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認父歸東海

第五回 認父歸東海

孟昭德離開菊屋時正是夕陽西下炊煙裊裊,對於一天沒吃什麼東西的孟昭德簡直是一種折磨,尤其是3月份,春初青子魚剛到,滿街的烘烤味道讓孟昭德一步三搖步履蹣跚,走大概十家的距離就已經做了八頓吃魚的白日夢了。「京都果然不同別處,若是尋常地方,哪有百姓家吃得上魚肉的!」就這樣走走停停,拐來拐去,孟昭德不知怎的就拐到了一處狹小的民巷裏,這裏終於再沒有烤魚的味道困擾他了,可是鋪天蓋地的惡臭味卻迎面而來,原來這裏的家家戶戶都把垃圾堆在門口,而且什麼都有,多久的都有,其中尤以爛菜葉子什麼的給人打擊最重,可是這裏的人好似不覺得,就在孟昭德噁心的扶牆而吐時,對面一個老婆婆還是開門出來沒事人似的把一大筐垃圾接着倒了。

孟昭德親眼目睹這一切,不禁搖了搖頭,都說九州漁民最慘,天天青鹽腐皮膚,烈日晒骨頭,海水蝦子魚三樣,辛苦要人命,多少人皮膚不到中年就被反覆折磨漚爛了,可是沒想到今天走到京城了才發現,號稱天下富足的地方也有比九州漁民更差的生活環境,估計這就是戰國的真相了,雖然英雄地風雲地豪傑輩出,可是剝掉這些虛榮的外衣,剩下的竟然是身在京城的百姓也要活在垃圾堆里,這是何等的諷刺呢。「今日方了解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哪裏臭,我家前垃圾臭還是人心都臭了!」正在倒菜的老婆婆聽孟昭德這麼說,撇了撇嘴。孟昭德大奇,忙上前去鞠躬問道,「老婆婆教訓的是,正是富貴人家人心臭了百姓才受苦的。」

「哎呀呀,不要和老太婆在這裏咬文嚼字了,你又不是黑田老師,老太婆只聽他的課。」說罷老婆婆轉身回家,只留着孟昭德一人站在原地默默念叨著,「黑田...黑田...黑田...一個老婆婆也知道人心臭的道理,這個黑田老師不簡單!」

可惜,正待孟昭德動了去訪訪黑田老師的腦筋,他肚子裏的轟轟戰鼓擂就摧毀了他這一決定,昭德腦袋一陣眩暈,摸了摸前胸貼后胸,只能對天苦笑道,「人都說無錢不能行,我看是無食不能行,有碗飯吃給我1000貫無意義,沒人賣碗飯給我就是扛着10000貫我也扛不動。」

忍着渾身的顫抖,孟昭德勉強在一處矮牆邊坐下,好在已經避開「惡臭一條街」了,雖然還是餓的難受可總比臭的熏飽了好。就在這時,有一雙細嫩的芊芊玉手端著一碗熱乎乎的魚湯伸到了昭德的面前,孟昭德一愣,馬上把大碗接了過來,咕嘟咕嘟猛喝了幾口,一股熱流瞬間滾滿了他整個身體,好一陣舒服。

「謝謝你!可是救了命了!」孟昭德舔乾淨了碗裏的最後一點油星,胡亂擦了擦嘴才想到要感謝人家的救命恩。抬頭一看才發現,端湯給他的竟然是早上才見識過的「國民第一偶像」阿潤姑娘。孟昭德連忙站起身來,正了正衣冠,深深的鞠了一躬,藉著魚湯入肚很有底氣的大聲說道,「謝謝阿潤姑娘的恩情,這一碗魚湯救了小人的性命,將來我會用百倍千倍的還給你!」

「嘻嘻...」阿潤顯然是被孟昭德這正色的樣子逗到了,只見她玉手輕掩臉面噗嗤笑道,「算了吧,你給我一千碗魚湯不把我撐死啊,我還想多跳幾年舞呢,可不要被魚湯灌的水桶腰磨盤肚子。」

阿潤的笑容就好像一股清泉一般,幾天來難見笑容的孟昭德也被她的笑感染,本來疲勞的精神突然充足了電一樣頓時滿身是勁,「不要緊,一天喝不完,就一年,一年喝不完就一輩子...阿潤姑娘的恩情我願意用一輩子來還。」

「咯咯咯...你這個人啊,真是荒唐了,難道我這輩子就指望着喝魚湯喝到死嗎,好了,你一個堂堂男子漢,不要這樣發牢騷了,讓我那些在邊上的練舞的姐妹們都笑話了,喝完了是吧,那我可就走了,你要加油哦,堂堂男子漢,振作點,下次不要讓我看見你再坐在這裏乞討了,如果有機會,我不要一千倍,只要你請我一碗你自己工作賺錢買到的魚湯就好了。」阿潤搖了搖頭,好像看着一個混吃等死的小乞丐一樣看着孟昭德,無奈的笑了笑端起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沒想到她到當我成為乞丐了!」孟昭德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苦笑一聲,是啊,如此狼狽不是乞丐又是什麼呢。再往西南的空地看去,真的有一群舞者在那裏翩翩起舞,之前餓的頭暈腦脹都沒有注意,他便這樣靠着牆看着舞者們的練習慢慢的睡去,中間還做了一個很美的夢,有大米飯,有熱乎乎的醬湯,還有一個依稀的人影,裊裊婷婷婀娜多姿,身邊的景象不停的變化,一會是金黃的稻田,一會是整串整串曬好的魚乾,夢裏有孩子讀書時興奮的表情,有老伯伯老婆婆滿足的笑容,還有夫婦兩個依偎在一起永遠不用再分開的情景,最後,丁大人的身影竟然也出現了,不是帶着鎖鏈扛着重枷而是如以前那樣身穿朝服一身正氣,他慈祥的看着昭德笑,就好像每天走進書房看着昭德笑那樣,笑到後來,丁大人的臉慢慢的模糊了,慢慢的淡去了,就這樣不知道多久,等到又一個圖像出現的時候,已經是一位拾荒的老爺爺把孟昭德搖醒之時。

「小夥子,怎麼躺在這裏,不要被岡引或者巡查看見了,他們會抓你坐牢的。」

「哦,謝謝老大爺,我這就離開了。」孟昭德連忙站起身來,這個關鍵時候如果被兵丁抓走就完了,好在一碗魚湯有功效,他現在身體有些勁了,拱手一問,竟然真的睡了一夜了,孟昭德暗自思量,昨晚上瞎逛,一個時辰才溜達到這裏,現在回去輕車熟路,估計一盞茶夠了。辭別老大爺之後,孟昭德趕緊上路,一路小跑着就奔菊屋去了,哪知到了菊屋附近竟然看見全副武裝的兵丁把守,孟昭德連忙躲在一旁細細觀瞧,看兵丁頭盔上墨綠色圓日形家徽,這些兵竟然是足利家的軍隊,這是怎麼回事,昨日細川大人才來京城接待三位關東使臣,今天足利家的軍隊就包圍菊屋,孟昭德心中暗叫不好,太原禪師不知道怎麼樣了,想到這他連忙四處張望,看到旁邊圍觀的人里竟然有池田屋的小夥計,他趕緊過去把他拉在一旁問道,「與助,這裏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哦,孟客官,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今天早上有軍隊從阪本城出發,到這裏就立刻包圍了菊屋了。」

「那麼菊屋裏的人呢,有沒有消息說菊屋裏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沒有說,不過細川藤孝大人剛才怒氣沖沖的跑出來了,說是怎麼搞的,怎麼搞的就走了。」

「好,我知道了,多謝你,與助。」孟昭德謝過與助,隱在人群當中,心中默默思量,細川大人剛才惱火估計只有兩個原因,第一,他和將軍家的軍隊是來抓東海使臣的,他不滿意,可是將軍不聽,所以他發牢騷,第二,將軍家的部隊開進京城包圍菊屋他贊同,但是不知道怎麼了太原禪師或者誰或者所有人都跑掉了,他懊惱,這麼看,首先將軍家和武田北條今川翻臉了是必須的,至於細川的惱火原因他不能肯定,只是如果是因為細川鬧情緒那麼他毫無辦法,如果是因為太原禪師或者誰逃離了,那麼他出仕就還有三分之一的機會,想到此,昭德主意大定,一路躲在人群之中向著阪本城的方向走去,這樣一路下去,出了京之町,直到再過一個山頭就看見阪本城的時候,孟昭德驚喜的在路邊的一座小茶棚里發現了太原禪師的身影。

「父親!」孟昭德快步奔了過去,噗通跪倒在太原禪師面前,磕了一個響頭。

「哦?」太原禪師一愣,立刻恍然大悟,趕忙站起身來說道,「好了,全家都等你了,走吧。」

孟昭德起身隨在太原禪師身後,還有禪師的僕從護衛侍女一行七八人默默不語順着前面的岔路,朝着阪本城的東方走去。禪師和孟昭德心中互有思緒,都不說話,如此步行了三五里后,才在前面路口一輛馬車前駐足,禪師一指馬車,招呼昭德道,「上車,」孟昭德微微鞠了一躬,扶著禪師先上了車,然後自己也登了上去,車夫也不答話,似乎早知道目的地一樣,看見二人上了車坐定,便揚鞭當空一抽,馬車緩緩起行,順着東海的方向行駛而去。

禪師在車中撩開窗上的掛簾,看着背後的路上一個行人都有沒才緩緩卧倒,笑着對孟昭德說道,「兒子啊,你是怎麼找到老衲的?」

孟昭德呵呵一笑,在車內跪倒,再行了一禮,然後才坐起說道,「大師,您乃是當世高人,一個區區的昏聵將軍怎麼可能算計到您呢,所以我想,您勢必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那麼我年輕腿腳好,緊趕幾步還是能追上的。」

「哈哈哈,好狂妄,你可別忘了,他好歹也是當世的將軍閣下,足利幕府的掌權人,你這麼講話不怕他治罪啊!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怎麼知道我一定在這條路上的?」

太原禪師招手孟昭德坐近一點,回身取出了自己的珍藏茶碗新田肩衛,揭開蓋,裏面竟然盛滿了熱氣騰騰清香的綠茶,他倒了一杯給昭德,昭德謝過後繼續說道,「其實很簡單,細川大人主持這次包圍菊屋事件,不論他是大膽也好還是不願意和大名家鬧翻也好,我相信他的策略一定是圍三路放一路,至於我為什麼選擇這一路,呵呵,其實道理很簡單。」

「哦?多簡單,說說看。」

「因為這條路離著東海最近嘛!」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太原禪師沒想到孟昭德是這麼考慮的,不由一呆繼而捧腹大笑,「對對對,其實事情往往都沒這麼複雜,倒是老衲庸人自擾了,老衲還真的琢磨很久擔心你能不能在這裏找到我,虧老衲自己還是個學禪的,失敗啊!」

「禪師大人您是智者千慮,小的我才是靈光一現,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還望大人指點。」

「哦?你這個鬼機靈還有想不通的,說了聽聽吧,不過你剛才跪地叫爸爸的招數很巧,我都沒想到你能顧慮到這點。」

「大人誇獎了,細川大人放您和幾位大人一條生路是我個人的猜測,所以,我見到您后,是提防他的追兵耳目也好,是為了不給他在將軍那裏留下把柄也好,總之隱藏身份對咱們百利無一害,至於父親嘛,呵呵,大人您的侍女如花似玉,您又是端坐長椅穩如泰山,我若是小兒子,她若是續娶妻房,您則是老爺,這應該是陌生人最快能接受的身份了!冒昧決定,唐突了,還望大人見諒。」

「哈哈哈哈哈,不必不必,老衲這輩子最欣賞的就是聰明人和善良的人,我希望你兩者兼備才好,至於大人嘛,你不要再叫了,大街上都知道喊我父親了,怎麼上車就要改口,咱們到東海還要十天半個月的,你不怕沒出敵人的地盤就被人識破啊!」太原禪師拉過孟昭德的手來,慈祥又略帶打趣的和昭德說道,昭德聽完恍然大悟,激動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大...大人...不!父親大人在上!受義子孟昭德一拜!」

太原禪師連忙扶住昭德,止他行父子大禮,「好了好了,我半個世俗半個出家人,這些俗禮我不稀罕,我只是稀罕你這個難得的人才,希望你將來能夠繼承我的衣缽,把我的才學發揚光大...好了好了,老人家嘛,就是容易胡言亂語,你說吧,不是一事不明嗎?」

「對,其實也就是這次的事件我不明白,父親大人您看,東海的今川大人在朝廷舉足輕重,武田家的信玄公武霸甲府,北條家雖然在三家看似軍力最弱,可是畢竟雄踞小田原城多年,足利義輝不錯年僅16,但我聽聞他乃?原卜?的得意弟子,除了習得香取神道流精妙劍術之外還在政治方面頗有造詣,如果他真像傳聞說的這麼厲害,那又怎麼會傻到一口氣得罪三個大大名呢?」

「呵呵,孩子啊,其實原因就在你剛才說的話里,你想,他是個武藝超群的人,所以心性必然高傲不服輸,他在政治方面頗有造詣,那麼他必然不能忍受將軍家的實力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這樣的性格這樣的才華你說他會怎麼做?」

「......他會重振將軍家的雄風!就需要一個大事來為自己贏得起步的聲望!」

「聰明,而且這樣的劍豪絕不會出手小氣,他要做就一定會做的徹底,也只有一舉收拾東日本三個大大名才是他所認為夠資格的事件。」

「其實我大概能猜到這一層,可是我總不相信圍攻菊屋對將軍家有什麼幫助,畢竟...父親大人,畢竟能抓到的也只是咱們一家而已,只是數十個今川家臣中的一個而已啊?」

「哼哼,我也猜到了你想不通就是這點,孩子,今天為父就給你上第一課,就是你以後會經常用到的,借力打力。」

「哦?請父親大人明示!」

「好,咱們先說起因,將軍家突然對我們動手,你不明白為什麼,其實在大前天之前我也不明白,但是大前天咱們家的忍者給我送來了一條絕密情報,長野業正已經正式宣告天下,他響應其父的遺願回歸上杉一族,向春日山的長尾家投誠了,武田家東方戰線全面告急,有傳聞長尾家已經迅速起兵準備南下通過長野家直取武田居城蹴鞠山城,所以我料定,將軍家的這個劍豪大名會抓住這個機會聯絡長尾家,以朝廷的名義給長尾下達對武田的討伐令,並且拿住咱們三個,孩子你別忘了,我是咱家的軍師,真田大人是武田家的步軍指揮,北條綱成更是如今北條家西陲領主且為軍中第一戰將,如果我們三個都落入將軍手裏,試問有誰能夠統領三家部隊抵抗長尾景虎這個越后之龍呢!」

「就是說,裏應外合,政治軍事齊下手,長尾家打算一舉殲滅三家大大名!」

「對,哼哼,不過這個將軍年輕,長尾大名離得又遠,諸事應變皆不及時,所以我抓住這個機會,已經請綱成大人和真田大人於前日先回了,想來不出五天他們就能集結隊伍抵抗長尾,至於我,我故意等到將軍部隊開進京之町才於菊屋撤走,」說到這,太原禪師喝了口茶,歇了一陣接着說道,「就是因為我要借力打力,這個將軍膽敢招惹咱們今川家,如果一次不給他收拾了,將來等他長大了成熟了勢必會更麻煩,所以,我非要他出兵了才撤,就是要用他們自已的行為給咱們今川家一個制裁將軍的理由!」

「就是說,父親大人,咱們有一天要對將軍家用兵?」

「呵呵呵,孩子,政治的最高智慧是戰爭,但是不一定是自己家參與的戰爭,所以我們還要借力打力,如今將軍家出兵會造成幾個後果,第一,暴露他本來就疲弱的軍事實力,第二,給了咱們今川家制裁他的理由同時也讓近畿附近的所有大名對將軍都有提防,畢竟擁有數萬軍隊的大大名他敢惹,萬餘人馬的小大名他更不會放過了。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敢在近畿用兵,天皇將不會再支持他,近畿的百姓也會怪罪他,這個將軍此次賭博下手狠但是輸了,所以他就要輸掉全部,孩子,你記住,這就是政治最大的特點,每一個參與政治的人都是在賭,不過賭的是命,像將軍這樣,賭輸了所以命沒了,為父可以斷言,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這個劍豪將軍將會死於非命而足利幕府勢必從歷史上消失!」

「嗯......孩兒明白了,那麼豈不是天下會亂上加亂!父親大人,那咱們應該怎麼做?」

「不急,不急,孩子,有時候人是要忙裏偷閒的,來來來,這是上好的明朝茶,咱們嘗一嘗吧。」太原禪師倒掉了孟昭德面前已經涼掉的茶,又倒了一杯新的,昭德端起茶碗,一聞正是熟悉的味道,心緒再次起伏不定,真沒想到在異國他鄉還能喝到祖國的綠茶,「毛尖...」

「哦?孩子,你小小年紀竟然懂茶,來,咱們父子二人共同嘗嘗吧。」

昭德點了點頭,輕輕的把茶碗放在嘴邊,父子二人相視一笑,共同沉浸在了茶的香甜溫暖之中,孟昭德知道,他終於走上了一條武士之道,一條能夠有機會掌握天下命運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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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政大臣傳之昭德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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