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必死之局

第184章 必死之局

楊承君默了默,沒有說話。

李素茹卻是舒了口氣,知道楊承君已經不需要旁人再勸說什麼了。

她彎了彎唇角,目光擱在他桌案上的一摞文書上,溫聲道:「至於這些連是真是假都未可知的證據……陛下若果真要搪塞,外頭的眾人也不會說出半個不字。」

荀鈺的同黨們自然是巴不得楊承君肯冷靜下來想事情,而莊家主一黨在經了之前的數番打壓和針對后已然元氣大傷,再沒有任何力氣去給楊承君施壓、左右他的命令。

楊承君輕輕頷首:「說的是,如今內憂外患,總得先將外頭那些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東西處理乾淨。」

「至於荀鈺……」楊承君垂了垂眼:「但看明日姑母探監時,能夠尋找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罷。」

——

岑黛在長寧殿守了半日,眼看楊承君果真不曾下令對荀家眾人下手,心中巨石總算落了地。

除卻一個賞識荀鈺的璟帝,前世的楊家眾人對荀鈺並無多少信任,更不必說與荀鈺一向不和的楊承君。

在前世的今日,荀家眾人於下午被審判罪,荀家抄家……一應證據罪狀被送入新帝手中,午後荀鈺坐實了弒君的罪名,於第二日清晨被斬首在鬧市。

如今荀鈺得以暫時地逃過定罪,或許是前世與今生命運走向分離的第一個大轉折。是現下身處在這等透不過氣來的絕望中,難得的一抹曙光。

天色漸暗,豫安坐在不遠處的桌案前抄寫今夜要燒的經文紙張。

她今夜要前去乾清宮同楊承君輪替著守孝,岑黛本來也要一併過去的,只是豫安顧念著她近日精神不足、又有了身孕,打發了她今夜在長寧殿好生睡著,不必多管其他。

豫安筆下不停,垂首冷聲:「如今你舅舅出了事,前朝一群老東西一邊等著看楊家的笑話,一邊磨刀霍霍地打算趁火打劫。承君此次聰明了不少,知道先將最重要緊迫的事宜給處理清白再論其他。」

岑黛眉眼微沉,輕聲道:「舅舅雖然倒了,可楊家還沒有倒下,顧此失彼,只會輸掉更多東西。唯有儘快找到突破的方向,斬草除根才是。」

她擰了擰眉,站在窗邊偏頭看向外頭陰沉沉的天,烏雲低垂,彷彿即將降下一場傾盆大雨……依舊還是與前世那一日的記憶一模一樣。

岑黛還記得那股五臟六腑灼燒一般的劇痛,還記得自己身軀漸冷、漸漸僵硬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在那森然寒意幾乎可以侵入骨髓的雨日里,冷和痛成了唯一的顏色。

思及此,岑黛一頓,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許猜想,連忙轉身蹙眉問:「娘親手裡的虎符可還在?」

豫安明顯的一愣:「宓陽如何……」

她抿了抿唇,到底沒打算繼續問下去,改口道:「準備今日晚些的時候交給你表兄。他如今雖還在孝期、未辦登基大典,可『新帝』的名號卻是所有人認定了的。如今南境憂患未除,這虎符留在娘這兒並無多少益處,倒不如還給承君,也好叫他能夠將那龍椅做得更穩。」

岑黛皺緊了眉頭,輕聲道:「如今時候尚早,不若等到表兄過了登基大典之後,娘親再交還虎符也不遲。」

豫安微微蹙眉,抬眸:「宓陽這是什麼意思?」

岑黛沉聲道:「舅舅之所以將虎符交予母親……做的不就是想讓母親藉由此物保全自身的打算么?如今宮中暗樁只會多不會少,娘親這時候交出虎符,幾乎等同於丟下了手中的刀劍。那群賊子少了忌憚,極有可能會打著再一次重創楊家同黨士氣的計劃,大著膽子將手伸進宮內來作亂。」

豫安陷入了沉默。

她聽懂了岑黛話里的深意。她雖在楊家同黨中極具地位,可手中並不曾握有多少實權,璟帝交付給她的虎符,或許是此時的她所擁有的最大的,同時也是唯一保命符。

她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豫安公主,曾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心腹,都早已紛紛喪命在了那場血泊爭鬥里,唯獨只有一個張嬤嬤還在身邊,充當她手中情報網的樞紐。

經過十多年的岑府後宅生涯的磋磨,她早已被安定和感情磨滅了當年的魄力和狠辣,更不曾居安思危地去培養新一批心腹。

除卻張嬤嬤和北鎮撫司衛叢,她唯一可以用來傍身的利器,也就只剩下璟帝交託給她的那麼半塊虎符。

「於外人看來,楊家在打壓完莊家主及其一眾同黨之後,彷彿是佔據了上風。」岑黛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來,眼底暗色沉沉,繼續道:

「只可惜,優勢也好,劣勢也罷,楊家終究還是早早地在不經意間就踏進了他人的局,無法逃脫那些人設下的天羅地網。」

她看向豫安:「母親,如今形勢並不允許楊家人僥倖和鬆懈,任何一步踏錯便會墜入萬丈深淵。這虎符何時交還、以何種方式交還,需得再三謹慎。」

豫安沉吟片刻,眉宇漸漸鬆開:「宓陽說得有理。」

——

翌日天晴,上午時分,岑黛一身縞素,隨著張媽媽入太極殿守孝。

楊承君昨夜守了半宿,午夜時同豫安換了班子,趕著時候回去補了會兒覺,現下已經去處理政務去了。

岑黛垂著頭拾階而上,一雙手卻忍不住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兩邊大袖。

她不知道自己昨日的猜想是否正確,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看見第二天的太陽——前世的自己就沒能看見。

依舊是這間再熟悉不過的大殿,這座再眼熟不過的棺槨。岑黛咬了咬牙,強忍下心中的懼怕,同已經在此處守了半宿的豫安一起上香、行禮叩首。

殿中只稀稀落落站了幾名宮婢宮人,並不敢隨意往大殿中央觀望。

豫安眼圈微紅,許是早前哭紅的,也或許是半宿未能合眼熬的。

她精神不濟,也就未嘗發覺岑黛的異常,只道:「宓陽身子不適,小心謹慎些總是沒錯的,今日別跪太久,累了便站在一旁歇歇罷。」

岑黛應聲。

她跟著豫安雙手合十跪了片刻,時不時地起身揉揉膝蓋,歇息片刻之後便又跪下,借著機會梳理近日的時局。

時間便就這般流淌過去,待身邊宮婢出聲提醒時、待楊承君前來接替守孝時,岑黛這才回過神來……

她竟然還活著?

岑黛吶吶地站在原地,心中一時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

沒有七竅流血,沒有肺腑劇痛,沒有身軀冰涼……從頭至尾都無事發生,她竟然如此輕鬆安然地度過了必死之局!

或許的確是她昨日猜測得不錯。

前世她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深閨貴女,可引不起榮國公太多警惕。一個炮灰一般的存在,也只有在跟著豫安的時候才會被榮國公想起來「順手除掉」。

所以影響到榮國公計劃布局的,只有豫安一人,亦或者說,是豫安手裡的那枚虎符。

那虎符不知被豫安藏在了什麼地方,未免日後在尋找虎符的時候花費太多時間而被剩下的仇敵反撲一把、陷入被動的境地,榮國公可不敢貿然向豫安動手。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楊承君和莊家主兩邊人馬未曾真正的兩敗俱傷之前,他都不敢輕舉妄動。誰也不曉得鷸和蚌會不會趁著有餘力的時候,反咬漁夫一口。

更何況今生的榮國公在數月前就被璟帝薅光了兵權,榮國公這個漁夫只能一忍再忍。

他不敢輕易動手,豫安也就逃過了一劫,岑黛也因此免除被炮灰死亡的命運。

楊承君面上的倦色明顯,眼角餘光瞥見岑黛吶吶的模樣,眼中神色微緩,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音色還帶了幾分不適的沙啞:「宓陽在想什麼?」

岑黛揉了揉臉蛋,低聲嘟囔:「沒什麼……」

豫安嘆聲道:「她近日精氣神總不大好,許是太過耗費心力的緣故。」

楊承君抿了抿唇,想起來昨兒岑黛還在東宮栽過一回,溫聲道:「午後姑母與宓陽便好生歇息罷,父皇這兒有承君守著。」

豫安搖了搖頭,彎了彎唇角:「你最近正忙,不必將責任一股腦地往自己身上攬。姑母午後前去探監,晚些時候便回來同承君接替。」

聽到探監二字,岑黛心下一動,摸了摸鼻子,到底是沒說什麼。

同豫安從太極殿內出來,岑黛試探著小聲道:「今兒個午後……」

豫安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牢中苦寒,宓陽去不得。」

岑黛提了裙擺急忙跟上去,又小心翼翼問:「宓陽不去牢里……宓陽想回荀家看看。」

豫安這才轉過頭來,蹙眉看她。

岑黛斂目,小聲道:「已經快兩日了,宓陽不放心荀家眾人,婆母一人要撐著整家的女眷,二房甚至還有一個未至一歲的小輩……我只是去看望一下,去去就回,決計不會亂走。」

豫安默了默,思及那位聰明親和的荀大夫人邢氏,輕輕嘆了口氣:「早去早回,記著將衛祁帶上。」

岑黛頓時舒了口氣,眉眼緩和下來:「多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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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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