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櫻魂篇 執著中的執著

第26章 櫻魂篇 執著中的執著

我本也是個官家小姐,雖是庶出,家中待遇也不比嫡女差。每年三月初一,父親總是一早帶我策馬到一個很遠的崖邊,父親說,這裡是采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的好地方,娘親在這裡一定過得很好。

我沒有見過娘親,只知道她是個苦命的女人。

夏淺憶靠在長廊,伸手觸摸那微弱的月光,我已經多少年沒有去過那裡了?好多年了吧。她笑了笑,眼淚流出來都不自知,「一年?兩年?四年?……還是八年了……」

好像自從父親去世后,我就再也沒有去過了呢,父親是哪年走的了,應該是我八歲那年吧,父親說早些給我尋戶好人家。

後來我才知道,父親是擔心他走後我便沒個好去處了。

是呀,您走後,我便被從我那精緻的屋子趕了出來,住在最低等下人的大通屋子,穿的是粗麻布衣。我每天都要干很多的活,可我總是吃不飽,因為我搶不過他們。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忘記自己也曾經是個小姐。

為什麼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想起來了,是因為姐姐將娘親留給我的鐲子搶了過去,還偏要冤枉是我偷了她的,那天我被吊在院子一個晚上,我疼,我冷。

那時我便有了一個念頭,「憑什麼?」

憑什麼?

可我又做了什麼?夏淺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這些事情,一遍遍地問自己,咬著嘴,在抑制著什麼……這些,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妾室所生,賤奴不如。」夏淺憶在哭,嘴角卻一直牽強地笑著,笑得咬牙切齒,笑得這般痛苦隱忍,「我,無時無刻無不在提醒自己,要巧言令色,乖巧可人,才能博老夫人的寵愛;要嬌羞柔弱,善解人意,才能得了離哥哥的心,成為楚家未來的主母……」

我都做了些什麼……我終於要……我終於能揚眉吐氣了……我真的在開心嗎?為什麼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漸漸地,她的雙眼變得空洞無光,如死人一般。

如果讓她再選擇一次,她依然會如此。你問她是在凋零中死去,還是在腐爛里掙扎,她寧可選擇後者,她只是想活著,堂堂正正地、光鮮亮麗地活下去……

她大概忘了,她是真的,很喜歡楚離歌啊。

人這一生總是在執著著什麼。

卻總在執著中迷失了執著。

安陵向西,有一楓林,林盡於涯,崖邊櫻中碑,碑旁淚中人,何人?流舞。

她收拾了一番,拔去雜草野樹,掃去亂枝敗葉,「這得多少年沒人來打理了,你的蒹葭呢?」櫻流舞像是在說笑一般,可說到「蒹葭」時,手裡的動作還是停了下來。

你的蒹葭……不是我啊……

她手中抱著一隻木盒子,抱歉地說道,「我墮落成魔,害得老夫人喪了命。」

她吹了吹碑上的積灰,就像那夜吹跑案上的落花一般,「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再見我,可我想你。好好的,怎麼你就走了呢。」

「……怎麼就走了呢?」

沒有人回應,她就這樣問了一遍,兩遍,三遍……聲音很輕很輕,她不厭其煩地問著,她還在期望著什麼嗎?

「骨灰盒子可不能見光的呦。」

聞聲,只見一女子唇間一點紅,眉間飾花鈿,身著玄色錦緞,外披栗色斗篷,冠上垂下的珠兒很是靈動。未言猶笑,不驚不艷,卻一眼萬年。

女子將油紙傘偏了些,遮住了木盒子,「逝者已逝,還請節哀。」

「是啊,逝者已逝。」櫻流舞苦笑道,人走茶涼,從開始便是茶涼了。

女子手指不知地在點著什麼,圍著土堆轉了一圈。忽然,她拉過櫻流舞的手,放在了石碑上,「看到了嗎?」

恍惚間,櫻流舞好像看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她哽咽著應了一聲,要把喉中的一口氣咽下去,堵住心頭的空蕩。真是可笑。

這世間櫻過萬千,唯汝美爾。蒹葭白露,玉瓶相贈。月下提筆而書:已得余之蒹葭。

原來,一直都是我……櫻流舞痴痴撫摸著石碑,此生,足矣。

「你若是要殉情本宮可不攔你,你願意放棄尋他下一世飲下那一蠱孟婆湯本宮也不攔你。只是……」

「只是什麼?」櫻流舞感到奇怪。

「只是他那忘川怕是白跳了,那裡蛇蟲滿布,銅蛇鐵狗,腥血吞噬。」女子捂嘴,一副心疼的樣子。「你殘害生命,天理難容。」

櫻流舞神色凝重,黃泉之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流舞絕不苟活,還請姑娘叫他別受這千年苦痛。」

女子盈盈一笑,「你本心向善,是他們咄咄相逼。情到深處罷了。他忘川千年苦痛,你人間千年煎熬。望你這千年裡行善積德,贖了這罪過,待到此地櫻花燦爛時,便是你們重逢之時。」

斷崖之上,只余碑旁一抹粉。千年之後,櫻雨繽紛。

世間萬物,因果輪迴。你信命嗎?信又不信,只知命推著你往前走,該來的,你躲不掉,但你能盡量將命握在手中,只求問心無愧,不悔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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