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轉頭成空

第二十六章 轉頭成空

寢宮大堂的氣氛陰森詭異,搖曳的燭火,飄舞的白紗,哀婉的歌聲,凄美的舞姿,一個面白如紙的高冠華服男子悠然而卧。他旁邊有兩名面無表情的盛裝少女,一名在輕輕地捶着他的腿,一名卻將一粒葡萄殷勤地送入他嘴中。

燕然只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氣息,仿似眼前的這一切虛無縹緲,予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案上的新鮮蔬果,案前的婆娑起舞,一切都好像扯線木偶一般,活靈活現卻又沒有一絲生氣,令人不寒而慄。

尚可志踏前幾步,作揖道:「可志拜見大哥!」那高冠華服男子兀自搖頭晃腦,似是陶醉在歌舞昇平中。尚可志也不急,站在案前一動不動,幾名舞女姍姍舞過,他更是眼角也沒掃過一下。

高冠華服男子正是中山王大世子尚可閱,只見他漠然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擊節嘆道:「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好詞!好詞!」他眼光一掃,仿似才見到尚可志一般,洒然笑道:「你回來了?好,許久不見,過來喝一杯酒吧!」

尚可志點點頭,恭聲回道:「大哥有此吩咐,小弟豈敢不從?」他抬腳便往尚可閱那邊走去。卻見南宮敬德倏地攔在身前,低聲道:「殿下,防人之心不可無。」

尚可閱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彷彿流了下來,不屑地哂道:「南宮敬德,你是官兒越做越大,膽兒卻是越來越小!孤家請二弟喝一杯酒罷了,莫非你還擔心孤家請他喝的是毒酒?」

尚可志輕輕撥開南宮敬德,昂然走到酒案前,朗聲說道:「大哥豈是這等陰險毒辣的小人?南宮將軍,你可是讓人笑話了。」南宮敬德臉漲得通紅,倒也再沒說半分言語。

燕然卻是笑嘻嘻地大步上前,隨意作了個揖,笑道:「大世子殿下,在下燕然,也想討一杯美酒嘗嘗,不知殿下可否應允?」

尚可閱淡淡地笑了一笑,細細端詳燕然,終於倒了一杯酒,輕輕拋給了燕然,嘆道:「燕公子少年英雄,勇冠三軍,只是孤家卻無如此英雄相助,可惜,可惜!」

燕然伸手接過那杯酒,看也不看,仰頭一飲而盡。尚可閱頓時撫掌大笑道:「燕公子好豪氣,孤家陪你浮一大白!」他從案上又取過一個酒杯,意態豪邁地倒滿,也是一口喝了,兀自大笑不止。

尚可志淡淡地笑道:「大哥還是這般的瀟灑快意,小弟可是一直仰慕不已。」尚可閱轉過頭來,睜大了眼睛細細地望着尚可志,終於搖頭嘆道:「二弟,你少年老成,城府既深,原本就是這中山王位的不二之選,大哥雀占鳩巢奪了你這王位,你可記恨著大哥?」

尚可志沉聲道:「你我兄弟,誰做這中山王不是做?只是大哥不該如此心狠手辣,連番使人追殺於我,徒叫我心寒不已。」尚可閱倒滿一杯酒,遞給了尚可志,搖頭道:「好,是是非非無需多說,來,你我兄弟重逢,且共飲一杯再說。」

尚可志端著那杯酒,略微猶豫了一下,尚可閱面色大是不愉,哂道:「堂堂中山王二世子,竟然還比不上區區一個燕公子,可惜,可惜。」尚可志臉色微變,雙手捧住那杯酒,仰頭一口飲盡,尚可閱意興闌珊,隨意陪着也喝了一杯酒。

燕然撓撓頭髮,問道:「大世子殿下,做個悠閑富貴的風流王爺不好么?何必弄成如今這般景象,徒地讓人唏噓?」尚可閱忽然長身而起,高聲呼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中山國北有北山,南有南山,東有扶桑虎視眈眈,便是連你大夏,也未必安有什麼好心腸!」

他信步走到大堂中,繼續說道:「父王屍骨未寒,可志滯留敵國,中山國風雨飄搖,孤家危難之中即中山王位,又何錯之有?」尚可志冷聲道:「大哥即位我並沒有半分怨言,只是大哥不該涼薄如斯,處處要將小弟置於死地而後快!」

尚可閱頹然嘆道:「一念之差至此一錯再錯,二弟,大哥既已是一敗塗地,你要殺要剮,亦是無話可說。」尚可志沉思片刻,沉聲說道:「只要大哥退居幕後,從此便如燕公子說的一般,清清閑閑地做個富貴王爺,小弟也不再追究什麼。」

尚可閱慘笑道:「你倒是豁達大度,只可惜你大哥入魔已深,偏偏就做不得那富貴王爺!」他臉色一變,突然拔出一把三尺青鋒,霍地便往尚可志刺去。

燕然早有防備,倏地閃到尚可志身前,屈指往那劍尖上一彈,真氣過處,那尚可閱拿捏不住,登時撤手鬆開了那把短劍。尚可閱忙退到一旁,手裏又滑出一把匕首,慘笑着將那匕首插入自己心臟!

尚可志忙上前扶住他,惶急地說道:「大哥,你這又是何苦?」尚可閱拼盡最後一分氣力,將尚可志推到一旁,無限蕭索地嘆道:「我還有何臉目苟活於天地之間?二弟,你宅心仁厚,可得盡心維護好中山國,大哥不仁,咎由自取,你千萬不要放在心……」話未說完,業已氣絕身亡。

幾名舞女失聲尖叫,瑟瑟縮縮地聚在一團,戰戰慄栗地望着尚可志等人。尚可志揮揮手,那幾名舞女忙不迭地退入內堂。尚可志出神地望着尚可閱的屍體,久久沒有一聲話語。

南宮敬德上前稟道:「殿下,叛亂首惡既除,當真可喜可賀!」尚可志頹然道:「何喜之有?南宮將軍,厚葬大世子殿下,不得有誤。」南宮敬德忙大聲應喏。

尚可志轉頭望向燕然:「此番復國,燕公子乃是首功,你想孤家如何謝你?」燕然不亢不卑地回道:「殿下,燕然別無他求,唯望殿下能恪守承諾,使人帶我去那離魂島即可!」

尚可志瞠目結舌,道:「就這麼簡單?」燕然點頭回道:「別有他求,就這麼簡單!」尚可志拍拍他的肩膀,嘆道:「燕公子真是重情重義的好朋友,好,孤家這便答允你,待這幾日事情一了,孤家真正掌控中山後,定然派出艦船送你去那離魂島!」

燕然大喜,拱手回道:「多謝殿下,倘若能派遣汪煙客將軍帶隊,燕然更是不勝之喜!」尚可志不悅地皺眉道:「這說得什麼話?自然是汪將軍親自恭送你去啦!」

其後的幾日裏,燕然、謝愁飛、列不四每日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推託層出不窮的各式酒局了,列不四倒是自得其樂,每日裏醉生夢死,可是燕然心裏有事,不免不能盡興,所以有些煩不勝煩了。

可志王子順利登上中山王位,燕然居功甚偉,自然是中山國各等官宦第一巴結的目標,謝愁飛反正酒量不高,略一喝醉便是沉沉睡去,而燕然卻是陪着言不由衷的人,喝着言不由衷的酒,便是絕世佳釀,喝到口中都已是寡然無味了。

待到第七日,尚可志正式即中山王位,這番鬧劇才消停一些。這一日,中山王尚可志接見群臣,也是邀請了燕然等人在朝堂外等候消息。

不一時,有宦官通知燕然等人入內,燕然只得客隨主便,也步入了中山王宮的朝政大殿。原來尚可志初登王位,便即大赦天下,加封南宮敬德為鎮國大將軍,汪煙客為鎮海大將軍,焦晃為護國大將軍,便是連燕然等人也各有封賞。

燕然被封為中山國客卿,龍驤將軍,賞黃金百兩,鎮海城大宅一棟;謝愁飛也被封為中山國客卿,驍騎將軍,賞黃金百兩,只是沒有宅院。而列不四居然也被等了一個忠勇將軍的稱號,另有黃金百兩。

燕然等人謝恩后,中山王尚可志便撥出了三支艦船,由鎮海大將軍汪煙客統率,聽候燕然調遣,隨時便可以揚帆出海,前往那離魂島。

燕然更是大喜,較之剛才的高官厚祿,這支艦隊能送他去離魂島,反而讓他更是心滿意足。汪煙客知道他的心思,也是為他高興。

汪煙客笑道:「燕公子,恐怕還得在鎮海城耽誤兩三天功夫,待到那三支艦船給養補充完畢,咱們便揚帆起航!」燕然撓撓頭髮,欣然回道:「那汪將軍還得招呼我多喝幾天美酒了!」

汪煙客哈哈大笑道:「汪某榮幸之至,隨時恭候燕公子大駕。」眾人分別後,燕然等人便往客棧迴轉。

鎮海城雖不大,卻也是熱鬧非凡,三個人漫步街巷之中,頓時感覺到濃濃的市井之氣,淳樸之極。沿街俱是賣著各式濱海特產,燕然瞧中了一隻海螺,於是掏出銀子,也不管價格,隨手買了下來。

此後幾天,郭寶兒、可盈郡主、中山王尚可志、南宮敬德等人都有辭別宴席,燕然等人一一應邀入席,每日裏喝的是酩酊大醉。郭寶兒將他拉過一旁,原來她的父親此刻卻是在北山國內,她想跟着燕然一道出海,最好能隨便經過北山,她自去尋她父親,燕然已是欣然答應。可盈郡主在席間卻是欲言又止,燕然恰好佯裝不知,在她凄怨的眼神里長醉不醒。

四日後,三艘艦船煥然一新地停靠在拿茲海港,燕然等人登船后,便長鳴幾聲號角,往那茫茫大海深處的離魂島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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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子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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