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武器與傀儡（1）
阿色嘆了一口氣，走了過去，跪坐在床上，俯下身子，將創可貼輕輕貼在他手上的傷口處。
整個過程秦修都表現得很安靜，一動不動。只是在創可貼貼上他傷口的那一剎那輕輕顫了顫。
阿色做完這一切，就調整了姿勢，抱着雙腿，坐在他旁邊，下巴擱在膝蓋上，沒有說話。
「為什麼不說話？」秦修閉着眼，睫毛又長又密。
他的聲音很輕，很縹緲，似是浮在空中。
阿色抬起了下巴，又將手放在了膝蓋上，偏著頭，側枕着手臂，同樣輕聲問：「說什麼？」
「問為什麼。」秦修繼續說。
「不想問。」阿色也將眼睛閉了起來。
秦修在這時睜開眼，眼裏情緒翻湧，他猛地坐了起來，「為什麼不問我？你明明想問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脆弱，很沒用，不配當秦家人？！」
他厲聲問，語氣驟變。
阿色沒有被他的語氣嚇到，她慢慢睜開了眼，側身望着他，「你讓我問什麼？問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阮思思？問你是不是因為阮思思有孩子而大發脾氣？問你是不是因為她騙了你，而你感到傷心欲絕？」
「是，你就是不配。」
阿色毫不避諱地直言。
「阿色！」秦修沒有想到阿色會這麼說，眼睛裏似乎都能噴出火。
她繼續道：「有什麼好發脾氣，暗自神傷的，喜歡就把她搶過來。你現在這樣，誰會喜歡？」
阿色覺得秦修可能會跟她打架，如果她再繼續說下去……
她似乎不怕，「你就算再厲害，在阮思思眼中也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她為什麼要喜歡你？等你真的成熟了，變強了，搶回她不是輕而易舉？」
她說這話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秦修會真的聽進去。她只是希望激一下他，讓他從這種要不得的情緒里走出來。
她說完這些話，明顯感到秦修的氣場逐漸柔和了下來，儘管他還是生氣又憤怒。
秦修定定地看着她，眼裏是她熟悉的堅定和少見的真正的憤怒。
他舉起了手，阿色習慣性伸出手格擋，卻沒有感受到衝擊力。
她的頭被人揉了一下。
「謝謝。」
阿色感受到周身的壓力盡散，她將手放了下來，看見秦修指了指手上的創可貼。
她明白了過來，道：「應該的。」
「阿色，沒有什麼是應該的。」秦修一隻手在按壓另一隻手上的創可貼，痛感襲來，不是很痛，卻足以讓他清醒。
阿色靜靜地看着他的動作，沒有阻止他。
「阿色，謝謝。」
她這次沒有客氣，她點點頭，接下了他的道謝。
後來的秦修總是說，阿色是他的燈塔，總能讓他迷途知返。
可是他的燈塔卻總是把心裏那些事藏了起來。
她想，阮思思會後悔的。
秦修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很強大，很有魅力的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很難受，心裏堵得慌。
她一點也不想秦修把阮思思搶回來。
……
接下來的幾年，秦修變得很拚命。
他在訓練營本來就屬於有天賦的，再加上後來付出的一點努力，成為訓練營的風雲人物之一似乎順理成章。
而這幾年，他不只努力，他還拚命。
當天才拚命之後，一騎絕塵。
一年十二個月，秦修獨佔六個月的總榜第一。
所有人都不知道秦修為什麼突然變了，除了阿色。
「他為什麼變了？」秦裕坐在茶几后，看着正在幫他泡茶的阿色，問。
阿色正右手拿着架子，夾着上好的瓷質茶器在滾燙的茶水裏浸泡，清洗。
她是前兩年學會的泡茶。
也不能說是學會，照壺畫瓢罷了。她其實一點也不專業。但不知道為何，她的茶葉和水的配比，浸泡的時間，水溫……都完完全全符合老爺子的喜好。算是巧合。
秦裕對她泡的茶讚不絕口。每周都要把她叫到書房，品一品她泡的茶。
阿色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她低着頭，往茶壺裏倒了些熱水，「不知道。」
秦裕一雙矍鑠的眼盯着她，「阿色，你是個好孩子，好孩子不應該騙人。」
阿色藏在桌子下方的十指微微彎曲，面上卻不動聲色。
她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個時候秦裕肯定已經知道來龍去脈了。
她不敢回答。
這一步不能走錯。
秦裕心裏已經對秦修的所作所為有了評價和決斷，他只是不露聲色。他現在考驗的是她，不是秦修。
她如果回答了事實，秦裕是會相信她，但也會覺得她的嘴巴不嚴實。她如果不回答，他也不會喜歡。他習慣了掌控一切，不允許秦家的其他人在這恢弘大氣的莊園里有連他也不能知道的秘密，連他也不能攻破的心腹。
「阿色，你是他的心腹。但你要知道，你是秦家人，不是他一個人的人。他生要為秦家，你也是。」秦裕掃了她一眼，有些不悅。
阿色僵硬地點頭，將茶壺裏泡好的茶倒在了秦裕面前的茶杯里，然後把她知道的說了出來。當然隱藏了秦修回來之後大發脾氣還把自己手傷著了，她去勸他的那部分。
秦裕的臉色終於好了些，「他回來后發脾氣了？」
阿色幾不可察地皺眉，「發了。」
他連秦修回來后發脾氣的事都知道。
秦修是徑直回東籬院的，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亂砸東西的事，連沈姨都不知道。知情人只有她還有那一個來送飯的傭人。
看來，所有人在老爺子面前都是無所遁形。
她當初故意隱瞞那一部分，除了是不想讓老爺子覺得他為情所困，也是為了試探秦裕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喜歡阮思思？」老爺子喝了一口茶。
「不知道，應該是喜歡的吧。」她在這件事上不算撒謊。
秦修也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他喜歡阮思思不是么？所以一切都只能算是她的猜測。
秦老爺子的反應卻有些出乎阿色意料。
「很好。他沒有像他父親一樣經受打擊一蹶不振，反而更加有野心有目標，更加有能力，更加強大，更加拚命，很好。」
秦裕的臉上綻放出笑意，連說了四個「更加」，好心情不言而喻。
阿色只能跟着點頭。
「他雖然強大了，你卻退步了」，秦裕話鋒一轉，「接下來的幾個月的總榜，我希望看到你蟬聯第一。」
阿色愣了愣，直覺這樣的話他跟秦舟也說過。
秦裕對這種競爭真的有一種執著，彷彿一定要在這種競爭狀態下，他們才能變成他想要的那個樣子。無情又冷血，唯秦家家主命令是從的樣子。
阿色在那一瞬間明白了過來。
訓練營的孩子們不只是所謂的護衛，也不只是武器，還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