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護送

二十一、護送

周知行原打算派出一個四五十人的馬隊護送鄭楹姐弟,又怕萬一皇帝已在出礎州的道路關口設卡,這麼多人未免太過招搖,於是只安排了十五個心腹護衛,由詹沛帶領,護送鄭氏姐弟及郁娘去往弋州。

十月初一,馬隊離開荇澤,向西南行去,過了陳陌後果然遇到增設的關卡,幸虧馬隊人少,看起來與來來往往的押鏢馬隊無異,所以並未遭遇苛刻盤查,得以順利離開礎州。此節點一過,眾人都鬆了口氣,交口稱讚周都統料事如神,然而沒過兩天,馬隊又差點因人少而遇到大麻煩——

因薛王多年來對轄地盜匪不遺餘力的清剿,殘存的盜匪要麼一鬨而散,要麼流徙到薛王勢力範圍以外,重聚為山賊,日漸做大。一行人出礎州后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一支盤踞在瀾山的山賊。護衛馬隊人數不多,卻有兩車箱子,正是絕佳的獵物。

果然,馬隊在經過一片山林時,忽聽得林間傳來一連串呼哨。護衛們俱是一驚,連忙圍護住馬車,緊接著就聽到周圍林間起了窸窣的擾動,聲響越來越大,頃刻間便有兩倍於己的賊寇圍攏過來,十數個鋒利的箭鏃也同時對準了馬隊。

詹沛朝馬車裡簡短地交待了一句「不要出來」,隨即一抖韁繩騎馬行至最前,略拱了下手,向山賊問道:「不知諸位英雄攔住我等,有何見教?」

強盜們發出一陣沒來由的嗤笑,為首的扯著嗓子高聲回應道:「老子也不跟你繞彎子,弟兄們要那兩車東西,車裡要是有什麼亮眼貨色,也得給老子留下!」

馬車中的兩位女子聽了俱是膽戰心驚,三人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不是在下吝嗇,只是幹了這一行,實在不能碰主顧的貨。」詹沛先拿出禮讓的姿態,徐徐道,「諸位英雄想必混跡江湖多年,應看得出我身後這些兄弟們身上都有些本事,雖不及諸位的威風,但真刀真槍地拼起命來,閣下那邊也免不了受損傷。依在下之見,倒不如不動干戈,我們幾個合出些錢奉上,還請好漢們笑納后能高抬貴手,讓我們過去。」

語罷,詹沛假意思考一番,啟口問道:「五貫何如?」

「五貫?我們這麼多人,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呢?!」這匪首原也不想跟練家子開打,便由著詹沛想一個數出來,一聽到這麼小個數,登時勃然大怒。

「那麼……再加兩貫?」

山賊一聽,哄堂大笑,笑聲中夾雜著謾罵,顯然仍是不滿足。

「三十二個弟兄,一人一貫,再饒你兩貫零頭,交出三十貫,我們即刻讓路!當然,車裡的貨也得讓老子過過眼,要是老的丑的,那就還是你們的,要是盤正條順的……嘿嘿。」賊首一臉涎皮,如惡犬般面目可憎。

詹沛見了,心中著實憎鄙,強忍著再度退讓道:「翻一番,十四貫,再多,弟兄們就拿不出來了。」

其實供詹沛支使的錢當然遠不止這個數,只是在他眼裡,這群毛賊頂多值這些,他對己方實力甚是自信,自是不願當冤大頭。

賊首不知死活,仗著人多勢眾,一步也不肯相讓。詹沛嘴角牽起冷笑,輕吐出兩個字——「找死」,調轉馬頭來到裝滿箱子的馬車旁,其餘護衛也紛紛跟了過去。

匪徒以為這些「押鏢的」是認了慫要卸下財物雙手奉上,正交頭接耳地得意之時,忽聽凌厲的刀劍出鞘之聲,定睛一看,才知詹沛他們到馬車處只是為抽取車下所藏兵器,哪裡有絲毫退卻之意。

山賊大驚,立即舉刀防禦,卻先聽「嗖」地一聲,是詹沛投出的一支長槍呼嘯而來,直穿首領心臟。長槍過處,所攜氣勁冷颼颼直逼近旁的匪徒,令人毛骨悚然。此時這群山賊終於相信,自己碰上的是真正的練家子,且功力遠不是他們能望及項背的,只可惜悔之晚矣,詹沛等十人已手執利刃向圍合的敵人突襲而來,另外五人則照舊圍護住馬車嚴陣以待。

首領頃刻間斃命,匪徒陣腳已然大亂,但仗著人多,起初還想搏一回命,卻不知自己於對手而言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縱使對方只有十人,對付他們三十個也已是綽綽有餘。

護衛們訓練有素,來去如風,匪徒甚至連弓都來不及再次搭好,隊形已被衝擊得不成樣子。兵刃相見之際,更顯兩方實力的雲泥之別,護衛們個個兔起鶻落間一招制敵,而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匪徒則瞬間淪為俎上魚肉,於是混戰並沒有持續多久,匪眾就意識到頑抗只能是個死,便紛紛棄械下馬,跪地投降。

「濟之,你看這些人怎麼處置?」杜霄漢過來問詹沛道,「他們說是只劫有錢人,那些人都乖乖交了錢,所以他們手裡並無人命,這話你信嗎?」

「我自然是不信的,不過,殿下生前處置匪患多是收編安撫,這些人……」詹沛說著瞟向馬車,「我去問問二娘的意思。」

戰聲平息后,馬車裡的人終於也鬆了口氣。鄭楹揭簾去看外面的情形,恰見詹沛走來,便下了馬車。?詹沛將情形說與她,又詢問如何處置。鄭楹聽了,想都沒想,也不回應詹沛,而是繞過對方徑直往前了幾步,猙獰著臉,朝不遠處執刀圍住盜匪的護衛狠聲下令道:「當然是全殺了,一個不留!省得以後禍害無辜好人!!」

絕大多數護衛聽到王女的指令后都沒有立即下手,想等等看詹沛的意思,但其中兩人曾有手足在剿匪時死於盜匪之手,故而對其恨之入骨,聽到鄭楹的命令正中下懷,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起刀落,刷刷砍死了身旁跪著的幾個匪徒。詹沛見了,也就不再猶豫,一揮手示意都砍了。

————————

馬隊繼續前行,天黑前一行人馬進入瀾山城,找了間較氣派的客棧,然後分成兩波,一波進去吃飯休息,另一波引馬去後面飼餵馬匹並照看行李。詹沛這天是後者,飯後便來到後院坐在馬車旁與幾個同僚閑聊。

沒聊幾句,一個護衛道:「二娘今日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以前聽聞她最是個寬忍和順的,還以為會下令放了那伙匪徒,想不到還挺心狠手辣的。」說完忽看到有人朝自己使眼色,之後又暼了一眼旁邊坐著的詹沛,意思是叫他不要在詹沛面前評論鄭楹。此人明白過來,趕緊改口道:「不過這樣也好,對壞人仁慈,就是要好人的命啊。」

「再說了,二娘親人遭難,她自是再容不下這種行兇害命之人。」有人附和道。

詹沛聽得出同僚的顧慮,知道自己在場他們不便暢所欲言地談論今日之事,於是借口小解起身離去,卻被杜霄漢叫住問道:「濟之,你是不是有點不高興?」

方才議論鄭楹的那人一聽,趕緊起身澄清道:「濟之,我可沒貶損二娘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

「言重了,咱們行伍之人哪有那麼多崎嶇心思……」詹沛擺擺手,笑著撫慰同僚。

杜霄漢跟著也出言解釋道:「你們確實想多了,我猜啊,濟之不高興不是為聽不慣你們,而是為看不慣二娘。」又轉向詹沛道,「今天二娘可有點不給你面子,不跟你商量也就罷了,還跨過你直接給我們下令。」

在場幾人一聽,也覺得鄭楹此舉確實非常不妥。

杜霄漢繼續解釋道:「遇敵迎戰、戰後處決,是我們護衛的事,應交給濟之來掌的。濟之去找二娘說是商量,不過是念她身為王女,去知會一聲罷了,她卻反當濟之是無物,直接自己拿了主意發號施令,一點不給他面子。」?一群人聽了紛紛點頭。

唯有詹沛搖頭笑道:「你知道我素來不看重這些虛的,再者,論尊卑,二娘也確實高過我,她定要如此,我也……」

「我知道你不會生她氣,你是擔憂她太不懂事,家裡的位分跟正事上的混為一談,拿父親的手下當自己手下,你雖不跟她計較,可她去了弋州以後若跟楊家人也這樣,人家可未必不計較……」?杜霄漢繼續滔滔不絕地評價著,而詹沛顯然不願多談此事,哂了兩句,就隨口把話題引開了。

杜霄漢所言一點不錯,詹沛此刻的確起了隱隱的擔憂,三言兩語也說不清,索性閉口不言——這幾個月來,他對鄭楹積累了越來越多的了解,再加上今日之事,他開始發覺到這位王女似乎有些過於不諳世事、不曉世故。之前在自家無所謂,可如今將要寄人籬下,再這麼不通人情,得罪了人還不自知,楊家那麼多人難保沒一個起歹心的。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後悔當初給上司的提議,因為他又一次發覺自己很想將鄭楹護在身邊。

然而想歸想,理性告訴他,戰端一開,鄭氏姐弟寄居弋州,終歸還是要比待在自己身邊安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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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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