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誤會
五年前的元旦，李遠輝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孩。
是來公司實習的，李遠輝也在這家公司實習幾個月了。
儘管剛從大學畢業，但他做事雷厲風行，很是幹練。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生，深得領導賞識。所以公司剛進來的幾個實習生都由他帶著熟悉工作，孫芸曼也在其中。
李遠輝對工作的態度一絲不苟，對自己是高要求，嚴標準，工作中不苟言笑，但私下其實是一個熱情活潑的小伙。
很多同事都私下問他，「你上班時能不能不要那麼嚴肅，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和平日判若兩人，這是怎麼回事」。
李遠輝總是笑著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的，一工作就覺得這是特別嚴肅的事，要和生活分別開來，就好像我上班時有一個人格，平日的生活又是另一個人格，兩個不能共融」。
那幾個同事總是對於他的觀點忍俊不禁，正因為李遠輝對自己這種「雙重人格」的註解，大家劉了就都適應了。
但未必是所有人，新來的同事很多都只能接觸他的一種人格，工作的那種，對於剛出校園未經世事又帶著青春燦爛的理想主義踏入社會的學生可能總會被他的嚴厲擊傷，孫芸曼正如此。
一個周五的下午，陽光明媚，李遠輝的領導找到李遠輝給他說孫芸曼要走，問孫芸曼原因她只說不適應，讓李遠輝仔細了解情況是不適應工作內容還是別的什麼。
李遠輝自然能聽出領導的意思，自己想了想，可能是前天自己在教她一些工作方法的時候管不住性子說了不中聽的話，讓這個姑娘受了委屈。
李遠輝當即把手裡的書放在包里，立刻給孫芸曼打了電話，說要請她吃飯，理由只有一個，今天特別想吃火鍋，一個人去挺尷尬的，又不划算，這理由多少顯得有些牽強。
孫芸曼拒絕了，說自己不喜歡吃辣的，李遠輝知道這是託辭，他都看見她幾次吃辛辣的食品。
李遠輝也意識到自己的理由情商低，智商也低，明明心裡對你有氣，還成全你吃火鍋，想得到是心花怒放。
這個理由行不通，李遠輝只好開門見山：「聽說你要走，好歹我們師徒一場，不管有沒有幫到你，如果你要走，就算是一次朋友的告別吧」。這聽起來多少有些煽情，但還真管用，孫芸曼答應了。
用餐的地點選在一家比較出名的火鍋店，消費頗高，也是李遠輝當初來上大學時室友請他吃火鍋的地方，那是他第一次吃正宗的火鍋，正合他的胃口，雖不常來，但凡請客還是首選這裡。所以這裡對於他多少有幾分不一樣的意義，今天同樣如此。
他先到，孫芸曼到得比較晚，可能是女孩子出門都要打扮一番吧。但是，今天孫芸曼沒有像平常上班一樣會簡單的打扮一下，素顏而來，看來對這個師傅還是有怨氣的。
只不過李遠輝絕不會注意這些細節，也不會去揣摩其中的用意。在他心裡，他其實覺得這個徒弟有些不會變通，認死理，有時還很倔強，上次他有些忍不住就說了一句，「怎麼教了這麼多次，還是出差錯了，財務工作馬虎得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當時孫芸曼聽了這話沒有按照自己的脾氣行事，而是隱忍借故離開，一個人悄悄的躲在洗手間里抽泣。
這樣的批評，對於李遠輝來說，他覺得沒有什麼，在他看來，沒有做好，受到別人的批評就應該虛心接受，但他沒有這種經歷。
他更多的是聽到讚美，他不懂得學比教更難，對於一個內心倔強而又脆弱的姑娘來說，沒有經歷社會中的那些冷暖，內心還依存著大學時光里的純潔，是不可能在第一次面對這種寒冷而選擇隱忍堅持的。孫芸曼決定離開，除了李遠輝的不恭，還有來自公司其他一個同事的刁難，所以她覺得這是一個不適合她心靈的地方，離開當然是一個小小的打擊報復，也是最好的選擇。
孫芸曼落座之後，問了一句：「師傅怎麼選擇一個這麼遠的地方」。
這聲師傅叫得真切，儘管這個師傅讓自己受了委屈，但靜靜想來自己確實夠笨，受到這樣的批評也在情理之中，其實孫芸曼是打心底佩服這個師傅的，但內心就是不能抗拒這種委屈，就是想離開。
李遠輝立馬解釋：「雖然遠些，但這家味道確實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我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吃火鍋，但味道絕不將就，而且今天為你送行，雖然對我這個師傅印象不好，但起碼不能再在吃上也留下不好的印象」。
孫芸曼也聽出了師傅是覺得自己是因他的話而要離開的。正要解釋之時，李遠輝遞來菜單讓她點菜，她只好打住，簡單的點了兩個菜就又將菜單遞給了李遠輝。
李遠輝讓她不要客氣，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孫芸曼說那就是她最喜歡吃的，露出一絲調皮的淺笑。
李遠輝只好接住，並說到：「其實請客吃飯點菜是難事，一般客人都會不好意思多點，大多的菜都是由請客的人決定，但這時千萬不要想複雜了，也不要去揣摩客人喜歡吃什麼，先問對方有忌口的沒有，除了忌口的你不點，其他的你就放心大膽點自己喜歡吃的」，李遠輝得意的笑了起來，好像自己是吃貨里的行家一樣，深諳待客之道。
孫芸曼也立馬搭上話，「是啊，我平時也為請客點菜犯難，今天聽師傅這麼一說還學了一課，受教了」。
李遠輝沒完，「別覺得這樣做對賓客不尊重，其實是圓了一個飯局的氛圍，我每次出去和大夥聚餐，都是吃得最多最歡的一個，大家經常看我吃得香，都會多吃些，整個飯局的氛圍也是其樂融融，都說中國人的飯局不在於吃，但我看來只有食不停箸才能把飯局之外的事辦成」。這說法雖然有些牽強，但想來也不完全是無稽之談。
李遠輝津津樂道的說著，孫芸曼也聽得入迷，她想不到這個平時了無生趣，一臉嚴肅的師傅工作之餘還是有生活想法的嘛。
她突然笑出聲，李遠輝停了下來，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有些話多了，不好意思的道歉到，「唉，我就是這樣，說到吃可以講一天都停不下來，我們先吃飯，慢慢聊」。
孫芸曼的心情也漸漸緩和了許多，就像一場大霧慢慢的被陽光透了進來，混沌而又矛盾的世界慢慢凝成水珠各自的找到自己的落點，心安而踏實。
這時孫芸曼也不禁問起，「師傅，其實之前我覺得您是一個挺無趣只會工作的人，我還曾想，誰要是和您一起生活肯定是她生活的不幸，但今天聽您講了那麼一席話，我覺得我是誤會您了，從整體來看，您是一個工作認真，生活豐富的人，其實一開始你請我來吃飯，我是不想來的，想到和那麼一個嚴肅的人吃飯，胃口都會不好，但轉念一想這一個半月來您在工作上對我的幫助也是盡心儘力，毫無保留，我至少要懂得感恩吧，所以還是來了，師傅，我這麼說您不生氣吧」。
李遠輝頓時笑了，「想不到我是這麼的招人怨。不過，我習慣了，你不是第一個」，他又把雙重人格的故事講了一遍給孫芸曼聽。
孫芸曼又好奇的問，「師傅，這又是您的猜測吧」。
李遠輝自信滿滿的說到，「雖然這是我性格問題的我自編的說明書，沒準，我們每個人的都有兩個靈魂，只是有的人表現明顯，有的人相似而就無從察覺」。孫芸曼對李遠輝這番高深莫測的神經學或是神學分析弄得將信將疑。
這個平時遇到陌生人都會都會顯得有些拘謹的孫芸曼，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李遠輝打開了她的潘多拉魔盒，也高談闊論的給李遠輝講了她許多大學的趣事，兩人相談甚歡，整個火鍋吃了三個多小時。
兩人都住公司的職工宿舍，相距不遠，就一同坐公交回去。
到孫芸曼的宿舍樓下李遠輝正準備說告辭，孫芸曼先開了口，「師傅，今天感謝您的火鍋，味道真的很好，也感謝您讓我看到您的第二個人格，不然會有很多誤會和遺憾的，您就是我的良師益友，我決定不走了，繼續留下來學習」。
不勝酒力的李遠輝喝了兩瓶啤酒這時有些暈乎乎的，都險些忘了今天吃飯的任務。
聽了孫芸曼的話，李遠輝笑了，「其實今天請你吃飯不是為了告別，是挽留，我們出社會會遇到很多不如意之事，要學會成長，如果多少受的委屈就給自己退路，那我們永遠都會面臨選擇和被選擇灼傷的痛苦」。
「師傅，又開始說教了，不過我明白了你的苦心，我這個徒弟雖然笨但會努力的」，孫芸曼自信的回答。
李遠輝簡單的說到，「如此甚好」，然後便告辭離去，孫芸曼一直盯著她的師傅走了20米開外才緩過神來，不知道是感激還是有其比這更複雜的心情。
回到宿舍的李遠輝倒頭大睡，其實他早已支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