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我們湊活着過吧
因着白日裏睡得有些多，此刻妤寐輾轉反側，一直無法入眠。她的身下墊著不少乾草，因此妤寐一動，身下的乾草便簌簌作響。這聲音本是細微的，但因着山洞的寂靜，這微小的聲音顯得尤為嘈雜。
幸好周琛和梁香香都是睡眠質量感人者，這聲音根本無法吵醒他們。
「睡不着？」低沉的聲音自洞口處傳來。
妤寐撐起上半身，看向洞口處。荊息負手站在那裏，抬着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方才他許是聽到了妤寐輾轉反側不得入眠的聲音才出聲詢問了一句。
見狀，妤寐也抬起頭，看向荊息的目光駐留之處。那裏除了一片黑暗，和黑暗中隱隱綽綽的樹影，便什麼都看不到了。
反正睡不着，妤寐乾脆從床上爬下來。走至洞口，並肩站在荊息的一旁。
「你在看什麼？」
妤寐的個頭只到荊息的胸口處，因此每次和他說話，妤寐都必須很費力的抬高頭。
此刻，從她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荊息的臉一半隱於陰影處，一半卻又被洞內的火光映的紅亮。他長長的睫毛，在這火光之下，在下眼瞼處投射出一小片陰翳。
如玉的臉，看上去忽明忽暗。就像他一直對她的距離，忽遠忽近。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靠的這麼近了。一開始是迫於無奈的接近，後面是妤寐的刻意接近。
妤寐也不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他是對是錯。可對也好，錯也罷，現在的她，已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那裏是吾的故鄉」，修長的指尖朝着上空遙遙一指，不過短短的幾個字，情意卻是無限的綿長。
「你的故鄉是什麼樣子的？」
妤寐本以為荊息會說出一大堆誇自己故鄉美麗的話，誰知荊息卻只是搖了搖頭，似是茫然的說了句，「吾不知，吾從未去過」
妤寐心中微動。她自從認識荊息以來，這人總是一副冷漠疏離的樣子，臉上永遠無驚無喜，平淡無波，彷彿天地間沒有任何能讓他在意的事情。但是在說着「吾不知，吾從未去過」這句話時，妤寐分明看到，這個一向目中無人的惡龍，竟然是那麼的脆弱、無助、孤獨。
心尖微痛，她不喜歡這個樣子的他。他可以是強勢的，可以是冷漠的，甚至可以是疏離的，但他不能是脆弱的、孤獨的、叫她憐惜的！
突然欺身至荊息身前，眉眼分明的少女笑靨如花，半認真半戲謔般的說道，「好巧，我也無父無母無故鄉，不若，我們便湊活着過吧」
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荊息燦若星辰的雙眼盯着身前的少女，素日裏古井無波的眼眸中此刻彷彿掀起了驚濤駭浪。
又是超出他控制之外的心悸，又是雜亂無章的跳動。
「你......」，一張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荊息認命般的閉上了眼。
「我怎麼了？」妤寐步步緊逼，明明是嘻哈調戲的模樣，眼中卻有着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知道今日自己若不給她一個答案，便無法得以安身，荊息無奈的說了句「吾乃荊息」
他是上神，是眾神唯一的後裔，他身肩重擔，他，是她遙望不可及的存在。
妤寐沒有理解荊息的話中之意。她只知道，自己的一顆心，正激烈的跳動，彷彿快要蹦出了胸腔。佯裝鎮定，她笑着說，「我是妤寐」
話本中才子佳人初相見，一開始便是先互遞名帖，目光流轉之際，互訴心意。
「你......」又是不知該如何應答。荊息雖極少開口說話，實際上也是個嘴巴伶俐之人。此刻，明明想好了諸多說辭，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或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又或許這並非是他內心真正所想的。
誰知道呢？他只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啞口無言。
妤寐期待的看着荊息。剪水雙瞳，好像盛着蜜一般，粘稠而又甜蜜，絞的荊息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想狠也狠不下來。
一聲無奈的嘆息，從荊息的口中溢出。他嘆的是歲月悠長，身不由己。
修長的手掌，泛着絲絲涼意，就這麼突然而然的，以兩人都沒想到的姿態，捂在了妤寐的眼睛之上。
似水的情意，扯不斷的妤寐的一顆赤子之心，就這麼無情的被擋在了荊息的手掌之外。
妤寐卻沒察覺到這些。她想的則是另一番場景。
人間話本里不是有寫嗎，才子因為羞澀，在親吻佳人的紅唇前，總是會捂住她們的雙眼。
莫非，荊息也是要這麼做？
想到這裏，心又開始遽烈的跳動，控制不住的，雜亂而又無章。因為緊張，妤寐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但當她想到待會兒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會輕柔的吻著自己的紅唇時，她舔嘴唇的動作似乎都緩了下來。
這是一種暗示，也是魅惑，是求而不得的那顆心飄搖落定。
等了許久，卻並沒有等來預想中的同樣溫暖濕潤的碰觸。雙眼不得見讓妤寐心有不安。
「天快亮了，準備準備便出發吧」，聲音出奇的冷靜，如同凜冽的寒風，掃過妤寐前一秒還在蹦躂不已的胸腔，這一兜頭冷水，他澆的坦然而又利落。
妤寐上揚的唇角將落未落，就這麼突兀的僵硬當場。他沒有給予她期待中的回應，甚至連一句拒絕都沒有。
話音剛落，眼前的手掌消失，雙眼重見光亮。
就像是混沌初開看見的第一個風景，妤寐只看見了荊息挺直修長背影，那麼的孤獨，那麼的冷漠。
他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
這一幕，在此後的光陰中，妤寐再沒忘記過。
千言萬語凝聚在舌尖，妤寐的睫毛微微抖動，卻始終什麼都沒說。
這個攪亂了她的一池春水的男人，強硬的闖進，又強硬的想要離開。
可她是誰？她的世界，不是任何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
天暮泛白，又是新的一天。儘管時間對這些有着數不清歲月的修鍊者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但新的一天，總歸是意味着新的希望，還有掩埋掉一些不想保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