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頭抬起來

秦淮到達商場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九點鐘，正是下班時間。一眾工作人員都聚在商場一樓服務台處不肯離去，時而低語上幾句，看起了熱鬧。

孟超越已經在此處低頭站了兩個小時，腳邊一個大紙箱子敞開著，一台零件碎落的嶄新機器靜靜躺在裡面。

從領班到商場經理總共十個人在場，全都面色灰暗，圍著孟超越數落了一遍又一遍，是越說越帶勁。

「當初要不是葛總親自推薦，這裝卸工的活也不應該讓你干，乾脆辭掉算了，一看就是個沒用的人！」趙輝氣急敗壞地說著。

出點小事他就解決了，可這是台三十萬的機器，必須上報公司，作出賠償事宜。

要是公司正式職工，還有解決的辦法，可這個女人剛來第一天，檔案啥的全都是空白，真要把她放回去，萬一跑了他到哪兒找人，責任又得他擔著。

葛勁松接到趙輝的電話，愣是沒給出個解決的辦法，只是讓他們等著，說是有人會親自解決這事兒。

孟超越摸著手腕上玉鐲一遍又一遍，身上最值錢的也就是它了。最終狠了狠心，把玉鐲從手腕上輕輕拿了下來。

「玉鐲給你們，價值一萬塊錢……」孟超越輕聲說著，把玉鐲遞了過去。

趙輝瞥了一眼玉鐲，一把奪了過來，想到有點東西總比沒有強，那女人說了值一萬塊錢，或許還能進自己腰包，送給他的老婆大人呢！

「把鐲子還給她！」

這時，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從熙攘的人群中傳了過來。所有人不自覺地向著聲源看去，最終秦淮那高大的身軀從工作人員讓出的道路走了出來。

秦淮一現身，趙輝一干人等都驚掉了下巴。那強大的氣場，那蓋過眾人的身高，那尊貴的身份，誰都沒想到親自來處理這件事的竟是星辰國際的總裁。

「鐲子，拿來！」秦淮向趙輝伸出了右手。

趙輝渾身一哆嗦，接著手忙腳亂地把鐲子遞到秦淮的手中。

「秦總，鐲子……」

孟超越已經聽出了秦淮的聲音，低著頭的她已經看見了他那雙熟悉的皮鞋。

她只感覺手腕被人攥起，接著一個涼呼呼的玉鐲戴了上去。

「我送的東西怎麼能隨便拿出來抵債呢？」秦淮看著那顫動不停的長睫毛說道。

孟超越心一緊，還是那麼熟悉的溫度，來自他掌心的溫度。還是那樣溫柔的說話聲，一顆落魄的心像是找到了支撐。

秦淮當著大庭廣眾的面作出這樣不可思議的舉動，讓在場的人目瞪口呆。尤其是讓女人們瞬間折服的魅力，還有讓男人們無法企及的氣場和地位。

這個小小的插曲過後，秦淮看了一眼壞掉的機器，接著把目光轉向了趙輝和跟隨他的一眾小領導。

「趙輝，她是怎麼把這機器摔壞的？」秦淮平靜地問道，想著問孟超越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問起了趙輝。

「哦，是她和別人從貨車上往下抬的時候，她不知怎的撒了手，機器就掉地上摔壞了……」趙輝如實說道。

這時，又有一個人唯唯諾諾地走上前來，此人正是裝卸工的管事王剛。出了這等事兒，他也有連帶責任，一直也沒走。

王剛看面前的秦淮是個大人物，而且也站在孟超越這邊，急忙斗膽走上前來說道：「這事也怪我，這機器太重了，我們男人一人搬一個箱子，她是女人，就讓她和另一個大姐一起抬，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秦淮看著一身髒亂的王剛，想到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你們乾的是什麼工種？」

「裝卸工……」

秦淮心裡一陣疼惜，看向了身形瘦弱的孟超越，此時的她身上灰撲撲的，低著頭像只可憐的羔羊。

現在他大體明白事情的經過了，一種無名之火竄上心頭，繼而又把目光看向了趙剛。

「這麼重的機器讓女人來搬，摔壞了也是咎由自取，以後裝卸工不準用女人！」

局勢扭轉得太快，讓眾人一陣唏噓。

「那……那秦總您覺得這機器該怎麼處理？」趙剛斗膽問道。

秦淮想了想，說道：「機器返廠維修，費用公司出！」

「是，是！」聽罷，趙輝趕緊應對道。

秦淮轉身看向了圍著的工作人員，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高聲道：「好了，天色已晚，大家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眾人又多看了秦淮一眼，才依依不捨地轉身離開。

「哇，這就是我們的總裁秦淮呀！真是太帥了，帥呆了！」

「比照片上帥多了，看那海拔，那長相，那身材，那風度……希望今晚上做夢夢到他！」

……

離去的女工作人員竊竊私語著，能親眼看到總裁，真是此生無憾。這個一直不露面的總裁，真是讓她們大飽眼福。

等所有人都先行離開，秦淮才把視線轉向了孟超越，想到了鍾政軍那番話，心裡還是無法把她和璞玉放在一起。

「走吧，別傻站著了！」說完，他抬腳向商場外走去，孟超越抬起酸痛的長腿快步跟上，就這樣靜靜地跟著，像是被牽著線一般。

直到走到車前，兩人才一前一後停下了腳步。秦淮轉過身，胳膊環胸，慵懶地靠在了車身上，直直地盯著面前的女人。

對於孟超越的身高他一點也不反感，相反有種親切感，因為他的妹妹秦湘也是這麼高的個。

令他頭疼的是她怪異的性格，哪個女人見了他都是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出來，而這個女人……

要不是鍾政軍說她是塊璞玉，相信他連個目光都不會給她了，儘管他很寵女人。

「把頭抬起來！」秦淮命令道。

孟超越閉上眼睛，用力搖了搖頭。她直接放棄了這個工作，知道等待她的應該是被辭退，也不想再做無所謂的掙扎。

秦淮無奈地聳聳肩，自嘲地笑了，感覺對這個女人說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但仍然不放棄地補充上一句。

「你不知道常常低著頭的人，會得頸椎病嗎？為了你的健康，這也是你應該抬起頭的一個理由！」

孟超越握起了拳頭，輕輕抬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她看到了一個自信陽光的臉龐，又快速低下頭，習慣是個很可怕的事情，一旦成癮，很難改變。

最主要的還是心理上根本無法承受與人對視，太煎熬，像是把卑微的內心赤果果地剖開給人看。

秦淮站直了身子，低著頭向孟超越邁近一步，雙手叉腰，鼻間輕呼出氣，看著她低聲問道：「還想繼續留在公司工作嗎？」

兩人離得太近，孟超越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呼出的溫度，她紅著臉後退了一步，最終點了點頭。

想到鍾政軍對她的評價，秦淮雖然充滿懷疑，但又不能完全否定。他倒要看看這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從此刻起，抬起你的頭，你是博士，應該比任何人都驕傲，要對得起你的學位！你想一下，你取得這博士學位付出了多少努力，不是讓你成天低著頭看人臉色的。要讓自己發光發亮，證明自己的價值！」

秦淮激動地說著，這樣的話他從沒有對一個女人說過，但今天他卻破天荒地說了這麼多，可能裡面更多的是期盼。

這話讓孟超越好熟悉，好震撼，她記起來了，是她的博士導師鍾政軍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記得讀博第一年，鍾政軍每隔幾天都會開導她幾句，讓她抬起頭來做人，大膽接觸外面的世界。但她還是無法打開自閉的內心，最終以失敗告終。這博士學位也是在鍾政軍的幫助下勉強獲得的。

秦淮有些壓抑，面前的女人竟然走神了，真感覺那些發自肺腑的話語有些浪費了。

「即使做不到，慢慢來也行，一天改變一點，一天進步一點，但絕不能放棄！」秦淮放寬了要求，他知道改變是個艱難的過程。

孟超越點了點頭，感覺到他是個好人。

看著漆黑的天空，秦淮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十點了，再看看面前的女人，感覺頭都大了，竟然為了這個怪異的女人折騰到半夜了。

秦淮深呼吸一口氣，接著敞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說道：「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孟超越愕然，小步向著敞開的車門走去，最終在車門前停了下來。

「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秦淮懶得理她，這麼晚了，即使有計程車也不能讓她坐了，萬一第二天來個失聯，他會後悔死的。

秦淮的大手在她肩頭一放，輕輕用力一推，孟超越就坐在了舒服的座椅上，接著又把她搭在車外的雙腿抬了進去，關上了車門。

駕駛座上，秦淮剛系好安全帶，這才想起孟超越還沒系安全帶。可能是這輩子欠這女人的，他俯下身，近距離貼著她，為她系好了安全帶。也聞到了她身上濃重的汗臭味，鼻子皺了皺，沒說什麼，發動了車子。

孟超越的臉滾燙滾燙的，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孟超越租住樓前停住了，兩人也下了車。

「謝謝你送我回來！」孟超越對站在身前的秦淮說道。

「嗯，進去吧！」

孟超越慢慢轉身走到樓前，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剛走進去要關閉防盜門，這時，一隻大手伸了進來，隨之一個高大的身子也擠了進來。

孟超越驚呼，抬眸看向了秦淮那雙不好意思的眼睛，接著紅著臉低下頭來。

「我想進來看看！」秦淮低聲道。

想到鍾政軍說她生活不能自理，他鬼使神差地追上她，想看看生活不能自理的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孟超越眨了眨眼睛，雖然想制止，但是沒有勇氣。慢慢把身子移到了一邊，讓出了道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打開燈吧！」秦淮提醒道。

「哦……」孟超越趕緊把客廳的燈打開了。

燈亮的瞬間，秦淮感覺進入了一個垃圾堆，撲鼻的騷臭味夾雜著食物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他強忍著慢慢向裡面走去。

地面上黏糊糊的，垃圾簍里堆積如山，很多飯菜袋子堆積在周圍，臭鞋子，臭襪子滿天飛，茶几沙發上亂作一團……

見秦淮要去推李萌萌卧室的房門，孟超越趕緊上前制止。

「那是我的房間，這是別人的……」孟超越指著對面的一個房間說道。

秦淮看了她一眼，也知道這房子是合租的了，接著走到對面打開了房門，順手打開了燈。

眼前看到的景象讓他瞠目結舌，床上地上全是髒亂的衣服，夾雜著衛生紙雜物，直接讓人作嘔。

秦淮沒有進入，也沒有地方下腳，真擔心鑽出只耗子或是蛇……

這時對面房間有響聲，秦淮趕緊往門外撤，讓外人看到他進女人的房間多尷尬，主要是怕引起誤會。

「明天到總部上班別遲到！」

關門瞬間他丟下一句話，就從房子里跑了出來，直接上車，絕塵離去。

孟超越心裡好激動，她沒有被辭退，她可以繼續去上班，而且是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