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又有一鬼】

正文 第二十四章【又有一鬼】

清晨,悅來客棧二樓有一扇窗戶打開着。

窗戶旁側倚著一個人。

他閉着雙眼,兩臂環抱於胸前。

他的身上仍穿着昨日的白衫,他的後背仍背着昨日的黑匣。

他就這樣在窗邊站了一晚,一動也未動。

他是肖徐行。

他緩緩睜開雙眼,醒了過來。

他向窗外眺去,遠處正是西湖。

也是他今日與金良玉約定的地方。

肖徐行走到樓下。

客棧大門大開,但昨晚那個瞎眼老婆子卻不在了。

不止她不在,整個客棧里除了肖徐行以外其他人都不在。

既然人都不在這裏,那麼他在這裏也找不到想要的東西。

他出了門。

今日的詠芳街與昨日大不一樣。

或說是昨日的詠芳街與往日大不一樣。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這條人頭攢動的詠芳街上有無數商肆。

但肖徐行要找的東西不在任何這其中的任何商肆中。

那樣東西只在一家酒樓中才有。

是的,他要去一家酒樓,一家很大的酒樓。

而那家很大的酒樓也不在詠芳街上。

半個時辰后,肖徐行向西走過了三條街,七條巷,找到了那家酒樓。

這酒樓確實很大,有普通酒樓兩倍之大。

朱紅窗,黑瓦頂,酒旗迎風展,酒客如江潮。

它的正門之上懸著一個牌子,赫然寫道「好喜樓」三字。

好喜樓,這是一個很喜慶的名字,它的生意也同樣喜慶的很。

肖徐行進去了。

酒樓里的人比酒樓外的人都還要多。

這畢竟是一家很大的酒樓。

肖徐行方踏進酒樓,便有一小廝迎面而來。

小廝笑臉盈盈很是熱情。

甚至比昨晚的瞎眼老婆子還要熱情。

可他雖然很熱情,但臉上卻還掛着一絲歉意。

他對肖徐行說道:「真對不住客官,我們這裏的位子已經滿了,還請你到其他地方去罷……」

是的,這裏的人的確很多。

雖然現在只是上午,但人也很多。

這畢竟是一家很大的酒樓。

肖徐行道:「我不想到其他地方去。我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這裏,不可能就這樣離開。」

小廝道:「可我們這裏已經沒有空着的椅子,也沒有空着的桌子了。」

肖徐行道:「如果沒有椅子,那我就不坐椅子。如果沒有桌子,那我就不用桌子。」

小廝狐疑道:「但是如果不坐椅子、不用桌子,要怎麼吃飯呢?」

肖徐行道:「所以我並不是來吃飯的。」

小廝道:「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肖徐行道:「我是來買酒的。」

小廝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客官是來買酒的,我們這裏的好酒有眉壽酒、洪福酒、清風酒和流霞酒,敢問客官要買哪種酒?」

肖徐行搖了搖頭,道:「我既不要眉壽洪福,也不要清風流霞。我要你們這裏最好的酒。」

小廝道:「這些已經是我們這裏最好的酒了,沒有更好的了……」

肖徐行道:「不,你們有。」

小廝道:「有什麼?」

肖徐行道:「有『好喜紅』。」

他此言一出,那個小廝頓時倒吸一口氣,緩緩道:「好喜紅,我們這裏確實有。」

肖徐行道:「是的,不僅如此,全杭州也只有你們這裏有。而且好喜紅還是江南僅次於金風桂子的好酒。」

小廝道:「客官說的都不錯,但是……」

肖徐行道:「但是你卻對我說你們這裏沒有。」

小廝面露難色,吞吞吐吐的說道:「我只所以說沒有,是因為我不想客官死。」

肖徐行不解道:「難道這好喜紅也會像金風桂子一樣招人搶奪?」

小廝忙道:「這倒不是,只是好喜紅的酒性太凶,好酒之人如果一日之內飲下超過一壺,則必死無疑!」

肖徐行道:「那太好了,我要的就是一壺這種酒。」

小廝道:「難道客官不想活了?」

肖徐行道:「不,是我沒有錢買第二壺。」

「這……」

那個小廝眉頭緊皺,只是一直向酒樓裏面張望着。

他忽而說道:「既然如此,便請客官與掌柜說罷。」

說罷,他便走開了,也不待肖徐行細問。

肖徐行苦笑,只得去向掌柜要酒。

在錢櫃後有一人,

他身板細瘦,此時正低頭打着算盤。

他手中的算盤打得飛快,打得啪啪作響。

而他的頭從沒抬起過,他的眼也好像從沒閉上過。

肖徐行上前問道:「請問你是這裏的掌柜么?」

那人不答話,仍是自顧地打着算盤。

肖徐行又問:「這裏是否有好喜紅?」

那人依然不答話,他頭上似乎沒有耳朵,只有眼睛和眼睛裏的算盤。

肖徐行再問:「為什麼你不回答我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算盤終於不響了。

那人長舒一口氣,將算盤挪到一旁,又抄出一本賬冊在上面寫上了兩筆,這才抬起頭看了眼肖徐行。

他緩緩道:「因為你說的都是廢話。」

肖徐行不解道:「為什麼都是廢話?」

那人道:「這裏只有我一個打算盤的,自然我就是這裏的掌柜;而這裏名叫好喜樓,自然有好喜紅。」

肖徐行頷首而笑,道:「是的,這樣看來我說的的確都是廢話。」

掌柜道:「你如果還想說廢話,就請你離開好喜樓。你如果是想要好喜紅,也請你離開好喜樓。」

肖徐行怔住,大惑不解,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不肯賣給我好喜紅?」

掌柜道:「不是我不肯賣給你好喜紅,是你在今日不可能買到好喜紅。」

肖徐行道:「為什麼在今日不可能買到好喜紅,難道買壺酒也要先看黃曆再出門么?」

掌柜道:「如果你昨天來買,可以買到。明天來買,也可以買到。但就是今天來買,你絕對買不到。」

肖徐行道:「今日與往日有什麼區別?」

掌柜道:「區別就是今日的好喜紅已經賣完了。」

肖徐行道:「賣完了?難道好喜紅也和金風桂子一樣一年只能釀很少么?」

掌柜道:「好喜紅並沒有金風桂子那樣名貴,只是此酒酒性過於兇猛,今年已經有七人醉酒而死。所以好喜樓每日僅賣兩壺好喜紅,多一壺也不賣。」

肖徐行道:「你說我今日絕對買不到,是不是今日的這兩壺好喜紅已經都賣掉了?」

掌柜點頭。

見他此狀,肖徐行黯然失落,但隨即又自嘲地一笑,喃喃道:「這或許是報應罷,昨日我買光了別人的酒,今日便有人買光了我的酒,只是這報應未免來的太快了些……」

掌柜聽不清他的自言自語,又抄過算盤打了起來。

肖徐行聽見算珠啪啪作響,回過神來,復又向掌柜問道:「不知掌柜可還記得那些買下好喜紅的都是些什麼人?」

掌柜道:「記得,每個人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肖徐行道:「他們都是什麼人?」

掌柜道:「沒有他們,只有他。」

肖徐行道:「只有一個人買?」

掌柜道:「只有一個人買。」

肖徐行道:「那人什麼模樣?」

掌柜道:「叫花子什麼模樣他就什麼模樣。」

肖徐行道:「他是個叫花子?」

掌柜道:「除了叫花子外還有誰願意把自己打扮成叫花子的模樣?」

肖徐行道:「可叫花子怎麼會有錢買好喜紅?」

掌柜道:「叫花子就不能是酒鬼么?只要是酒鬼,不管他是殺人放火,還是打家劫舍,想買酒就一定有方法弄到錢。」

肖徐行點點頭,道:「沒錯,是這個道理。那麼請問那位酒鬼兄弟去了哪裏?」

掌柜道:「你打聽他的去向,該不會是想從他手裏買下好喜紅罷?」

肖徐行道:「我知道從一個酒鬼手裏買下酒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但這好喜紅我今日必須買到。」

掌柜道:「難道明日再買不行么?」

肖徐行道:「不行,因為我今日要去見一個朋友。」

掌柜道:「好罷,如果能和朋友一起喝酒,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肖徐行道:「是的,畢竟自斟自飲實在不是一件很痛苦得事。」

掌柜道:「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和朋友分喝兩壺好喜紅的話,你應該死不了。」

肖徐行大笑。

是的,朋友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不僅可以陪你喝酒,更可以救你的命。

另外如果你不幸喝酒喝死了自己,朋友還可以幫你收屍。

所以你如果真的是個聰明人,就絕對不要自己一個人喝酒,一定要與你的朋友一起。

這樣的話,即使是兩人一起醉死,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肖徐行道:「敢問那叫花子去了哪裏?」

掌柜道:「他那裏也沒去,仍在我這好喜樓里。」

掌柜眼神飄向大堂一個角落,在那裏果然有一個叫花子。

肖徐行道了聲多謝,抬起腳來欲要上前,但卻復又落下。

掌柜看着他不言不語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問道:「人就在那裏,酒也在那裏,你不去那裏,為什麼停在這裏?」

肖徐行嘆了口氣,眉頭緊鎖,愁容滿面。

掌柜心裏疑心大起,追問道:「你該不會是看不起叫花子,拉不下臉面去向他討酒罷?」

肖徐行搖搖頭,道:「叫花子能買到了我沒能買到的酒,我如果看不起他的話,豈不是連我自己也看不起?」

掌柜道:「既然如此,你究竟在為什麼事情發愁?」

肖徐行道:「請問掌柜,好喜紅在你這裏賣多少錢?」

掌柜道:「好喜紅雖然沒有金風桂子名貴,但在江南也是數一數二的好酒,一百兩一壺,一個子我也從未少算過。」

肖徐行道:「在你這裏都要一百兩一壺,你覺得那個酒鬼叫花子會賣我多少錢?」

掌柜道:「對於叫花子來說,賺一兩也是賺的。」

肖徐行道:「不,他雖然是個叫花子,但在此之上他更是一個酒鬼。而銀子與酒對於酒鬼來說孰輕孰重,掌柜應該比我更清楚。」

掌柜嗤笑道:「世上就沒有錢買不來的東西,你如果真的想要好喜紅,便把價抬高些。」

肖徐行道:「這正是我發愁的地方,畢竟我身上根本沒有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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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浪子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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