

一連串近乎不近人情的舉措驚得冬葵一時沒回過神來,再抬頭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被人請出了院子。

冬葵傻眼。

岑駱舟端著小木匣子進了院子,抿唇將裡頭的東西一一擺出來,頓時就挑了挑眉。

「洮硯?」

從隔間里繞出來一個穿了青黑大麾的青年,一手負於身後,頭戴金玉發冠,鬢髮分毫不亂,眉目冷淡清雋。

青年徑直行至岑駱舟身側,打量著桌案上的幾個物件兒,音色平穩:「洮硯是皇室珍品,在燕京中並不常見到……方才來的是長公主府的人?」

雖是問句,可話里卻分明帶了肯定的意味。

大越國能夠拿出這等東西給小輩做禮物的,無非只有皇宮和長公主府。

「上午救了家中一個落水的妹妹,這是她送的謝禮。」岑駱舟隨意說道。他磨挲著手裡那方洮硯,腦中忽而想起了那日懷中濕漉漉的幼小女孩兒。

蒼白的臉,凍得發紅的鼻頭,還有緊緊攥著他手指的小手……脆弱得宛如一隻瓷娃娃。

「原來是那隻小金絲雀。」

岑駱舟回過神,皺了皺眉,轉頭不解地看向他。

什麼金絲雀?

青年卻是不肯細說了,他轉過身,伸手輕輕推開窗子,明亮的輝光撒在他眉宇間,疏冷又縹緲:「我原以為,你是巴不得這榮國公府多死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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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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