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唯有東青木,可棲北玄烏
青木進去就在酒吧的吧台坐下來,毫不客氣地說:「兩杯啤酒,冰的,記賬上。」
畢生花說:「你那賬單都夠你擦一年屁股了,什麼時候還?」
青木喝著啤酒說:「談錢多傷感情。」
「不談錢更傷感情!」畢生花把啤酒杯重重摔在吧台上,濺出一堆泡沫。
胡杏就咯咯地笑,青木也嘿嘿地笑。
畢生花搖頭嘆氣,說:「趕緊喝,樓上有個棒槌等半天了。」
「什麼棒槌?」
「來找你做諮詢的,不是棒槌是什麼?」
青木瞪大了眼睛:「我沒回來你就讓陌生人上樓?」
「你樓上有值錢東西么?難道還怕人把你的煤老闆偷走,嘁!」畢生花不屑地說,「人家好歹在我這裡消費了三百大元。」
青木朝胡杏聳聳肩,表示無奈,然後帶著胡杏往後門走。
畢生花把一包東西隔空扔過來,說:「給煤老闆吃。」
青木接在手裡,也不問,隨手就揣進了衣兜。
胡杏奇怪煤老闆是誰,又不好意思問,心說難道樓上別有動天,連煤老闆都在這裡辦公?
二樓的過道里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靠窗的地方有一排舊椅子,就像醫院裡候診的那種。
椅子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模樣的中年男人。
「是青木大師回來了吧!」中年男人站起來躬著身,「喲,怎麼還有警察同志呢?」
胡杏發現這個男人看她的時候眼神閃爍,憑著做刑警的直覺,這人一定有問題。
「怎麼?警察不能來嗎?」胡杏反問了一句。
「能來,能來。」中年男人的背躬得更彎了,「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你是找我嗎?」青木問道。
「啊,我叫馬福慶,我找青木大師。」中年男人大概發現青木比較年輕,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大師,有點拿不定主意。
「進去坐吧。」青木也不顯熱情,只懶洋洋地打個招呼,雙手插在褲兜里,趿拉板踢踏踢踏地往前挪了幾步,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門頭上掛著「神烏工作室」的牌子,兩側貼著對聯:
唯有青木,
可棲神烏。
胡杏默默地念著這八個字,感覺其中應有深意。
青木打開了門,扭頭示意他們進去。
胡杏沒看見他掏鑰匙,判斷門應該本來就沒上鎖。
工作室的房間不大,四四方方的,靠牆的架子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中間一張辦公桌,左邊有沙發和茶几。滿地狼藉的雜誌、報紙和煙頭,有點像刑警隊辦大案在會議室通宵加班時的情景。
青木指著沙發說:「坐。」
胡杏大大方方地坐了。馬福慶等胡杏坐了,才在另一個沙發最邊緣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來。
青木這時候卻沒有招呼他們,而是對著空氣大聲喊起來:「煤老闆,煤老闆!」
沒有任何迴音。
胡杏看見房間裡面還有一扇小門,猜測青木喊的煤老闆應該在裡面睡覺。
青木把樓下老闆娘給他的那包東西拿出來,作勢要扔的樣子,又喊:「煤老闆,你再不出來,如花給你做的好吃的就沒啦!」
就聽嘩啦啦一陣響,不知從哪裡飛出來一團黑影,在屋子裡閃了兩下,落在青木面前的茶几上。
胡杏這才看清那黑影赫然是一隻烏鴉。趣誦小書www.qusoshu.com
烏鴉「呱」一聲叫,仰著脖子,張得大大的嘴巴對著青木,像待哺的雛燕一樣,喉嚨里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音。
青木從保鮮袋包著的食物里撿出指甲蓋大小的一顆,扔進烏鴉的嘴裡。
烏鴉吞下食物,歡快地扭了扭脖子,叫道:「醬肘子,好吃,醬肘子,好吃。」
胡杏差點驚掉了下巴:「它會說話!」
她見過會說話的鸚鵡和鷯哥,還從來沒見過會說話的烏鴉,而且發音清楚,口音純正,要不是親眼所見,一定不會想到這是一隻鳥兒在學舌。
馬福慶更是驚詫地張著嘴,連說:「神鳥,神鳥!」
青木笑著說:「烏鴉是除了人以外最聰明的動物呢。」
胡杏不信,說:「比猩猩還聰明嗎?」
就見烏鴉忽然扭過頭來朝她「呱」一聲叫,喉嚨里又發出一陣怪聲,然後用人語說:「笨猩猩,笨猩猩。」
「哈,還真是聰明得可以啊!」胡杏說。
青木又扔了一口吃的給烏鴉,說:「你不去謝謝老闆娘嗎?」
烏鴉吞了食物,撲棱了一下翅膀,騰身而起,飛出了房間,大約在過道口的位置停了下來,對著樓梯在喊:
「謝謝——老闆娘。謝謝——老闆娘。」
叫了幾聲,沒得到回應,鳥兒開始用一種特殊的顫動的長音,像歌唱一樣叫起來:
「如——花——,如——花——……」
就聽到樓下臉盆摔地上的聲音,然後傳來老闆娘的罵聲:
「要死啊!再亂叫,小心我拔光你的鳥毛,燉上番茄土豆,再加三勺白糖,把你個黑烏鴉燉成個蒼天白鶴!」
樓道上忽然安靜了十秒,接著傳來烏鴉怪裡怪氣地叫聲:
「怕——怕——哦——」
然後樓下又是一陣金屬敲擊噹噹的響,樓梯上傳來噔噔的腳步聲。
胡杏看見烏鴉拍打著翅膀飛了回來,停在桌子上,對著青木大叫:
「快關門!如花發飆啦!快關門!老闆娘發飆了!」
胡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警服包裹的窈窕身子不停地顫動。就連拘謹的馬福慶也放肆地咧開大嘴,笑得合不上。
「呃哦——」烏鴉見人們不理他,便扭頭去看門口,看了半天,沒見畢生花出現,才放鬆地抖了抖羽毛,又「呱唧」一下張大了嘴,對著青木討要食物。
青木把整包醬肘子肉都扔在桌上,說:「自己拿去吃,別吃撐了。」
烏鴉用爪子抓住裝肉的袋子,飛到了桌子後面的影壁牆。胡杏才看見那兒有一個鳥架,架子上還有食盒。烏鴉把肉袋子扔進食盒裡,用喙和爪子去扒拉了幾下,就把塑料袋給扒了出來。
「這就是你們說的『煤老闆』?」胡杏心中好奇,給寵物起這麼奇葩的名字也是醉了。
「是啊。」青木說,「你看它烏漆麻黑的,叫煤老闆多霸氣!」
「你們這兒可真怪。」胡杏咯咯笑著,然後隨手撿起一本雜誌,「好了,我看會兒書,你們有事就談事,別管我。」
青木就看著馬福慶:「說事兒吧。」
「那個,我……」馬福慶看了一眼胡杏那身扎眼的警服,又變得一副扭捏的樣子,「我就是……想請大師給解個夢。」
青木問:「什麼夢?」
馬福慶說:「我最近老是夢到一個女人。」
青木沒有說話。
這種夢太常見了,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平常的夢而大費周章來找人解夢。青木並不是什麼出名的人,馬福慶找到他一定是兜了好大一圈了。
果然,馬福慶接著說:「她追我,說要我的命。我跑不掉,每次都被她抓住才會醒。我隔三差五就會做這個夢,做了就睡不著,起來也心慌。我媽和我弟最近又都犯了病,糊裡糊塗的。我就想請大師看看,我們是不是被鬼纏上了。」
青木就問:「那個女人是誰?」
馬福慶支支吾吾地說:「不,不認識,那個女人她……她……沒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