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樹下佛,蟄龍動

正文 第四章 樹下佛,蟄龍動

桃花寺里靜了下來,大雄寶殿靜悄悄地,住持老和尚並未睡着,推開以佛法封閉的大門,時時來自九幽深淵裏的囈語,如何能夠睡着。

世尊泥坯前的長明燈,嗤嗤地爆著燈花,世尊泥坯的面目明滅不定。

「該來的,總會來,就是再怎麼躲,也是躲不掉。」住持老和尚嘆了口氣,庭外老桂樹不同於往日,寥寥可數的深綠間,夾雜着幾抹柔嫩,還有嫩黃的花苞。

「老朋友,等到你開花真是難啊,在掛角寺是這樣,龍抬頭,花乃開嗎?」

苦笑一聲,住持老和尚似乎是在自問,但回答他的,只有微風撫過樹葉的簌簌聲。

驀地,他猛然回想起那片星空下的往事。

許久不曾回憶,故事竟已長滿了荒草。

住持老和尚的思緒越過桃花山上的雲和霞,向著南瞻洲極東的地方飄飛而去。

長明燈倏地滅了,燈盞里的油已經燃盡,住持老和尚起身走向庭院裏,老桂樹的影,在陽光下忽長忽短。

住持老和尚的故鄉有個規矩,凡是到十五歲的少年人,須得求得一片桂葉,才能算是成人,除了代表着成人外,桂葉到手,祖先陰神的庇佑更是重要,這也是他為何不讓王元寶真正出家的緣故。

算算時間,王元寶再有一個月就該十五歲了,按照故鄉的風俗時令,老桂樹的新葉長出,接替舊葉,但除了花苞之外,葉依舊還是那些。

住持老和尚轉身走進了積香廚,等會王元寶從後山吃完桃后,就會回來,所以,粥還是要煮的。

養成的習慣若是要改,還得費大功夫,就一如趙謙之秉燭夜讀,要改還當真不容易。

日夜皆晝,這便是趙謙之如今的習慣,涉及百家諸子旁支嫡脈,所花費的精力,着實不少,如果剔除修行人背後的這些勢力,趙謙之會輕鬆很多,但南瞻洲畢竟還是這森羅天下的一方部洲,如此香火道統,又有何人不動心?

升斗小民爭利,百家聖人爭香火,功德華服就是這般來的,廟堂之高,亦是如此。

青虛道宗和無相寺的動靜雖然不大,但是要瞞過穩坐釣魚台的趙謙之,卻是不能,如果連這等動靜都探查不出,那南鎮撫司在市井山上的郎官就可以以死謝罪了,貪婪是修行人永遠不能摒除的原罪。

長生大道本就是貪婪,生老病死是天數,也是亘古不變的規律,所謂仙,就是大逆不道,大道不逆只能會是凡人。

先天生靈,可比肩道祖聖人的存在,就算是陰神,也能裨益修行人,但是其中的反噬與風險,卻也是極大的,磨骨食髓,以血脈供養先天生靈本就是旁門左道,但仍舊有人趨之若鶩,為得便是個道下長生,也真是可笑。

洞天之下,驪珠第一人,未滿百年便登臨凡夫武道縹緲無上的十一境,何等驚才絕艷,憑藉的不僅是莫大機緣與天資,還有他眼中的兩條先天蟄龍的陰神,但洞天崩塌后,龍脈衰落,驪珠破碎,他的下場如何?磨骨食髓,供養著兩條蟄龍陰神,再如何驚才絕艷也落得個遁入空門,靠着佛法苟延殘喘,凡夫武道十一境,也跌落十境。

趙謙之隨手拂滅燈火,冷笑道:「既然如此想要,我便送你們一場機緣,至於吃不吃得下,就看各自的造化。」

彈指一揮間,數十道沉寂劍光劃破雲霄,其中所述的,是那些人最為渴望的東西。

北陽王城太安,雖然已經三更時分,但不設宵禁的街市依舊繁華,煙火繁盛,映照得金水河成了條金帶,橫亘在這太安城中。

邋遢道人謝宗師此刻正在煙花巷中開懷暢飲,桌上的珍饈美味雖然不及東神洲,倒也別具風味。

但謝宗師最喜歡的,卻是這煙花巷裏的醉花蔭。

「若論治國,稷下學宮還有那老頭子教出的書獃子確實有一手,三家分晉后,北陽的底子最弱,衣冠南渡后,孱弱割土裂地苟且求和數百年,如今卻能反客為主,逼得龍泉南楚年年割地求和,繁華景象如此,確實比諸百家諸子要強上許多。」

喝完酒盞里的最後一滴酒,謝宗師打了個酒嗝,滿意地拍拍肚皮,順手抄起盤子裏剩下的雞腿,一步三晃地走出酒肆。

店小二趕忙攔道:「道長,您還沒有給錢呢!」

咬了口雞腿,謝宗師從沾滿油污的袖子裏掏出枚玉佩,扔在桌上道:「明天去宰輔官邸去要。」

說罷,踉踉蹌蹌地出門去。

店小二拿起玉佩端詳,羊脂般溫潤的玉佩上,鐫刻這一個「趙」字,不消講,那些一條筋的讀書人,明日早朝參劾趙謙之的罪狀又多了一條。

太安城的夜空上閃耀着幾顆星辰,煙火氣繁盛的地方,想要見漫天星辰,還是很難的。

星辰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的寂寥和冷清,就像坐落在三十三天上的白玉京,老牛鼻子一直想讓自己遁破大千,從五方重洋之後去另外一座天下,畢竟森羅天下不是由道家聖人坐鎮,即使是廟堂跌落,功德華服沾染塵埃,都與東神洲的道宗祖庭無關,儒家聖人坐鎮,這其中的關節與齷齪,不需要他謝宗師去思慮,但是驪珠第一人的賭局,他卻不得不下注,大不了就是出血一次,但是出多少血,就不是當年那個洞天之下,驪珠第一人所能左右的了,白玉京所謀的也是兩條蟄龍陰神,佛家將就八部天龍功德圓滿,但是道家同樣也有龍鳳呈祥的典故。

稷下學宮之所以驅逐老頭子,也與此脫不了關係,心想着繼往聖之絕學,為生民立心,為萬世開太平的老頭子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上古諸仙對龍除惡務盡,所存的卻是另一份心。

「那時候的星辰真多啊。」

森羅天下的天地之中,在東神洲,而東神洲的天地之中卻在泰岳,稷下學宮之上,便是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泰岳山,齊魯王朝春盡夏來,正是最好的時節。

與南瞻洲不同,泰岳的山嶽正神卻不是由齊魯王朝朝堂封禪的,而是稷下學宮坐鎮的廟堂聖人所封禪,山主恆昌,王朝氣運加身固然能有無上地位,但是也會為之所累。

泰岳正神是出身於洞天之役的凡夫武道十一境人物,平素就是齊魯王朝的皇帝也得躬身下拜,但是此時他卻極為頭疼。

泰岳山下的稷下學宮的祭酒若是不理俗事,每日都在山巔推演些江湖之遠的風雨,而他還不得不陪着,不時還得聽他發牢騷,還說不得個不字,這等憋屈事放在誰頭上,只怕也會極為頭疼。

「怎麼回事?蟄龍抬頭不是二月二嗎?怎的,南瞻洲都近中秋了,還沒有動靜?莫不是我的推演除了問題?」

稷下學宮祭酒是個身量單薄的中年書生,一把山羊鬍,還有一頭因為糾結抓撓的亂糟糟的灰白頭髮,給人的感覺,怎麼看怎麼像個科舉了幾十年都還只是個童生的落第書生,一身寒酸,但卻執拗的學究。

但是齊魯王朝科舉最為巔峰的存在,就是由這個寒酸執拗的學究創立下的,連中三元,篇篇文章珠璣錦繡,就連禮聖老夫子看過,都不由得讚許「可肩擔文脈」,儒家七十二君子名‖器中,他頂着的是第二。

聞言泰岳正神不由鄙夷道:「蟄龍春動,龍抬頭過了足有三旬,才想起來推演,你不錯,誰錯?」

一拍腦門,稷下學宮祭酒道:「人非聖賢,豈能無過?要不是你把我灌醉,我怎能犯下如此過錯?別說,你那酒是從哪裏來的,若是再給我弄個兩三千壇,我在廟堂那還能為你辯駁幾句,免得禮聖老夫子氣的跳腳,落了你的麵皮。」

強忍着一拳打爛這個夯貨的怒氣,泰岳正神翻了個白眼道:「這天下的道理都是被你們這些讀書人給亂了,莫不得法家聖人說,儒以文亂法,要是我,先打得你滿地找牙,再去和廟堂聖人說道說道,你這公然索賄的廢材。」

「這叫以德服人。」

「……」

扔了手裏的棋子,稷下學宮祭酒道:「洞天之役中的人物,果真都像你這樣,受了封禪,做了一方山水神祗的位子嗎?」

都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稷下學宮祭酒這個窮酸學究句句揭短,還滿不在乎,泰岳正神沉聲道:「若不是我陽神隕落,只怕凡夫武道開宗立派,躋身十二境,還落不到那些欺師滅祖的小輩頭上。」

窮酸學究祭酒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你可倒好,反倒開始自吹自擂,洞天之下,驪珠第一人終究不是你的,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只要蟄龍一天不死,這凡夫武道第一的名‖器,就輪不到你。」

泰岳正神道:「第一第二都不過是個虛名,只是沉淪在江湖風雨里默默消亡,當真……」

窮酸學究祭酒笑道:「我那位師叔,比我文采還要好,學問也比我深,就連禮聖老夫子也不能用道理屈服他,現在龍場驛里的老頭子,他還是我師叔嗎?」

「說不清,那就看着,看不清就睡着,反正這世間的事本來就說不清,四聖三賢說不清,白玉京上的道祖,也說不清,既然說不清,那就醉著,哪有這麼多時間想別的,功德華服都快不保了,還顧得上別人?」

「等著吧,桃花山朵朵開,賭局坐莊的幾個老傢伙早就等不及了,捨得一身剮,皇帝拉下馬,你有這勇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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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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