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紫甲奔駝

第224章 紫甲奔駝

葉桻自擎一桿金旗,左飄右忽,葯羅勿目不轉睛的盯着盜旗人,不停派人截殺,卻怎麼都攔不住。

葯羅勿一踹鐙,親自策馬來追,他騎術精熟,緊緊咬着葉桻,兩騎一前一後衝出北斗陣,撞入青旗軍的青龍陣。

葉桻壓低身子,左臂運力,側馬急拐,使個「馭龍出山手」,將金旗向後反擲出去,順手又奪了一面青旗。

葯羅勿猝不及防,差點被金旗戳中面門,旗邊擦破臉頰,驚出一身冷汗,這一耽擱,再卯力追,已經找不到葉桻的蹤影。

葉桻已從青龍陣沖入白虎陣,丟青旗,奪白旗,神出鬼沒。

另外四名持金旗的凜軍如法效仿,在五色旗軍之間奔突穿插,不斷換旗迷惑,引得神鷹陣自相衝撞,疏漏連連。

凜軍趁著混亂,層層拼殺,終於找到溫遙。溫遙之前陷入絕境,但意氣仍在,此刻一言不發,面若死灰。

晢曄目光冷冽,吹簫變陣,從青、白、玄、朱四陣每陣各調一宿,一共四宿六千騎,專來圍堵幾個盜旗人。

持旗的幾名凜軍接旗之際,就知必死,每人都使出渾身解術,浴血馳騁。

葉桻更是豁出命去,將避狼圖中的避敵之法組合變幻,倏忽東西,揮突南北,身上傷痕交疊,被血糊得看不出盔甲之色,馬疲力盡就奪馬再戰,真是堅不可摧的鐵人。

持旗的四名凜軍力戰到最後一刻,相繼倒下,唯有葉桻仍然縱騎沖馳,不知在四宿席捲的重圍中殺了多少個來回。

晢曄心中驚沉,倒不是因為葉桻的堅韌,而是這幾乎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神鷹總陣,葉桻竟能穿梭自如。

當年葉桻劍法銳利,對付神鷹陣卻一籌莫展,連鎖屏道上的玄武陣都過不了,如今他在巨陣之間進退機睿,有若神助。

晢曄細觀葉桻的每一次變向兜繞、轉折進退,似是相機而動,卻又有章可循,這進退之法分明是步步針對神鷹陣的絕技。

難道葉桻在幾年間琢磨出了對付神鷹陣的戰策?晢曄暗自搖頭,克解神鷹陣,連神鷹教中的人都做不到,江粼月、段錚、燕姍姍、田闕,誰都沒這個本事,葉桻怎有此能?若另有高人指點,這人又是誰?

葉桻若知道應陣之策,林雪崚想必也知道,擴延開去,不可想像。

晢曄費神練陣,離純熟還遠,威力卻已有目共睹,他原本信心漲胸,不斷盤算著接下來的大計,此刻心上卻象被扎了一個窟窿,滲進陣陣寒意。

他緊了緊頸上的狐裘,面色僵冷,身邊有人報信都沒聽見。

報信的牙軍見狀,又重複了一遍,「君長,駱駝軍到了。」

晢曄回過神,匆匆看了一眼鷹陣,神荼和獵鷹累了許久,飛行滯緩,月鶻軍也十分疲憊。

他轉了轉手中排簫,「告訴帕伊黛,盛軍一個不留。」盯着陣中的葉桻,一抬下巴,「那人除外。」

帕伊黛的駱駝軍比月鶻其餘各部晚到,每頭駱駝身上都載着一名弓箭手和六隻沉沉的箭箱。

她率隊來到麥田山下,抬頭仰觀,鷹陣四象外擴,北斗歸垣,正是大戰收尾的信號,可四象中有四部團簇一隅,偏在西北一角。

帕伊黛望向戰場,西北角上四部兵馬緊纏密逐,光看已透不過氣,這些兵馬竟然只在追着一個血人絞殺。

正詫異,晢曄命令傳到,她不敢耽擱,吹起號角,駱駝隊加速奔進,沿着神鷹陣外圍散開。

月鶻軍殺得疲累,總算等到駱駝軍來收攤,駱駝上的弓箭手們佔着高勢,向陣中餘存的盛軍開弓拉射,邊射邊繞。

尋常箭戰是開場短曲,最多一盞茶的功夫就射光告罄,駝隊載箭卻是源源無盡,密麻麻黑壓壓的箭雨鋪天蓋地,編成穿不透的死亡之網。

駱駝軍是帕伊黛在莫賀延磧之後想出來的主意,盛軍軍馬一聞到駱駝的氣息,果然又開始驚恐亂奔。

盛軍今日血戰極苦,盾牌都沒剩幾面,戰馬失控,箭如暴雨,眼看就要全軍覆沒。

凜軍的馬在隴昆受過訓練,不怕駱駝,無窮無盡的箭雨中,唯有凜軍依然在拚命反擊。

葉桻筋疲力盡,看着漫天箭雨,只想殺出重圍,和盛軍同死。

帕伊黛在圍射之際,不斷瞟向西北,君長為什麼獨獨要留那血人的性命?多看了幾眼之後,心中咯噔一震:是他!

晢曄正在皺眉出神,高空中的神荼厲叫一聲。

若有敵情,早該有獵鷹報信,此刻卻是神荼倉促示警。

晢曄舉目東望,神荼厲叫的同時,疾速拔升,一陣飛洪似的箭雨劃過半空,卻不是駱駝軍的箭,而是直向月鶻軍射來的!

駱駝軍在最外圍,突然遭襲,帕伊黛大驚失色。

她根本看不清射箭的是什麼人,因為來箭射程極遠,有些箭上縛硝帶火,仍能橫飛三百餘步,呼嘯而墜。

炸響連連,火煙四起,月鶻軍栽倒無數。

帕伊黛連退連避,令駱駝軍調頭排布,向著來箭的方向仰弓抬射,密集反擊。

月鶻各旗軍也到駱駝身上取箭,一同助射。

燕姍姍將鷹陣調高,雙方飛矢遮天,雷雲暴雨。

凜軍見月鶻軍大亂,鷹陣遠隔,趁勢反擊。

帕伊黛騎着駱駝,登上麥田山腳的斜坡,終於看清對方射手的行蹤,他們是一隊遠遠的精騎,手持半人多高的長弓,在飛馳的馬上踩鐙立射,移動迅捷,威力持恆,駱駝軍拼力回射,可射程不及對方,箭箭落空。

帕伊黛爭強好勝,立刻吹起號角,率領駱駝軍疾速平治,向那隊精騎邊沖邊射。艾和曼見女兒不要命了,不顧總陣號令,帶領白旗軍緊追在後。

晢曄搖了搖頭,能射殺所有報信獵鷹、箭程如此驚人的,只有太白宮羿射壇長弓營。當年沒讓太白宮盡喪鷹澗峽,果然有沙場重逢之日。

太白工鍛坊所制的長弓獨步天下,長弓營射手每人最多負箭百枝,如此消耗,難以持久,他們要引駱駝軍離位追擊,化解盛軍主力之危,偏偏帕伊黛這麼快就上鈎。

帕伊黛身着亮艷的紫色鎧甲,一駝當先,宛如一道紫色沙暴。

長弓營見駱駝軍逼近,一面迂兜圍奔,保持距離,一面繼續力射不止,那些長弓普通人站在地上拉開都難,他們居然在馬上變換身姿,什麼方向都射得狠絕精準。

駱駝奔速雖不如馬,卻也驚人,馳逐箭戰壯觀激烈,追着追着,長弓營的箭漸漸減少,馬隊斜抄,向一道隆起的土丘後面奔去。

帕伊黛哪肯罷休,暗想你們現在只剩空囊了吧,看我不射你們個千瘡百孔!

她急着追上敵人,取個近道,直上土丘,想借占高勢,用暴雨密箭截殺對手。

晢曄皺眉,吩咐身邊另一名金旗牙軍千長:「賽吉,你領人過去,別叫帕伊黛喪命。」

葛祿部是大族,地位極重,晢曄了解艾和曼父女的脾氣,他們就算一再吃虧也改不了任性自負。

賽吉納悶怎麼平地冒出這麼多厲害的射手,領令而去。

箭戰隨着帕伊黛的出擊而東挪,葉桻趁亂擺脫四部追殺,和凜軍重新會合。

燕姍姍壓低鷹群,晢曄重新吹簫調陣,兩頭顧一頭,還是先將盛軍剿盡再說。

長弓營統領荀瑞率隊回到土丘背後,減緩馬速,氣喘不已。他看了一眼射空的箭囊,隨軍奔征以來箭戰無數,但和駱駝軍這樣彪悍的互射,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土丘背後埋伏着羿射壇角弓營和精弩營,馮雨堂的角弓營在北,連七的精弩營在南。

馮雨堂沖荀瑞作個手勢,荀瑞領着長弓營退到土丘后的低坡下。

馮雨堂摸出幾顆干棗,放進口中嚼著,他總是犯困,走路騎馬都能睡着,喜歡用零嘴兒提神。

啟明軍離開凜王之後,日夜兼程的趕往西北,中途聽聞皇子和阿迪失蹤,李烮處境極危,林雪崚憂心牽掛,停軍待訊,直到李烮平安離開微子嶺,她才繼續領軍急奔靈州。

一路上打探消息,戰況連變,接近麥田山時,老遠看見鷹群盤旋,段錚一眼認出那是調兵佈局的神鷹總陣。

林雪崚知道厲害,把啟明軍中狀態最好的戰馬換給了羿射壇,讓他們領先一步,趕來救急。

此刻帕伊黛的駱駝軍不住加速,艾和曼急追緊趕,女兒已經領着駱駝軍衝上土丘。

角弓營、精弩營以土丘為掩,正要居高臨下的迎擊,身後的戰馬突然驚慌起來,舉蹄亂踏,嘶鳴不止。

長弓營的戰馬也相繼失控,荀瑞大吃一驚,箭戰時和駱駝軍離得很遠,此刻駱駝軍沖近,它們身上的味道土丘也擋不住。

帕伊黛聽到馬嘶,登時警惕,這動靜可遠不止那一隊精騎。

馮雨堂處變不驚,當機立斷,角弓營、精弩營在土丘頂上探頭猛射,密集的箭矢開閘一般向駱駝軍鋪罩,長弓營儘力把驚亂的戰馬向坡下引。

帕伊黛有所防備,早一步摘下駱駝上的鳶盾,這盾上圓下尖,專為騎手所用,駱駝不怕載重,盾上包着厚鐵皮,刀槍不入。

誰知剛一舉盾,便聽擦風之聲,喀嚓一道裂響,持盾的左臂震軟發麻,鳶盾碎成幾片,一枝黑色巨箭射穿盾牌,射入她左側肩甲,衝力剛猛,將她從駱駝背上直掀下來。

馮雨堂的撼天弓之箭,若非鳶盾消力,帕伊黛這手臂已經沒了。

主將重創,軍隊必然喪志潰退,可帕伊黛豪爽美貌,族中男子皆願為之赴死。

駱駝軍遭受迎頭痛擊,倒跌無數,有些駱駝翻滾下丘,塵沙撲騰,將射手生生碾斃,可剩餘的駱駝兵仍不畏懼,不退反進,瘋了一般頂箭而上,亦有人以倒伏的駱駝為掩,還箭反擊。

馮雨堂暗暗吃驚,這一輪猛射之後,竟然沒有止住駱駝軍的勢頭,那些未倒的駱駝堅韌厚重,象一座座移動的小山,它們狂怒發飆,口噴白沫,羿射壇的馬更加驚狂,四處亂奔。

帕伊黛狠力把箭拔出,痛得滾了兩滾,她的駱駝也被射傷,流血不止,但它並未離去,垂頸撥拱,要把她拖起來。

帕伊黛正要攀回駱駝身上,艾和曼急急追至,大罵她瘋蠢,要把她拉上自己的馬,一起離開。

駱駝軍正在為她搏命,帕伊黛怎麼肯退,她不顧傷痛,用力掙脫父親的手,跳上駱駝,猛衝上丘。

馮雨堂持弓連射,又倒了十餘頭駱駝,帕伊黛頭盔摔掉,長辮飛揚,馮雨堂本可再添一箭,要了她的命,可她畢竟是個女人,他不願欺弱,猶豫了一瞬,帕伊黛已經騎着駱駝翻過丘頂,右手執一柄牛皮長鞭,藉著駱駝的衝力連撞帶踏,將角弓營射手掃倒一片。

艾和曼護女心切,也消了退卻的念頭,率領白旗軍跟在駱駝軍身後,猛攻羿射壇。

與此同時,賽吉的金旗牙軍取道麥田山東路,繞過土丘,向羿射壇背後殺至。

羿射壇根本不想陷於近戰,可戰馬失控是做夢也沒料到的局面,在這曠野騎兵的大戰里,馬匹不靈是坐以待斃,此刻三路敵軍圍逼,想抽離已不可能。

馮雨堂令連七的精弩營調轉方向,攔截金旗軍。

賽吉的金旗牙軍體力沛足,來勢銳狠。

連七將精弩營帶到一條隱蔽的石溝里,石溝邊緣淺,中間深,精弩營貼著溝邊埋伏。

連七吩咐左右:「先省箭簇,用單弩。」

金旗牙軍迅雷而至,相距五十步時,精弩營的單弩只射倒十之三四。

金旗牙軍以梭標還擊,邊騎邊投,梭標呼呼生風,他們就是用這種梭標將常樂堡的盛軍一串串貫死擲進火里。

賽吉策馬加速,一支梭標在連七身邊幾寸處插碎一塊石頭。

連七屏著氣,待到敵軍只餘二十步,沉喝一聲:「分!」

精弩營藉著馬蹄激起的塵土掩護,從左右兩側躍出石溝,手中單弩換成多發連弩。

金旗牙軍來不及剎住,一路直衝,前排馬失蹄栽進溝里,後面的馬跟着跌絆,人飛馬翻。

精弩營連弩齊發,從兩邊向中間猛射。

賽吉跌入溝中,被壓在底下,他身量不高,卻是個奇異的大力士,一發狠,推開疊摞在身上的人馬,激怒之下,竟然舉起一匹摔死的馬,擲出溝外。

連七見一匹馬不可思議的從溝底飛出,上了半空,向自己直墜,亦是駭然。

他閃身躲開,被死馬落地濺起的血肉砸了一身。

賽吉翻出溝外,順手搬起一塊巨石,轟隆隆橫擲數丈,一排射手被巨石碾倒。

連七眼睛不好,眼裏濺了馬血,怎麼都看不清,聽着響動,側身一翻,避開巨石。

賽吉的第二塊巨石緊跟着飛到,算準了連七躲避的方位,要將他砸成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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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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