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陌生女人之死

而不論她願不願意，葉慎都打算將這個謊言坐實。過了幾日，葉慎便堂而皇之地請了她往公司去。

陸景程陪了她同去，與葉慎簡單寒暄了幾句，約好了第二天開始便過來工作的事，然後三人出門往葉慎訂的餐館而去。

「煜城小姐！這裡。」

一進門便看見早已等在那裡的賈雯心，商煜城禮貌地笑笑，「雯心來得倒是早。」

賈雯心一邊叫服務生過來點菜，一邊笑道，「是啊！好些日子沒有出來吃頓好的了，我可是迫不及待就來了。」

葉慎撇撇嘴道，「前日才送了榮樂齋的點心給你，有這麼迫不及待嗎？」

賈雯心不以為然道，「點心歸點心。能當飯吃不成。」

葉慎從服務生手裡接過菜單，直接塞到賈雯心的手裡，「那你多點幾個菜。多吃點，反正也沒人要娶，胖也無所謂。」

賈雯心瞪了他一眼，果然專心點起菜。

商煜城看了看菜單，隨便點了兩樣，就聽賈雯心說，「哎呀商小姐，你的項鏈真漂亮——前兩天逛街還看到了這個款式，可不便宜呢！」

商煜城摸了摸頸上的項鏈，笑了笑。

「是陸先生送的吧？」賈雯心羨慕地看著商煜城，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葉慎，葉慎卻只顧著和服務生討論酒水的事，好像聽也沒有聽見。

陸景程有點無奈地看著賈雯心，笑著搖了搖頭，賈雯心對葉慎的心思大約是不會有回應的了——若是葉慎能與賈雯心在一起，其實也不錯。這樣想著，陸景程看向商煜城，她卻沒有看他。

商煜城微笑對賈雯心輕輕點了點頭，「的確是景程送的。」

賈雯心道，「陸先生對煜城小姐真好！」賈雯心感嘆了一句。「這款項鏈的鑲鑽聽說還是南非進口的呢，連電影明星周萍也戴了一條——」

葉慎大約是聽這個話題有點不耐煩，打斷她道，「你若是喜歡，我也送你一條。」

「真的？」賈雯心驚喜道，「你要送我項鏈？」

葉慎滿不在乎地道，「當然是真的，你見我什麼時候對女人許了願又不兌現？只要你不要再提什麼電影明星就好。明日就去挑，多選幾樣。」

賈雯心一面高興一面又好奇地問道，「怎麼，那個周萍真的拒絕了你啊？」

商煜城聽見賈雯心的話，不由看了葉慎一眼。

葉慎沒好氣地，「再多問一句，就不必再想什麼鑽石項鏈了。」

賈雯心這才悻悻住了嘴。

陸景程恐怕賈雯心不自在，忙引著葉慎談起生意上的事來。賈雯心卻很快把這件事扔在了腦後，也不時插兩句話。

商煜城微笑坐在一旁，似乎很有興趣地聽著他們聊天，等服務生端了酒上來，商煜城起身道，「我去洗手。」

賈雯心一聽也站起身來，「一起去吧。」

兩人便相跟著去了洗手間，賈雯心解了手出來，商煜城還站在鏡子前細心地補妝。

「賈小姐先回去吧。」商煜城從鏡子中看著賈雯心，微笑道，「我等會就過去。」

賈雯心點點頭，轉身出了洗手間。

過了片刻，裡間走出一個女人，商煜城不經意地從鏡子里看了一眼，一個溫柔大方的女人也正好從鏡子里看著她。商煜城笑笑，又專心塗起口紅。

突然間，商煜城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尖叫聲，然後洗手間的門被重重推開，幾個男人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驚嚇之中，商煜城手裡的口紅掉在了地上，又滾到洗手台下。留下一串彷彿血印的痕迹。

只見那幾個人齊齊拔出手槍，對準自己。商煜城還來不及反應，只聽幾聲槍響，她嚇得緊緊閉上眼睛。

有一具身軀重重地撞在她的背上，商煜城才明白過來——那些槍口對準的並不是自己。她緩緩睜開眼睛，只見方才還站在她身邊的優雅女子倒在了血泊中，嘴角已經流出了血沫。

商煜城突然近距離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愣怔了半晌，才猛地掩住自己的唇。

躺在地上的女人掙扎了一下，吃力地抬頭看了商煜城一眼，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煜城——煜城。」陸景程的聲音似乎從特別遙遠的地方傳來。

陸景程衝進洗手間，身後跟著同樣緊張的葉慎和賈雯心。

陸景程一把抱住獃獃立著的商煜城，「煜城！你沒事吧？」

賈雯心衝進來看見眼前的情景，尖叫一聲，捂住嘴巴退了一步，靠在牆上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

「放開她！」一把槍又對準了商煜城，一個看起來像是個小頭目的乾瘦男人上前一步，語氣囂張地道，「這個女人說不定也是共黨分子，帶回去審問！

話音剛落，一記拳頭帶著風般重重落在他的臉上，葉慎上前便踩著他的胸口——一個反手扭過他握槍的手，反轉了槍口對著他，一字一句地道，「就算她是，也不許你拿槍指著她，記住了嗎？」

「你——你！你敢打我！」那個乾瘦男人看著自己面前黑黝黝的槍口，強撐著道，「我看你也是同黨——快把他們抓起來，都愣著幹什麼！」

「葉少！」那乾瘦男人的同伴中有人認出了葉慎，忙上急急拉住還叫囂著要把葉慎抓起來的乾瘦男人，低聲道，「這位是葉氏的大少爺，可是貴人哪！」

說完又趕緊對葉慎躬下身，「葉少手下留情——兄弟們不過是公事公辦，不過是個誤會，誤會！」

說完，連連向地上半躺著的男人使眼色。

葉慎看了一眼求情的人，微微緩了神色，冷冷地看了一眼還在腳下驚恐地看著他的男人，彷彿很是嫌棄地抬起腳，乾淨利落地吐出一個字，「滾！」

乾瘦男人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句話也不敢再說，面上帶著羞慚的神色，給方才替自己求情的人使了個眼色。求情的人為難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葉少——兄弟們還要處理現場，這——」

葉慎低頭看看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女人，走到商煜城面前，看著商煜城煞白的臉色，「商小姐，你沒事吧？」

商煜城微微搖了搖頭。

「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吧。」陸景程扶著她打算往外走去。

「等等。」商煜城低聲說了一句，俯身從洗手台下撿起自己的口紅，這才任由陸景程攙著自己的手臂離開了餐館。

——

直到躺在了柔軟的床上，商煜城還覺得很不真實。一切發生得這樣快，她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就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無辜生命在自己面前的逝去。

她從來沒有這樣真切地體會過生命的脆弱，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所做一切的意義。如果生命在邪惡面前這樣不堪一擊，那她孤身在抗爭的路上到底能走多久，又能走多遠呢？

葉慎輕輕敲了敲房門，見沒有得到回應，便推開了門，倚在門框上靜靜看著發獃的商煜城。

商煜城半晌才抬頭，看見門口的葉慎，忙從床上坐起來，「葉先生，你怎麼來了？」

葉慎微微一笑，從身後拿出一束鮮花——俏皮又不張揚的滿天星，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了商煜城喜歡這一種花，特意拿來討好她，「香林讓我進來的，沒有打擾你吧？」

商煜城這才想起來，自從那晚餐館受驚之後，陸景程便堅持替她請了個幫傭，一個手腳很是勤快的女孩子，名叫香林。

商煜城搖搖頭，「我也沒有做什麼，有什麼可打擾。」她下了床，請葉慎到客廳坐下。

「我聽說你病了，特意來瞧瞧你。怎麼樣，可好些了？」葉慎溫和地看著商煜城，關心地問道。

商煜城搖搖頭，微微一笑，「也沒有什麼。只是見了那樣的場面，這幾日睡得不太安穩，休息幾日就沒事了。」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賈雯心，便問道，「賈小姐沒事吧？」

「她已經沒事了，昨日還到首飾店去兌現了我答應她的東西呢。」葉慎笑著道。

說到這裡，大約兩人又想起了那日的場景，一時靜默下來。

「那個女人——」商煜城抬起頭看著葉慎，輕聲問道，「是什麼人，葉先生可知道？」

葉慎頓了頓，輕輕搖搖頭。

商煜城的嘴角勾了勾，「若是葉先生也打聽不到她的消息，恐怕也沒人能知道了。」

「不過是亂世里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罷了。」葉慎帶著感慨的口氣，「便是知道她的身份，又能如何？」

商煜城黯然點點頭，「葉先生說的是。」

葉慎靜靜看著她，半晌才又道，「那天到底出了什麼事？」

商煜城抬頭看著葉慎，又微微垂下眼睛，一邊回憶一邊帶著些思索的神色慢慢地說，「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那個女人從裡面出來，站在我旁邊洗手。那些人突然闖了進來——」她突然停了下來，微微皺起眉頭，似乎這樣的回憶讓她很不舒服。

「他們闖進來就開了槍？」葉慎看著商煜城，像是問她，又好像是在提示她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商煜城慢慢搖了搖頭，「不是。」她抬起頭，「我看到那些槍指著我們——幾乎一動也不敢動。可是那個女人卻反應得很快，轉身就要跳窗逃走。」商煜城看著葉慎，「她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也不是葉先生所說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她知道那些人是為她而來？」葉慎看著商煜城，神色淡然地問道。

商煜城看著他，「她不僅知道那些人是為她而來，而且她急於跳窗逃走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保護自己。」

葉慎疑惑地看著她。

「那些人衝進來的時候並沒有開槍，可見一開始並沒有要殺她的意思。所以如果她想活著，只要和我一樣安靜地站著就可以了——她為什麼要冒險跳窗呢？」

葉慎搖搖頭，「如今已經死無對證，她的想法恐怕沒人會知道了。」

商煜城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著，香林匆匆走了進來，「小姐，門外有幾個說是警察局的人，想要見您。」

聞言，商煜城與葉慎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對方一眼。

「讓他們進來吧。」商煜城淡淡吩咐一句。

香林答應著出去了。

商煜城又轉頭對葉慎道，「葉先生見諒，我去換件衣裳。」

葉慎點點頭，「商小姐請隨意。」

商煜城微笑頷首，起身走進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葉慎望著在商煜城身後關上的門，默然沉思半晌，只到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才又抬起頭，從口袋裡摸出香煙和火柴，點起一根煙來。

門口走進三個人來，那天被葉慎教訓過的小頭頭也赫然在列。進門看見葉慎，臉色都變了，憋了幾秒才賠笑道，「葉少也在？」

葉慎看著他，漫不經心地笑笑，「又見面了。」看看後面跟著的兩人，又道，「上次見識了幾位開槍當機立斷的風姿，斷然沒有想到各位居然是警察局的幹將。是我眼拙了。」

那小頭目一聽便知道葉慎已經識穿了他們的身份，哭喪著臉道，「葉少不要見怪，我們是黨務調查科的人。之所以冒用警察的身份，是不想驚擾了商小姐。」

葉慎笑笑，「上次你們在商小姐面前槍殺了那位女士，我想驚擾已經足夠了。此時再擔憂恐怕有些來不及。」

說著，他起身走到窗邊，抬手打開窗戶。站在窗口吸著煙。

那幾個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地面面相覷。

幸而商煜城很快走了出來，見大家都站著，有些納悶地看了葉慎一眼，然後一面招呼著大家坐下，又吩咐香林倒茶過來。

葉慎卻只管站在窗口，悠哉悠哉地抽著煙。

「咦，你是——」商煜城指著小頭目，「是你們。」

她一坐下便認出了對方，不由皺起眉頭，「你們是警察？」頓了頓又道，「不知能否讓我看看你們的證件？」

小頭目尷尬地乾笑兩聲，從口袋裡掏出證件遞給商煜城，「抱歉了商小姐，本來不想過分驚擾您，才用警察的身份來拜訪您的。」

商煜城不喜地看他們一眼，才接過證件仔細地看看，「趙英才先生——你是替政府辦事的？」

那個小頭目連連點頭，「對，正是我。」

「趙先生近日來有什麼事？」商煜城一邊把證件還給他，一邊問道。

「我們今天來，還是為了前日在羅威飯店打死的那個女犯人的事。」趙英才一邊接過證件，一邊解釋道。「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這個女犯人身上帶著重要的情報，可是經過對現場和犯人身上詳細的搜查之後，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趙英才看著商煜城，「當時商小姐也在現場，不知道商小姐有沒有見過、或者拿過什麼東西？」

葉慎一邊吸煙，一邊看著商煜城。

商煜城微微偏了偏頭，輕輕一笑，「你是問我，有沒有從餐廳的洗手間偷拿過什麼東西？」

趙英才忙笑道，「當然不是。商小姐是陸少爺的未婚妻，又是葉先生的朋友，當然不可能做這樣的事了。只是那個女犯人特別狡猾，被發現行蹤之後，趁商小姐不注意將情報放到了您的身上也是有可能的。所以——」

趙英才看了一眼站在窗口下的葉慎，吞吞吐吐道，「我們接到上面的命令，需要搜查商小姐的住處，希望商小姐配合。」

商煜城沉下臉來，「你們要搜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