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 找個兼職

第0003章 找個兼職

每個人的成長勢必會面臨着痛徹心扉、刻骨銘心,哪怕再淺顯一點,也會遍體鱗傷,尚揚仍舊站在滿是發霉味道的樓道里,他轉過身,望向樓梯那扇玻璃窗,眼睜睜的看着那輛賓利車緩緩駛過。

從房間里走出去的那個女人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只有短短的幾秒鐘接觸,可這幾秒已經足以證明兩者不處於一個世界。

那一頭瀑布般精心滋養的長發、那不知用了多少資金培育出的精緻皮膚,那一身華貴雍容的高雅服飾、乃至她身上飄散出來的香水味兒,無時無刻不在彰顯差距二字。

此時的尚揚如老僧入定、內心又在風起雲湧,他靜靜的,一動不動,想着當下安逸的生活,究竟給自己帶了什麼?

是溫水煮青蛙式的自我滿足,還是平淡無奇中的水深火熱。

在門外站了好一會,熬到了平日裏回家的常規時間,他打開了房門,環顧著趙素仙已經睡下后空蕩蕩的客廳,腦補著母親在與那個女人對話時鏗鏘有力的表情,最後走進屬於自己的小房間里。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望了一夜。

第二天他走出房間的時候家裏又空無一人,唯有餐桌上早餐的溫熱,證明這個世界還有一點溫暖,既然母親對昨天的事隻字不提,尚揚哪怕是再沒有胃口,也必須得把這碗粥喝下。

然後他又一如既往來到水果攤前,機械坐在搖椅上,手中拿着蒲扇,眼睛卻沒像以往那般看着車水馬龍,而是眼神獃滯,目光僵硬中帶着渾濁,一夜的思考彷彿讓他明白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沒想通。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聖人,更不是好人。

周圍人都說他是「壞分子」這是給了個冠冕堂皇的叫法,實質上他曾經就是家長口中最痛恨的壞學生,上學時心情不好隨便找個人揍一頓也有過,人有三急時把別人從茅坑裏拽出來自己舒坦的事兒也沒少干,再者說,他那小房間里睡過的黃花大閨女恐怕比別人聽過的都多,風流在化工廠是出了名的,最後那些女孩不也都被他狠心踹開?

但是。

他從不認為自己做錯過什麼,如果有人抱着孩子來說這是你兒子,尚揚一定會咬牙認下來,因為有些事是為了快活,但有一些就是責任!

關於快活他從不會有一絲懈怠。

關於責任他也從不後退一步。

至於當年母親趙素仙與那個人之間是如何走到一起、如何分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存在,這些問題他一概不想考究,現在心中有的只是一個字,恨!壓抑在心中又不知該如何爆發的恨。

二十幾年孤兒寡母所承受的壓力沒人能懂,父親這個詞也早已在他腦海中給清除掉,但昨天聽到那個女人說「他」重傷昏迷,尚揚的想法只有一個,拿着刀,再去找這個讓自己母親懷孕、並且造成母親獨自將自己撫養長大的始作俑者,給他兩刀,然後再把刀駕到他脖子上問問:你他媽算什麼男人?

可母親怎麼辦?

當一切問題擺在眼前,會讓人無所適從。

尚揚想的入神,已經有幾位顧客詢問西瓜價格沒有得到回應,進而轉身離開。

他毫無察覺。

臨近正午,太陽越來越毒辣,氣溫已經逼近三十度,這是一個很難熬的夏天,完全曝晒在烈日之下,就連路過的行人都覺得他有些反常。車來車往,尚揚依舊是老僧入定的發獃,完全沒有理會被曬紅皮膚帶來的灼熱,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遠處,一位穿着黑色背心,腳下踩着劣質拖鞋,下身穿着醬色大褲衩的男子走過來,身高大約在一米八左右,體態偏胖,胖子在這種鬼天氣里格外受罪,被熱得齜牙咧嘴,一邊走一邊擦著額頭上流下的汗水,頭髮不長,都已經被汗水浸透。

要說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尚揚毫無辦法,其中一位就是死活不肯改口,從來都是直呼他大名的陳雨童,另一位就是這位叫丁小年的了。

胖子全名丁小年,綽號丁三年,自稱丁三郎。

他以前也住在化工廠家屬樓,是與尚揚光屁股一起玩到大,小時候丁三年性格懦弱、尚揚被稱為野孩子,這兩個難兄難弟經常一起挨欺負,後來兩人還發明了「抱抱抗揍法」就是抱在一起,把頭埋在對方肩膀上,不管周圍的人怎麼揍,倆人都互相問,你疼不疼,我不疼…

現在看起來滑稽可笑。

後來尚揚受不了屈辱,拿起磚頭,在小孩子中一躍成為孩子王,丁三年也跟着「雞犬升天」每當尚揚帶着人出去「平反」的時候,他就給拿着書包,後來都不背書包,他就背個袋子,幫大家拿武器。

事實上,在當時以尚揚為核心的朋友圈,待見丁三年的人並不多,但他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冷嘲熱諷而臉紅,這麼多年來,他臉紅的次數也是有限的,脾氣好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水做的,怎麼樣都行。

說他軟弱?實則不然!

讓尚揚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當年在疤瘌臉夜總會惹禍之後,靠着年輕氣盛要獨自解決,找了一圈只有一個人敢跟着去,那就是丁三年!

這傢伙幾乎翻遍了臨水縣,找到過年時殘留的震天雷,把包裝都撕掉綁在身上裝成雷/管,足足三十幾顆,叼著煙,笑着說「誰他媽說我軟弱可欺、沒有脾氣?我就是不願意發脾氣罷了,兄弟,要玩命,咱倆一起…」

當真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丁三年很遠就看到尚揚坐在凳子上發獃,並沒在意,鬼天氣熱的他恨不得找個冰櫃躲一會兒,快步走到水果攤,沒與尚揚打招呼,蹲在地上挑選西瓜,找了幾個之後,發現一個聲音還不錯,拿到桌子上,熟練的用西瓜刀給切開,狼吞虎咽,連續吃了三瓣,近半個西瓜都被吃掉,這才大呼一聲痛快。

見尚揚還在發獃,抬腳踢了踢搖椅,道「傻了?昨晚收攤回家讓女鬼給睡了?魂都沒了呢?」

搖椅在他一腳之下變得晃晃蕩盪,也讓尚揚緩過神,抬起頭眼神還略帶迷茫,見身邊站的是丁三年,收回目光沒有搭理。

「真的讓女鬼給睡了?」

丁三年瞪眼驚呼一句,隨後抬手摸著下巴,神神叨叨的道「也對,別說是女鬼,你要是帶個假髮,我都想跟你有點劇情…」

他說着,從側面繞到尚揚身前,彎下腰,抬手在尚揚褲兜里摸索,當然不是拿男人都有的東西,而是從兜里把煙拿出來,點上之後狠狠的吸一口,發現尚揚又開始發獃,沒好氣的罵道:「行了,別裝死了,我剛從局子裏出來,心情正堵得慌,別給我添堵昂,要是我不爽,這裏的西瓜挨個扎眼兒…」

「呼…」

尚揚長吐一口氣,徹底回過神,丁三年能說出來,就一定能做出來。

當然,他並不是擔心真的做。

而是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想要迷茫思考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沒多大興緻,抬手把煙給搶過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沉淪,無論心裏如何,也必須像一個正常人活下去,點了一支,盡量正常問道:「怎麼了?」

「掃黃打非!」

丁三年興緻勃勃,雙眼都在冒光,像是在訴說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來了七輛警車,四五十人啊,三個人給我摁床上了,帶上手銬出去以後在走廊蹲一排,我一看,嘿…都他媽在哭,只有跟我一個房間的女孩在笑,嘴裏還說謝謝警察叔叔…」

「呵呵…」

尚揚逐漸趨於平和的笑了笑「又去勸她們從良?」

「那是…我生平的兩大愛好就是,勸良家婦女出軌,勸風塵女子從良,我丁三年從業兩年,良家婦女沒勾到手,勸從良的不在少數…誰讓我是小年出生的,出身那天全國都放炮,就是心善!」

他說着,重重的吸了口煙,隨後毫不顧忌形象的蹲在搖椅旁邊「行了,不提傷心事,昨天你給我發信息說有沒有兼職,正好進去蹲了幾天手上堆積一批業務,有在市裏的、下鄉的、縣裏的,就看你想要什麼樣…」

「但我希望你選後面的,畢竟我一直想開拓市裏業務,這次去也算是摸摸底細,等以後路寬了在說別的…」

丁三年說的誇誇其談,聽起來像是做多大的生意,說白了,就是個干雜活的。

像醫院排隊掛號、演唱會買票、臨時工,他都能幹。

但有個原則,那些固定地點的臨時工從來不幹,所做的都是時間花費小、回報高的工作,按照他的話說:吃苦受罪不怕,我就是得折騰,說不定哪天就折騰出個人樣來。

也確實。

關於這點也是尚揚一直佩服的,他所認識的人中,無論男女老少,唯有丁三年無時無刻不處於激情似火狀態,只要他認為是對的,就能投入全部熱情,不安於現狀,使勁折騰,劍走偏鋒到讓人瞠目結舌。

勸風塵女子從良,他說是鍛煉口才。

沒有工作時,他經常去敬老院做義工,不是有多尊老愛幼,心心念念的是,萬一哪個老頭老太太對子女心灰意冷,恰好看我孝順,把遺產給我呢?

還會刻意記住縣裏某些大人物的家族墳地以及忌日,在臨近忌日時會去墳頭轉悠,要是遇到有人來,他能放聲痛哭…

這樣的人,現在不成功,將來一定會成功。

或許也與家庭環境有關,丁小年的父母都是化工廠工人,母親是第一批下崗工人,父親是知識分子,多次競選失敗之後性情大變,染上了賭癮,好好的家屬房也被抵押出去,丁小年小時候經常穿帶補丁的衣服,他母親還解釋說「窮三年富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所以就有了三年這個稱號。

「錢多的!」

尚揚簡潔有力的回道,昨天那個女人從家裏出來,暫且把恨不恨放到一邊,致使她居高臨下的主要原因是錢多、底氣足,所以現在的尚揚只想一心一意搞錢。

「哎呀…我還以為從被疤瘌敲詐之後,人就完犢子了!」

丁三年驚奇的叫一聲,滿臉的不可思議:「轉性了?以前我就說守着這個破水果攤能有多大出息,一年賺個幾萬塊錢最多了,趕上颳風下雨,瓜子潮了賣不出去了,人也少,冬天進不了水果沒多大利潤,別看你現在覺得過得挺好,說白了,就是混吃等死狀態,這麼走下去一輩子就這點發展,」

他打開話匣子,就變得滔滔不絕。

「對了,我前兩天看新聞,說一家國際幼兒園,小孩上學的標準是,父母體重加起來不能超過二百七十斤,都是小孩上學,看父母體重幹什麼?最後美曰其名,說是胖子的自制力都比較差,遺傳基因不好,干他娘的…現在這社會競爭太激烈,兄弟,咱們生下來就是活到死,你還以為都是在學校的時候,混的好,小姑娘一批一批往床上爬的時候啊?錯了!得有地位,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不能看別人夜夜笙簫,咱們聽聲,也得努力…」

「一年讓你賺十萬,再賺六十年,你能賺多少?」

不得不承認,勸風塵女子從良練出來的口才,確實很有煽動力,聽得尚揚都被慷慨激昂的情緒感染。

最後又道:「有個活,一小時一千八!干不幹?」

丁三年抬頭瞟了眼,隨後心虛低下頭,繼續一口接一口的吸煙,事實上,剛才的滔滔不絕都是為了這句話鋪墊而已,他也拿不準是什麼活,不過給出的條件是:男性、身強力壯…讓他聯想到某些不好的東西,又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機會錯過,擔心自己發揮不好,只能找「老手」尚揚出馬,一旦征服,後面說不準會有什麼故事。

能出的起一小時一千八的人,應該是個富人。

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尚揚突然沉默下來,靜靜思考,他的注意力並不在工作上,而是在丁三年說的前半段鋪墊。

以前的他從未想過以後,自己還冠冕堂皇的說,這是見過大風大浪之後的沉寂,累了、不玩了、活的瀟灑最重要。

而現在,他自己的生活必須要做出一些改變。

如果守着水果攤,一輩子都是水果攤主。

如果不守着這裏,未來是什麼誰能說得清楚?

他收回目光,心中的火苗在不斷燃燒,鏗鏘簡潔道「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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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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