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蛇篇(二)

騰蛇篇(二)

木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下著,水滴掉落在未鋪磚的院牆內,打在牆角的石頭上。幾個地勢低洼的地方已經聚起了水池,便是平日里沉悶室內也沾染了些泥土的清香。

寧清望著他剛毅的側臉發怔,削尖的下巴上冒出些些許許的胡茬,鼻樑高挺,狹長的眸子正緊閉著,削弱了那與生而來的凌厲氣勢。

她的視線,劃過他的眉,眼,游過薄涼的嘴唇,一路向下。望著男子腹部尚在流淌著血液的傷口,寧清有些糾結,輕咬唇瓣,她終是伸出手微微顫抖地解開那人的衣襟。這是她第一次瞧見異性的身體,那人肌肉均勻,骨節分明,只是傷勢之重竟超出了她的預想。原本有黑布擋著,瞧不大出來,只曉得腹部傷得極重,如今仔細一瞧,原來這人身上竟還有著大大小小十幾處傷痕。砸了咂嘴,她拿起手中煮沸過的麻布開始為他清理那些臟污。

足足兩盆血水倒了出去,才將這人清理乾淨,寧清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暗嘆自己真是多管閑事。

不知怎地,今年的秋天,雨季格外得長,寧清莫名煩躁地甩了甩被雨水蘸濕了的發尖,有些惆悵。

榻上的人,唇瓣蒼白,眉頭緊鎖,睡得極不安穩。所幸寧清素來喜愛翻書,曉得那書架上正巧有幾本醫理的木篆,只是無什麼趣味,她不喜得看,平日里只是放在那裡,如今這身旁躺著一位傷患倒叫寧清不得不拿起那幾本篆書。

冰涼的手探了探那人的額頭,驚人的熱度灼得寧清瞬時縮了回來。

作為一個半吊子的醫者,在沒有草藥的情況下,寧清只得用端午時家裡尚存著些的雄黃酒給他擦身,並祈禱這人的命足夠硬。果然,雄黃酒方一拿出,那人便醒了,他一抬手,便鉗住了寧清的手,細長的眸危險地眯起,專屬雄性的暗啞聲音響起:「你,作甚麼!」

這是寧清成年來第一次與異性有著身體上的接觸,她俏臉一紅,忙不迭地抽回手,無奈那人手勁實在太大,不得已喊道:「你弄疼我了!」

寧清一急,卻未想到這句話配上如今的場景有多曖昧,男子低頭瞧了瞧收拾妥當的身子,輕咳一聲收回手,周身卻依舊在釋放出警戒的氣息。

揉了揉已然被握出紅印的手臂,寧清暗地裡朝著那男子飛了個眼刀,豈料男子回頭一瞥,正正撞見了寧清的小動作,寧清抖了抖嘴角,低頭側開視線。

尷尬的氣氛縈繞在兩人中間,室內只剩雨點滴滴地打在屋外青石板上的聲音。

艾草的淡淡香氣鑽入鼻尖,男子低頭卻見寧清因側坐在榻上而裸露的腳,纖細的腳踝下一雙小巧的足,被夏日裡的鳳仙花塗過的腳尖尚還帶著些淡淡的粉色,瞧起來甚是可愛。

順著男子的視線看去,寧清忙坐直了身子,將腳縮了回去。

「你……」

「你……」

低啞的男聲與清麗的女音同時響起。寧清頓了頓,倒是男子沒有任何不適地說了下去:「這屋內有些許的雄黃酒的味道,原來姑娘竟也喜歡飲酒嗎?」

說到比,寧清臉紅了紅,本著醫者仁心地回道:「你方才發了溫病,我這裡又沒有什麼應急的藥物,便拿了些酒與你降溫用的。」

男子聽至此,終於放下戒備,客套地回道:「無需姑娘擔心,這病與我來說不過小事,只是雄黃這種異臭之物實在不大喜歡。」寧清撇了撇嘴,暗道原來竟是個潔癖。

又是一時無語,寧清「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不知公子緣何突然造訪我這荒郊野嶺的院子,還帶了這許多的傷?」

「是被一賊人偷襲,慌亂中不小心闖了姑娘的院子,還請姑娘莫要怪罪。」男子回答得中規中矩,寧清點了點頭,繼而誠懇地問道:「如今公子已然恢復,不曉得又打算何時啟程呢?」

寧清的逐客令下得乾脆,男子低頭,琥珀色的眸子直視著寧清,她不自在的地垂眸,只是身子挺得還算端正。

男子垂眸回道,「多謝姑娘照料。」

他直起身朝著屋外走去,只是腳步稍有蹣跚,看起來倒也沒甚麼大礙。

不過走了幾步,竟聽得「砰」地一聲,那人竟直直地對著門口的青石板摔了下去,寧清聽著這悶響,只覺得鼻子酸疼。

上前一瞧,只見那人眸子緊閉,竟是又一副昏迷的模樣,嘆了口氣,寧清無奈地拖著男子的腳,磕磕絆絆地將他拖進屋內。

「公子?」拍了拍觸感尚可的臉頰,寧清試探地叫道,瞧著那人毫無回應,寧清也懶得再將他搬到床上,拿了床錦被,便留他躺在冰涼的紅磚地面。

燭光跳躍,女子攥著一本竹簡看得津津有味,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嬌翹的鼻,飽滿的唇,在這燭光中越發顯得柔和。女子的表情隨著書中的情節變幻,時而擰眉,時而開懷大笑,看到興起時還會同著書中之人一同落淚,葉騰醒來的時候便瞧見了這樣一幅場景。

她的表情格外生動,生生逗笑了葉騰。「呵呵。」葉騰輕笑出聲時,寧清正含著兩汪眼淚,那模樣瞧著甚倒是可人。

寧清一抬眸,便瞧見男子惡意地瞧向自己,曉得被人瞧見了醜態,她臉一紅,瞬時抬起手中的竹簡,將自己擋的嚴嚴實實。

這番動作在葉騰看來也可愛得緊,他覺得這女子同妖界那些人比起來甚是有趣,千年來未曾動過凡心的他第一次對異性有了了解的興趣。

他抬手,朝著寧清揮了揮,奈何寧清此時正在糾結於被人看到了真實性子,而未注意到這牆角人的動作。

「姑娘。」他開口說道,「姑娘,我是傷患。」葉騰坦然地向著面前的異性,盯著一張神采奕奕的眸子向眼前的姑娘示弱。寧清終於抬起了埋在竹簡里的頭,「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傷患。」他面不改色地說道。

「所以呢?」

「所以需要姑娘來照顧了。」

「可是你已經醒了啊。」

葉騰兩眼一閉,瞬時便昏死過去。

「……」

就這樣,葉騰以傷患的身份賴在了寧清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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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不好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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