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話 二

第316話 二

住處選的不錯,張春來在我對門。這家旅館位置偏僻,住客不多,現在的時間還不來人,大概今晚就這樣了。桌子上一碗包好的涼拌面,他說是樓下買的,本來可以打包水餃,他覺得夏天不要亂吃帶肉餡的東西,還是一碗素麵放心。

看到麵條,我也沒感到餓,咖啡讓我想吐,一時也吃不下。樓道里很安靜,打開了門他就能聽到整個小旅館里的聲響。我的槍還在不在,他特意問了一句,拿在手中,張春來才說明白。

幾天以來,他一直注意那個瘦瘦的身影,那人不是普通的毛賊,只憑身形,張春來在人群中應該能夠發現他。可是幾日下來,張春來毫無覺察,心中立刻反應過來,對方一定是在那晚之後,換了盯梢的人。

如果他料的沒錯,今晚就會有人到訪,因為我和他在咖啡屋裡見面,是他故意安排的。張春來在幾天的走訪中,注意到人群中有兩個人交替出現。強記人的特徵,是他做馬仔的時候練就的功夫。

而我卻在意的是張春來為什麼會說我離邵軍太近會死。用我做引子沒什麼,引出那些人無非是一場干戈,在繁華的城市裡,換作是誰都不想生出亂子,馬家的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張春來不做解釋,只說邵軍不會那麼魯莽,有些事還要多推敲一下。「他說的有真有假,至少他炸人家家門,不是出於他自己的本意」張春來道。

不管他說的對否,我此時的確拿不定主見。邵軍一向聽話是對的,聽話就決定了他不太可能自作主張,可是他也有機智的一面,機智就有可能在夾縫中掌握主動,不再任人擺布。兩個人對我說的,都有可能是對的。可張春來的話,雖然讓我生氣,還是說到我的痛處。

『對人沒有一個準確的判斷,就決定了這條道上你終究不行』。

對明哥他們來說,我終究是外人。邵軍在明哥不知道的情況下告訴我程家的事,他再有自己的主意,這些也不是他敢說的。既然說了,就說明王淼在其中擺脫不了干係。我和邵軍太近了,他對我說的事情,我不會太多的去琢磨。即使欺騙,我相信邵軍也是出於善意,他也不想讓我們的關係出現裂痕。

如果今後雙方互相增加防範,那樣的關係還不如就此斷了的好。

『你被利用了』。

被利用沒什麼,要命的是你知道了其中緣由,那麼你的『去留』問題,就由不得你了。

臉上肌肉凝固,我一言不發,無形中的危機感湧上心頭。程家百多年的家事都不被外人知道,可我現在卻知道了,知道的太輕鬆了。

「別緊張,你還有救」張春來道。

說我有救,張春來的神色顯出他的興緻很高,有點做作的興奮。決定主動的時機就是今晚,過了今晚,今後規則就由張春來決定,只要馬家來人就行。可是張春來臉色隨之一沉,今晚我如果要是不狠,那就全都完了。

走廊里發出聲響,像是有人在走動。張春來一溜煙出去,片刻之後回來,叫我今晚和衣而睡,警醒一點。

張春來選了兩間對門的屋子,這個布局是最有利的,只要打開門,我的進口國產貨絕對能夠掃清他的半間屋子。說是這麼說,可最犯難的是到了真章開槍,我還真沒這個膽量,畢竟是人口稠密的城市。

能起到威懾作用就可以了,馬家的人即使來了,我想也不會是單純的擄人。

邵軍在張春來的口中,確實是有問題。想不到謹慎機智的邵軍,在我看不見的時候,做著我想不到的事情。人很複雜,這一點我承認,複雜到難以想象,那不應該是邵軍。我寧可相信這一切都是王淼的指使,那就說得通。

可邵軍卻說成是他自己想要那麼做,即使我能相信,張春來也不那麼容易輕信。

邵軍不應該這麼草率。

這又是王淼,一定是他。

老謀深算四個字絕對不是貶義,丁曉東口中的『亮哥』,兩個字滿是尊敬,大哥應該有個大哥的樣兒。

張春來的衣服就能看出來,幾天當中他也很狼狽。咖啡屋是他故意安排,可這也不能完全保證馬家的人會上當。要論到狡猾,馬家的人豈是我們可比,就算在咖啡屋外面看到了我,他們也不會冒然立刻動手。

『咣當』

門板輕顫,一個機靈站起來,心提到嗓子眼,以為有人破門。看一眼時間,已是午夜,我是坐著睡著的。

一聲響動之後,門外很靜,彷彿剛才的聲響是我的幻覺。不想發出任何走動的聲音,鞋也來不及穿,就在地毯上跳過去開門,槍也舉到胸前。

槍口對著門,打開就嚇一跳。門口站著一個人,平頭高高瘦瘦,古銅一般的臉上面無表情,白黃相間的花花半袖很鮮艷,下身黑牛仔褲,使這人打眼看上去十分精幹。再一細看,此人雖瘦,但是裸露的胳膊上,條條肌肉暴起,脖子處露出紋身和項鏈,兩腿自然分開。面朝門裡,這個站位和姿勢直接說明了他在我開門前就站在這裡,特意等著屋內的人。

他知道這間屋子裡有人。

他只注意著我手中的槍。

拇指這時候也搬開了擊錘,目光透過瘦平頭身後,張春來的房間里,過道中還有兩個人。不見張春來,只有影子能顯出張春來就在裡間的床頭燈前。小來避開和我的直線,這個位置完全不用考慮子彈會打到他。

和瘦平頭面對面,槍讓我佔據了優勢。猶豫是否真要開槍的同時,我也在暗嘆,面前的瘦平頭,一身肌肉和站姿,足以顯出此人不是我能擺平的,拳腳絕對在我之上。

「二」。

對峙沒有持續幾秒鐘,瘦平頭低沉的說出一個『二』,帶著一點口音,也能聽得真切。不知他這個二是什麼意思,可一說完,人就在我眼前不見了。能看見他挪步,卻沒有一絲停頓,身法奇快無比。

還沒反應過來,也不敢追出去。對面房間里的兩人中,有一個開口說話了。

「明天下午,你們來皮市街花鳥市場,有人會接你們」。那人說完兩人就轉身出來,面向我時和我對視一眼。

只覺得這兩個傢伙也不是善茬,都是十分精幹的身形,舉手投足都顯得十分幹練。張春來料的沒錯,幾天之中,他沒有逃出人家的視線。而且咖啡屋見過之後,今晚人家就找上門來,預料都應驗了,對方以為我們只有兩個人。

「回去睡吧!今晚沒事了」張春來道。

那三個人剛走,此時應該商討明天的對策,人家給出了時間地點,在別人的地盤上,這時候不應該輕鬆地去睡覺。

心中開始懷疑,樓下的店老闆睡房就是吧台,他不應該毫無覺察。我走到窗前拉開窗帘,旅館前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從那幾個人離開到現在,時間剛好能看到他們走在街上,可是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就在附近的某個車裡。

「明天我一個人去」張春來緩緩說道:「你的用處完成了,去蹚馬家,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就待在這裡就行了」。說完他就拿起手機發信息。

很想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可這時電話響了,電話那邊不知道說的什麼,只有張春來不停地嗯。

放下電話,小來喃喃地說計劃全亂了。原本他打算叫我等在這裡,如果明天下午之後再收不到他的消息,叫我想辦法離開,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逃走,儘快離開蘇州。只要我消失,才有可能給他一線生機。不搞定我,他就能活下來,對方知道這個道理。

張春來更加清楚,這個時候,我倆都出不了這家旅館,外面的眼睛也不止三個人。明天下午他先走,光天化日的我逃出去難度小一點,對方不敢造次。

打電話來的是李立明,他叫我們一前一後的去,下午出發之前他會趕來。他們守住跟在後面的我比較容易,一直沒有露面的李立明,具有更高的隱蔽性。

可就是這樣的安排,讓張春來憑生疑竇。一向慵懶的李立明,怎麼這時來了興緻,打電話是事先約好的,一旦馬家的人找上來,第一時間通知他。可李立明這樣安排,不能不讓張春來生疑,他是想把我們送進馬家。

他,首先是在暗處的。

此時張春來想得很亂,明哥到底可不可信,他拿不定主意。讓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他和我兩個人的安危。照李立明的安排,我們是最危險的,對李立明信與不信,都要照做,如果不是那樣,不如現在就和李立明他們斷了。

阿約和他在一起,可現在的阿約,不在張春來考慮之內,因為他始終覺得阿約不能太過指望。

「咱們兩個,就在一前一後上做文章」張春來許久才道。

皮市街花鳥市場,張春來先前去過。那裡是鬧市,人多眼雜,想要在鬧市中發現什麼人不容易,可是要論到安全,不會有人選擇在那動手。打車去是肯定的,明天下午先兜圈子,再奔皮市街。

馬家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就連在不在那裡都不確定。對方叫我們只是到那,設想一下,到了那裡還讓我們去別的地方,那要怎麼辦?所以張春來的計劃,兩個人不能離太近,也不能太遠,只要視線所及就好。

視線所及,那這個距離就很難掌握。對方如果來接頭,彼此要照應到,而且處在後面的我一定要注意身邊的人。小來計劃的很細緻,皮市街有很多店鋪,我的路線就選在靠近店鋪的邊緣,躲開人群,他只要讓我看到就行。

剛才我亮出槍了,對方必然會考慮到槍的問題。首先是他們不一定敢動手來硬的,其次,即使動手,也可能是意想不到的方式。

張春來說得細緻,可是語氣卻越來越沒力氣。

「若不是東家一直以來都對我有所限制,我也不會硬著頭皮來找馬家」|。

復仇是他的主題,已知的零星線索還是我加入之後找到的。剛剛還在考慮怎麼去的問題,話鋒一轉張春來變得意志消沉了許多。在李先生手下,他還算自由,自己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事,可是那種環境也有局限性。

做人手下的他,見不到大手。

這就是土賊的特性決定的,有些人,就像根本沒有一樣,有關他們的信息,一點都找不到。剛出道的張春來首先在河南省內開始查找,和他父親有關的同學走訪了很多,可現實卻令他十分沮喪,追查的路越走越遠。

明明知道那些人是土賊,可那些人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就連那場打鬥,有的人也以為是和當時那老地主的家人。不能說他們無知,只能說是思想簡單了。坐在課堂里的學生,沒見過那種場面,考慮不到久經沙場的人和普通家奴有什麼區別,這都讓張春來走了很多彎路。

而在東家手中做事,他很不自在。小心應對東家的同時,也要顧及李先生,這種生活他早就厭了。

小來他明白,只有棲身大家,去認識更多的人,才能讓他拓展自己的道路。可那些大腕,又何嘗不是難以靠近,就像從來沒有這號人一般。

最直接的問題就是危險,張春來考慮到了我。他不想讓我以這樣的方式陪他出場,面對面的廝殺,他不想讓我參與,如果可能,他都想擺平所有事之後,帶我進馬家。

說得輕緩,但和簡訊里的你可別死比起來,讓我少了很多揣摩。至少現在我相信,他也為我擔心。

那只是想想而已。

我不出現,馬家的人不找上門。人沒見面,人家都在琢磨你,由此可見,面對面的時候,會有什麼情況。

「慢點開吧師傅!」。

張春來坐的車已經開走了好長時間,我給了司機一個很遠的地址。張春來的電話打過來,沒有車子跟著他。出租司機都是如此,著急去做下一個生意。

車不算快,後視鏡和後窗我都不時去觀察。也許是這種跟蹤的經驗很欠缺,我不知道什麼才算可疑車輛。只能在心裡合計,沒有跟著的狗,也說明了問題。

馬家的人,就在皮市街等我們。

李立明,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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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藝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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