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真偽

第131章 真偽

「汗王,剛剛祭司一脈那邊傳來消息,說,說,」巴木臉上帶著不敢相信的神色,帶著慌亂的腳步,吞了口唾沫才接著說道:「大祭司魂歸長生天了。」

伯堯正對著地圖寫寫畫畫,巴木慌慌張張跑進來的時候,他還不以為意。可等到聽完整句話,竟一時間手中握著的筆也停住了。濃墨在鞣製好的牛皮上氤開。

「這是青訓傳出來的話?」他不信,帶著一絲微顫的聲音問道。

即使知道大祭司早已病入膏肓,病體難支,可伯堯還是下意識的反問道。

「把消息轉告黃昏綠洲諸部,邀請各個族族長前來參加大祭司的繼任儀式。」

沒等巴木開口解釋,伯堯就接著吩咐道。

「還不快去!」

最後那一嗓子吼的巴木渾身一激靈,連滾帶爬地衝出了帳子。

桌子前鋪開的圖紙染上了一團墨色,伯堯盯著那處墨點看了許久,吐出一口濁氣。

大祭司就這麼死了?

他本應該高興這個壓制了他前半生的人再也無法出現在他面前礙眼,心中卻有一絲隱隱的痛楚,莫名的想到那些時候,大祭司每天都要教導他如何處置這諸多事物。

每天,大祭司的帳中燈光都是最晚熄滅的,還記得當時的他為了保住他搖搖欲墜的汗王之位,還動用了祭司一脈隱藏的力量。

只是,物是人非罷了。

也是,人總是要死的。死在什麼時候,死在哪裡,怎麼死的,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他仍是汗王,漠北至高無上的汗王。

那邊溫九的帳子中,乳母正抱來孩子給她看,大祭司的消息就經由折柳的耳語傳了過來。

她面上溫和的神情僵硬了一霎,眼前孩子忽的眨了眨眼睛。

這麼小的孩子眼睛還沒這麼睜開,睜眼的次數著實有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就有一種做夢般的虛幻之感。

生死交替,此時也不過如此了吧。

溫九心中感嘆了一聲,又問那乳母:「連戰的身體可好?就這樣抱出帳子風吹日晒的,不要緊吧。」

連戰便是伯堯給這個孩子取的名字,要說這名字的由來倒也簡單無比:連番戰亂之時,恰逢你出世。

如此而已。

雖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寓意,但溫九對這個名字還挺滿意的,平常說話也是用「連戰」二字開始叫人。

只不過這小糰子還不會應答罷了。

要不說這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呢,昨天下午剛看見他的時候還是個紅彤彤皺巴巴的猴子,現在一瞧竟能看出幾分白嫩。

「大妃只管放心,小王子身體好著呢,只要不說,誰能看出來小王子是早產而生的呢?」

那個體格高大的漠北女子誇獎著小王子連戰,臉上簡直要笑成一朵花。

「你們好生伺候著小王子,我也不會虧待你們。若是連戰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你們便要立即報與我知,不得有誤,都聽明白了嗎?」

底下那些照顧連戰的大小奴僕們皆是低頭稱是,溫九簡單的敲打了幾句就放她們離開了。

「伯堯那邊是什麼反應?」溫九飲下這段時間的最後一碗葯汁,拿起帕子抿了抿嘴角。

消息是折柳帶來的,解釋後續的任務自然也落在了她的頭上,她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將巴木帶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溫九。

溫九安靜的聽著,慢慢的思索著伯堯一舉一動之中的含義。

「這是生氣了?還是心緒不穩?」

蘇華不明白這「生氣」的論斷是從何而來,她是跟溫九一起聽著折柳的轉述的,他倒是沒聽出來生氣,所感嘆的只有這位狼王躁鬱的脾氣。

真是個難伺候的主兒,怪不得那巴木是三天一小傷,五天一大傷,治傷治的都跟吳瑞混熟了呢。

「走吧,咱們去瞧瞧汗王,大祭司沒了,這是草原上的大事,他現在總得有所表示才行。」

細細聽完了伯堯的反應,溫九換了身出門的衣裳,讓折柳留下休息,只帶了蘇華一個去往了汗王中帳。

不過出乎溫九的意料,在她的想法里應該沒有閑人的中帳里,嬌媚的聲音回蕩著婉轉風流。

聽著那聲音,蘇華的臉頰有些發紅:「主子,要不然,要不然咱還是回去吧。」

蘇華看著溫九的臉色,探詢的語氣小心翼翼。

她自然垂下的右手虛握成拳,抬高了頭,目光看向中帳頂上飄揚的狼旗。

「裡頭有沒有人在伺候?」她如是問道。

值守在門口的侍衛聽見大妃這樣問話,此時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好。

「回稟大妃,有。」

既然有人在就好辦了,也不怕進去之後打擾到汗王的好事了。

溫九示意蘇華留在外面,獨自走進了中帳。

汗王中帳里,一個大大的議事廳佔去了絕大多數的面積,以至於坐卧休息和左右兩邊用膳的辦公、用膳之所都顯得有些狹小。

溫九繞過寬闊的議事大帳,想著後方的卧室走去,那嬌笑聲也愈加清晰了。

她放慢了腳步,聽說伯堯當年領軍奪位之後在這裡分封諸將,這間打帳里塞得滿滿當當,都是一時英傑。

為什麼到了現在仍然被伯堯倚重的將領就只剩下了鷹、鴉等少數幾個人?其他人即使才幹能力有所不如,可也絕非泛泛之輩,此時不應該默默無聞才是。

要麼是伯堯因為種種原因容不下他們,要麼就是,伯堯刻意將他們給藏了起來。

其實伯堯近些天的詐死詐敗前人並不是沒有用過,到了現在那些招數之所以還能奏效,主要看的就是用兵主戰者的全方位謀略了。

此時她慢慢的踱步前行,似乎回想起了當年在許都學習兵法之時母親講述過的事迹,臉上不自覺地嚴肅起來,帶有別樣的英氣。

詐死的那些事,當年父親在翎羽關又不是沒有做過。隱瞞雪藏將領的事情,母親也悄悄地向她提過那些前事。

這樣一打岔,溫九頓時覺得氣順了不少,整理思緒,便抬手掀開帳簾邁步進去。

突然闖進來的女子令狐姬妖嬈的糾纏在伯堯身上的嬌軀一震,待看清楚了來人,又「咯咯」的嬌笑起來,「原來是大妃呀,請恕妾身現在不能起來給大妃行禮了。」

說著,她純良又挑釁的眼神瞟向溫九。

溫九倒還不至於跟她計較,環視一圈,裡間不是只有伯堯和狐姬兩個人,至於另外一個么,怯生生的站在角落裡,又想看她又不敢與她的眼神對視。

正是她帳中的侍女,從大周帶來的陪嫁丫鬟,柳和。

說是陪嫁丫鬟,可溫九卻從來沒有分毫讓她們去幫忙籠絡伯堯的意思,這柳和也不知道是真傻假傻,就這樣沒名沒份的爬上了伯堯的床,到了現在身份上還只是一個侍女而已。

瞧她那畏畏縮縮不敢抬頭看人的樣子,跟她在大妃中帳時候的精氣神根本是判若兩人,也不知道是在這裡受了多少折磨。

溫九的目光掠過柳和,停在了伯堯身上,他精赤的上身此時又添了幾道新傷痕,癒合不久的淡粉顏色跟那些陳年老傷形成強烈的對比。

「汗王當真是好興緻啊。」

溫九笑得像極個正醞釀著什麼壞主意的小狐狸,眼裡滿是戲謔,但臉上又不顯。

果真,每次這個大妃都能帶來不一樣的感覺。

伯堯此時心裡又起了興趣,只是他決定再觀望一陣,總不能溫九來說一句話就把他的魂勾走了吧。

手掌的厚繭把狐姬嬌嫩的肌膚磨得難受極了,可是那個妖精般的女子卻老老實實的呆在伯堯懷中一動也不敢動,她已經敏感的發現伯堯的心神盡皆繫於那個人身上,再沒有一絲分給她。

大妃下一刻又端莊起來,也沒有怎麼端著架子,無意間就能給人一種清貴無雙的感覺。

跟她這樣以色侍人的女子拉開了多大的差距啊。

狐姬的驕傲平時都緊埋在心底,不知怎麼,現在看著颯然若風、清雅自持的大妃,她心底的妒忌幾乎要破體而出。

如果可以選擇,誰想與眾多女子爭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不過她很快就釋然了,中原公主又怎麼樣,現在還不是要在她面前搶走男人的注意?

不提身份,只要下場了,大家就都是一樣的人。

「柳和也是有孕在身的人了,汗王喜歡狐姬可以,也不必把她留在這伺候吧。」

柳和雖沒有真正的伺候兩人,但看那神情做派,簡直連王帳里一般的侍女都比她強。

好歹還是中原一起出來的,要是連戰不堪造就,她肚子里的孩子說不定還能有些用處。

「大妃是特地過來為你帳中侍女說話的?」

伯堯玩味的說道。

無人關注的隱秘角落裡,柳和的臉色越發蒼白。

「既然都懷上了,怎麼還稱是侍女呢?」溫九毫不在意,「不如現在就把她提作庶妃吧。」

「你去安排就好,我這不是怕你心裡頭不舒服么?」

伯堯拍了拍狐姬的肩膀,後者順從的從他身上下來,拿過甩在一邊的輕紗披上,款款移步,腰肢如楊柳般擺動。

她走出幾步,又是一個媚眼甩向角落裡痴痴傻傻說不出話來的柳和,呵氣如蘭,「你愣著幹嘛,等著打擾汗王與大妃嗎?」

又轉身朝著溫九盈盈一拜,胸前春光起伏,分外養眼。

「你也回去好好準備著,這些年汗王最喜歡的就是你,怎麼還沒有為汗王孕育子嗣呢?」

溫九輕飄飄的話險些讓狐姬咬碎了一口銀牙,她還只能委屈又慚愧的回答:「妾身知曉了,多謝大妃指點。」

等到狐姬一步三擺的出了門,柳和也有些畏縮的跟著離開之後,溫九才走近伯堯,找了個乾淨地方坐下。

「聽說,大祭司沒了?」

伯堯神情一變,淡漠的回答:「大妃又是來說關於祭司一脈事情的?」

「汗王覺得我為什麼會跟他們扯上關係?」

溫九挑眉,帶著幾分憤怒和失望的回擊:「汗王這麼些年都沒有子嗣,真的就是長生天降罪?」

「你都知道些什麼?」伯堯皺起眉,看向她的目光疑惑且凌冽。

「你覺得我知道什麼?一開始是奇月,最近的是寧晚,難道我還能不長個心眼多幾分小心?」

溫九怒極反笑,「你自己沒有心思護著孩子,我自己想辦法還不行嗎?」

她的話已經夠明顯了,伯堯又不是傻子,將信將疑的接著問道:「大祭司為人孤傲,你是怎麼與他搭上線的?」

孤傲的是你才對吧。

溫九心裡的想法絲毫不影響她的語氣無力又悔恨:「還不是因為汗王打壓過甚,他們實在不堪抵擋想要我在王帳內替他們搜集一些汗王的情報,他們好佔一個先機。」

面對著伯堯,她毫不避忌的說著自己與祭司一脈的秘密交易,「要不是他們派出醫者來我帳中取走了多少避孕墮胎的玩意兒,我的孩子早就沒有了!」

「若是汗王能早早出面將那些未出世的孩子保住,我或許還能信任你一二,只是你沒有,我不敢信你。」

「中原有句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又說夫妻一體。要是你能保護我們的孩子,我何必要背叛夫君與外人交換情報換取一絲喘息之機?」

溫九說到這裡,強撐的氣勢一泄,伏在桌案上痛哭出聲。

她哭的情真意切做不得偽,伯堯就算閉上眼睛不去看她也還是能聽見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向前走了幾步將她撈入懷中,原本穠纖合度的身體現在竟然瘦的硌人。

他許久沒有說話,等著溫九將心裡的委屈失望恐懼都哭了出來。

「好了?」

溫九激動的情緒許久才緩和,她胸前的衣裳都被打濕了不少。

「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有事的時候也沒指望過勞動汗王大駕。」

她抽泣著,臉上淚珠還在簌簌的滾落,可偏偏一幅倔強又鎮定的神情分外惹人憐惜。

誰又能知道這個撒嬌賣痴的女子並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惜呢?

眼前這個薄情寡義的異族的安慰對她來說甚至比不上吳瑞隨口的一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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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將軍和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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