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活動包袱

第4章 活動包袱

進了一個小門,一個青年男子坐在一個油光水滑的書案后,嘴裏叼著一根指長的白色紙卷,居然有火且冒着裊裊煙霧,也不知這樣把煙吸入口裏,會不會被嗆著?着實令人奇怪。他一邊還拿着手機在看,他對手機已經有點熟悉了,果然這裏個個都有啊,什麼時候他也要弄一個。見他們進來,男子便放下手機,把冒煙的紙卷取下來放在旁邊的一個琉璃缸內,打了聲招呼,示意女人坐下。

女人的表現和這兩天認識的她毫無相似之處,她點頭哈腰地問好,雖自己欠著身坐下來,卻並沒有叫他也坐下,他就默不作聲站着。兩人開始交談起來,徐念之仔細聽也聽懂了大部分。大概是說這個女人是某地護士,到這裏旅遊,不小心和團隊走散,結果遇到他。他是個啞巴,不知道是哪裏人,是否從家裏走失,懇請幫忙收留,因為她要回去上班。

徐念之懂了,這個女人要把他交給衙門,而這個男子是衙門的公幹。一個女人能這樣走進衙門,勇氣讓人欽佩,他也就不計較她那卑微的樣子了。可把他交給衙門,那可就完了,不是充軍、服勞役就是監禁,什麼找到家人,那是開玩笑吧,從來沒有聽說過,就算有這麼回事可他到哪裏去找家人?

於是對面男人就開始問話了,大概是問他是哪裏的啊?多大了啊?家裏有些什麼人?記得電話號碼嗎?等等之類。他本來就似懂非懂,乾脆一概裝聾作啞,面無表情。男子塞給他一隻玳瑁材質的杆子,似乎可以用來寫字,拿來一張厚實的白紙,要他寫下名字。徐念之當然不肯寫,也不會用這種「筆」,他把杆子在手裏打量,猜測着墨汁如何從筆頭出來,也就沒有寫下一個字。

這個公幹撓撓頭,很是煩惱,最後他建議女人帶他去一個叫民政的地方,可以救助收容之類。一聽到「收容」這個詞,女人臉色就變了,她磨磨蹭蹭半天,最後還是道謝站起來,說是去民政看看,就帶了他出來。

出門就聽這個女人小聲罵道:「靠!收容所!那是人呆的地方嗎?這些不作為的王八蛋,收老娘的稅還不幹活!」一路上其實也常聽女人開罵,無非是罵賊老天罵背包重罵蟲子嚇到她之類,也是在這個女人的罵聲中徐念之豐富了自己的語言系統。總的來說,這次開罵他最開心。

江苾萃站在江北省這個小鎮街頭,內心糾結,如果她一個人,當然可以公交到縣裏,然後火車,估計當晚就可以返城。可帶着這個活包袱,連身份證戶口本都沒有,怎麼坐火車?更不用說更快的高鐵和飛機了,雖然她也捨不得花那個錢。這樣的話,她只能帶着他坐公交,幸好公交車還不用身份證。至於這個小地方的收容所,還是算了吧,公安都不靠譜還指望啥民政?恐怖故事她聽得太多了不想晚上做噩夢,怎麼說也和這個小傢伙混了兩天了,這麼絕情的事她還是做不出手。

算了,好事做到底,再不找公交估計就沒得坐了。江苾萃在旁邊問路后就帶着徐念之直撲公交車站,這小地方也沒個正經車站,結果就路邊攔到了一路到縣城的中巴車,拖了男孩就上去擠了個位子,然後和司機講盡好話,在車頭把手機充上了電。

車上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有人抽著和剛才那公幹一樣的紙卷,冒出的煙着實嗆人,還有農婦帶着雞鴨,混合著各種汗臭腳臭,聞之欲嘔。車子前搖后擺,咣咣作響,人像雜魚在魚簍里被翻滾。

江苾萃長嘆一口氣,當她汗流浹背擠到座位上,才發現男孩居然暈車了,他臉色發白,示意他要嘔吐了,連找膠袋都來不及,她一把拉開車窗,把男孩的頭推向窗邊,要他朝外邊吐。男孩抓着窗沿,死命搖頭,竟然把嘔吐感直接控制住了。奶奶個熊,江苾萃一邊僥倖,再次又跑到車頭找司機要膠袋。司機一臉嫌棄給她一個垃圾袋,這次男孩沒有再堅持,他拉開袋子把頭埋進去,吐了個昏天黑地。

其實江苾萃以前也是暈車的,所以算得上經驗豐富。讀書的時候從鄉下進城,只能坐這種到處砰砰亂響的鄉下中巴,上面雞啊鴨啊蛋啊菜啊啥的和人一起擠著進城,那擁擠和氣味,確實在讓人這輩子是忘不了。而她是要去縣裏讀書,每周兩次往返,花掉的車票錢是老媽常罵她的緣由之一。若是暈車吐了回家,臉色發白頭暈腳輕,被老媽看見會罵得更狠,搞不好還會遭到兩個巴掌。幾次之後她就學會了就算暈車,下車也能臉色如常放下東西就馬上去幹活,到後來就乾脆再也不暈車了。所以說,人都是賤啊,啥不能適應?

江苾萃沒有嫌棄,遞給了男孩一瓶水,任他自己拽著垃圾袋后,江苾萃疲倦地靠到椅背上。這個坑爹的旅行沒有讓她感受到詩和遠方。最開始還歡呼雀躍,意圖解放自己,想瀟灑走一回,從那焦慮無比的工作中出來透口氣。結果呢,只讓她生死一線還撿了一個包袱,錢花了一大把,下個月的生活費肯定更緊張,一切並沒有得到改善,反而麻煩多多。都是那些該死的心靈雞湯害人不淺啊,老娘以後再信就是鬼!她不由進行深刻反省。

從鎮上到縣裏也就一個多小時,已經下午三點多鐘了,雖然是個小縣城,但其繁華程度又不是先前的小鎮可比擬的,更有十幾二十層的高樓大廈林立,徐念之看着那些高樓,想要轉移視線顯得面目不驚,實在是還有點困難。到了車站,見無數大鐵車載着許多民眾,川流不息進進出出,人潮湧動恰如趕廟會,可見這個國家人口之多,物資之豐富。想自己見過最富庶的南唐金陵,在元宵節官家點起各式燈火,婦女小兒皆上街遊玩,其規模也不過如此,而那汴京城,號稱大宋國都,也不過破破爛爛,黃土漫天,直到後來大加修整方可勉強入眼。

下了車飢腸轆轆的江苾萃,在車站旁找了個十元吃飽十五元吃好的快餐店,從深山老林里出來,這樣的快餐讓她覺得口味已經很好了。徐念之也吃得也不少,他看似文雅但速度很快,飯菜做法甚至某些菜蔬,實在是他聞所未聞,有些着實美味。而更吸引他的,是店裏的電視機,一個女人坐在裏面講話,面目清晰,聲音如在耳邊,看出來是真人。接着又顯示出一些人在開會的場景,許多人穿得整齊劃一,正襟危坐,一個大禮堂燈火通明,照的人人纖毫畢露,連臉上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江苾萃跟着他瞄了一眼,原來是在講新聞,說的是當地人大會議,便扭過頭實在是提不起興緻。

吃快餐的時候她一邊繼續充電,一邊打開微信,剛到鎮上她就聯繫了領隊,被罵得鮮血淋漓,說啥聯繫了公安搜索聯繫了保險公司之類,最後的意思大概是要她出筆錢,賠償其他人滯留和請政府協助的費用。明明是領隊不負責任沒有管她在後面掉隊了,導致她迷了路,加上沒有信號只能亂闖,結果倒好,被人倒打一耙。她狠狠地想,等返城了,她要去好好找一下麻煩,讓他們賠償自己這幾天的損失。當然,也就想想罷了,她還真沒這個時間精力,在天朝,維權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手機上當然沒有父母弟弟的消息,她也習慣了,欣喜地看到了好朋友小美的信息:死鬼,玩瘋了吧?怎麼沒看到你發朋友圈啦?啥時候回來呀?我好想你哦!

小美是她中專時候的同學,南省的省城人,江苾萃能到省城常沙找到工作,也和小美有一點關係,是她提供的消息,然後自己去應試的。不過小美就不在私立醫院上班了,她被父母安排在一家公立大醫院,而且不幹臨床干起了行政,輕鬆愜意不用倒班還有周末休息,工資比她高上一大截。江苾萃是羨慕的,但還說不上嫉妒,沒辦法,她的父母都在農村,家裏八輩子多少農民,可以說無依無靠,和小美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何況小美確實很美,穿上護士服就和廣告牌上打廣告的美小護一樣,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就這樣吧,人各有命,怨不得人。

江苾萃不會哀嘆,她回了信息給小美,告訴她最遲明天就會回到出租屋啦,小美喜歡跑到她出租屋來蹭飯吃,為了省錢,也為了吃好,江苾萃一直都是自己做飯的。

吃飽后江苾萃帶着男孩來到公交車站,買了兩張長途,車票錢心疼得她齜牙咧嘴,本來就比火車票貴,何況還一買就兩張。她不知道國家後來又有新政策,公交車都必須要有身份證了,而且夜間不能行車,這種卧鋪長途客車也被取締了,因為確實不安全。這個時候司機們還都野著呢,半夜拉着長途在高速上飛奔,那都不叫一個事。

無論如何,江苾萃還是帶着男孩上了長途卧鋪客車。男孩還是穿着她的T恤和短褲,兩人身上都噴噴餿髒兮兮,旁邊的人都忍不住捏著鼻子。這兩天江苾萃除了在溪水裏打了個滾,早晚還是用水抹抹身子啥的,可蓋不住天氣熱,兩人在小鎮上來回折騰幾次,自然就都一身臭汗了。客車裏有空調,全封閉,這股味道也就特別突出。不過,想到以前坐長途車別人發出的那臭襪子味,江苾萃也就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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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劍拂秋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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