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張床

杜蘅又在茶寮外撫琴，若薪進去烹茶。

一曲奏罷，若薪將茶盞奉上，杜蘅接過來一飲而盡。若薪抬頭，見疊翠正直溜溜站在他們面前。

「疊翠，有事嗎？」

杜蘅也抬頭，正看見疊翠站在他們面前流淚。

「翠兒，出了什麼事，誰欺負你了？」

疊翠什麼也沒說，哭著跑開了。杜蘅說：「定是又被那伶俐的鸚哥兒給戲耍了」。

鸚哥兒對疊翠傾慕已久，已經表白了上萬次，每次都換了不同的花樣，疊翠對他無意，深受其擾，苦不堪言。

若薪說：「表白了上萬次，如此痴情，疊翠都不答應，莫非那鸚哥兒長得太丑」。

「不，論相貌鸚哥兒不在我之下」

「那只有一個原因，疊翠心裡有人了」

「你入谷以來，與她有些交往，你去問問」

「我看不必問了，我知道她心裡的人是誰了」

「誰？」

「你」

「啊？怎麼會，我並沒有招惹過她」

「你住在這翠微谷中，你舉止清逸，相貌絕佳，你在這裡撫琴，你對谷中所有生靈都很好，這就是在招惹她」

「豈有此理」

杜蘅氣惱，拂了拂袍袖，御風而起，若薪在下面哈哈大笑：「哈哈哈，杜蘅生氣了，你們不是說他性格溫潤，從無怒色嗎？哈哈哈！」

若薪正在大笑，手臂被杜蘅抓起，瞬間回了臨淵閣。

「你不是生氣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難道留你在那裡胡言亂語嗎？今日須讀書滿四個時辰，否則不準吃飯」

「這臨淵閣連個床都沒有，我本就睡得不好，你現在連飯都不讓我吃，你這是虐待！」

「你若三日內把這本書讀通，我准你一張床，若不能，日後便要做我的護法，在我打坐調息之時替我守護，不被打擾」

「你是仙，不，是魅，是千年老妖，不用睡覺，每日只需打坐調息一兩個時辰即可，還用我這個凡人替你護法？」

千年老妖，一千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杜蘅用這麼奇怪的稱呼。這薪兒還是那個古靈精怪的馨兒，沒錯。

「你叫我杜蘅就好」

杜蘅果然性格溫潤，叫他千年老妖竟也不生氣。

三日讀熟一本書，對於基礎較差的若薪來說確實有些難度。既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那又何必徒勞，若薪可不傻。

若薪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御風之術，她已經基本掌握。翠微谷中風向平穩，更便於發揮，由臨淵閣下落至翠微谷底，已經是得心應手。

這三天，每日若薪都悄悄下谷底去耍。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谷中的小妖都與她成了好朋友。這翠微谷可比她的杜若村好玩兒多了，她才捨不得離開呢！

杜蘅明察秋毫，怎會不知她偷偷下谷底了，只要她高興，隨她去吧！

這一日，若薪又溜下了谷中，雙腳落地，她心中暗自喜悅，這御風之術真的是太好了。谷中的精靈見若薪下來，紛紛纏著她講故事。

若薪平日與疊翠相處得最好，放眼望去，沒有見到疊翠，便邁步去她家裡尋她。

若薪徑自推門而入，見疊翠正歪在床上，時而嘆氣，時而拿起床邊的酒壺，對著嘴倒下去。

「做什麼一個人在家裡喝悶酒，我來陪你」

「你？你日日與谷主在一處，還能有什麼愁事需要用酒來消解」

「看來還真讓我說中了，你喜歡那個千年老妖」

「什麼千年老妖，真難聽」

「哈哈哈，他讓你如此憂心，你還護著他，其中定有緣故，說說說說」

「說什麼說，是我一廂情願罷了，他對我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我看他對你倒是不同，這其中一定也有緣故」

「別瞎說啊！我可不想跟那隻千年老妖怎麼樣，再說我不是這谷里的人，住膩了，遲早要離開的」

聽若薪說對杜蘅沒什麼想法，又遲早要離開，心境開朗了許多，把她的酒壺遞給若薪，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對飲起來。

酒至半酣，兩人已是無話不談。若薪知道疊翠一定想知道杜蘅的一切，便主動把她知道的，看到的都盡數奉上。

譬如那臨淵閣中沒有床，杜蘅也不必躺在床上睡覺，每日只需打坐一兩個時辰便可。還有杜蘅在來翠微谷之前曾在忘川受苦300年，因此他身上有忘川的寒氣，是常人不能承受的。他還有師傅，但不知道是誰。

疊翠說：「這酒喝得人渾身發熱，不如你給仙君帶些回去，讓他喝了，驅驅身上的寒氣」。

「我可不敢，他讓我讀書，我是偷偷溜下來的，讓他知道我喝酒，非揍我不可」

「那咱們喝」

疊翠釀的桂花酒，喝起來甜甜的，甚是入口，不知不覺，兩人喝了許多。再加上若薪已經多日沒在床上睡過覺了，疊翠的床又鋪得軟軟的，躺下去片刻，若薪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天色暗下來，若薪一睜眼，看見睡在旁邊的疊翠，才想起她已經溜出來一天了。若薪默念了心決，腳點了幾次地都沒能騰起。

糟糕，這御風之術不靈了。今日若回不去，不知道那千年老妖又會出什麼幺蛾子。

使了幾次都不行，去他的，那冷冷清清的臨淵閣，不回也罷。若薪徑自去了茶寮，這裡雖不及臨淵閣的房屋氣派，但是有張小木床可睡。

若薪正睡得迷迷糊糊，只覺得一陣涼風，冷得她將被子緊緊裹住。

杜蘅向後退了兩步，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若薪。她睡著的模樣憨態可掬，因為飲了酒，兩頰粉紅，如桃花一般。杜蘅向前邁了一步，想把若薪抱在懷裡，一起回臨淵閣。想起她剛才裹被子的動作，又退了回去。剛才若薪定是感到了他身上的寒氣，若是白天還好，如今她睡著了，會格外覺得寒冷。

杜蘅趁著夜色出了翠微谷，來到中嶽山頂的清明宮。清明宮中尚有燈火，想是眾師弟妹還沒休息。

杜蘅久居臨淵閣，雖是這中嶽山上的大師兄，可這清明宮他一年也來不了兩次。清明宮中的日常事務都是二師弟雲實在管，杜蘅徑直進了他住的屋子。

雲實剛剛打坐完畢準備上床睡覺，不知道是哪個沒規矩的，不吱一聲就闖進來。雲實回頭，見是大師兄杜蘅，著實一驚。今日不是什麼大日子，師傅也沒來，他怎麼上崖來了。

杜蘅勉強扯了扯嘴角，沖雲實一笑，這一笑沒有一絲誠意，倒顯得有些尷尬。

雲實朝杜蘅施了一禮，「大師兄安好，不知大師兄今日上崖有何指教？」

「不不不，沒什麼事，我只是有一事相求」

「大師兄有什麼需求，用傳聲之術吩咐一聲便是，還親自跑一趟」

「我要一張床」

「啊？」

雲實上中嶽山也有500年了，從他認識杜蘅的時候，就知道他是不睡床的。雖沒去臨淵閣查看，但是師傅在山上的時候，杜蘅偶爾留宿在清明宮，便只在藏書閣打坐，不用睡床。

今天杜蘅趁著夜色來到清明宮，就只為要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