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如一團空氣

安東尼的心裡，頓時感覺到一陣愧疚：他作為一個兒子，居然連母親的身體狀況都沒有關心到位······

瑪蒂爾德瞅了一眼安東尼的神色，笑著問道：「我的小安東尼，現在，有女朋友了嗎？什麼時候領回來，給我瞧瞧？」

安東尼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沒有。」

「是沒有，還是不想有？」瑪蒂爾德偏過頭說道，「我就不信了，就沒有一個姑娘看上我們可愛的小南瓜，嗯？」

「媽！」安東尼懊惱地看了一眼母親，「我早都長大了，不是什麼『可愛的小南瓜』······」

「哎呦，我們的小南瓜害羞啦——」

一陣笑鬧過後，安東尼才開始正兒八經地解釋自己為什麼會一直單身：「說起這事兒吧，不是沒有人喜歡過我，可是呢，那些喜歡我的人，沒有一個受得了探員的聚少離多。」他聳了聳肩，說道，「我們旁邊的餐館里，有一個挺可愛的服務員小姐。我本來想要追她來著。結果，她跟我說，沒人會像和探員談戀愛，因為探員們，大部分時間裡，還不如一團空氣。」

安東尼不想讓談話的情緒這麼消沉下去，於是故作輕鬆地說道：「然後，慢慢的我也就習慣了單身了······單身並不意味著我是孤身一人啊。我有斯蒂芬，有隊友們，我們一起出生入死也很幸福啊。」

「但是，你的終身大事也不能就這麼懸著呀。」瑪蒂爾德的眼底劃過一抹心疼：「你說你們這些孩子，一個兩個的，怎麼都讓我這麼操心······」

「『都』讓您這麼操心？」安東尼的眼神銳利了起來，「您為什麼會這麼說，我姐姐······她回來過是嗎？她回來見過您？」

「沒，沒有······我是說，我是說你和斯蒂芬——你的組長，他不也算我的半個兒子了么。」瑪蒂爾德慌忙地掩飾，然而還是瞞不過自己這個推理已經變成習慣的探員兒子。

「跟我說實話，媽媽。您不說，我也能看出來，您知道的。」安東尼笑得有些疲憊。

「······唉，是的，她回來過。」瑪蒂爾德如實交代道。

「您為什麼擔心她？她跟您說什麼了，媽媽？」安東尼追問道。

瑪蒂爾德在這一瞬間，忽然有一種感覺，就像是安東尼把她在當犯人一樣的審，明明他還在用敬辭，可是那一聲聲「vous」經過空氣的傳播，在瑪蒂爾德的耳朵里盡數變成了「tu」。安東尼炯炯地看著瑪蒂爾德，在這種目光下，她沒有辦法說謊：「她說，她失去了她的愛情，現在她很痛苦，很想念家庭的溫馨。哦，她還留下了不少錢，就放在你們小屋子的書桌上······還有一封信，給你的。」

安東尼右手緊攥成拳，「媽，我不是告訴過您，她一回來你就通知我的嗎？」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我能怎麼辦。」瑪蒂爾德不願意再談這個話題了，她朝廚房走去，「我還是給你烤點麵包吃吧······你這次，能回來住幾天？」

安東尼才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母親，「媽，我再告訴您一遍，我姐給的錢不能要，下次她來的時候，讓她全拿走。那封信我也不打算看，那是她留給她弟弟的，我不是她弟弟，我是一名國際探員。讓她把那封信，也一併拿走吧。」

瑪蒂爾德的眼眶裡湧出了淚水：「我，我其實也不想要她的錢······我只要她過得快樂一點就夠了。我只要你們兩個和和睦睦的，就夠了。」

安東尼垂下了眼睛：瑪蒂爾德才不會知道，為了母親這最後一句話，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我這次回來，最多呆兩天。」安東尼這才開始回答瑪蒂爾德剛才的問題，「一天算是給我的假期的補償，另一天要用來說服一個工程師加入我們的專案組。」

瑪蒂爾德知道專案組是幹什麼的，也知道為什麼兒子說起這個單詞的時候，神色會這麼不自然。但她還是選擇繞過了這個話題：「哦，那也就是說，你能自由支配一天，是不是？」

安東尼點了點頭：「您想要做什麼？」

「給你安排約會呀。」瑪蒂爾德的神色終於正常了一些，她喜氣洋洋地推開了廚房的門，說道，「給你找一個耐得住寂寞的好妻子，我給她天天做糕點伺候著都行。」

安東尼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風流多年，到最後還要依靠相親來尋找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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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安東尼自憐之時，斯蒂芬的電話打了過來。安東尼在這個特殊的時間裡接到上級的電話，不由有些神經過敏，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到了地上。

「回家了？伯母還好嗎？」電話終於接通之後，斯蒂芬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他沒有逼問安東尼為什麼這麼久不接電話、為什麼此刻安東尼的氣息如此紊亂，只是問著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你還好嗎？」

安東尼如實回答道：「不太好。」

斯蒂芬的聲音這才緊張了起來：「怎麼了？你遇到什麼事兒了嗎？」

「我的寶貝跑車被人給追尾了，還差點被碰瓷。」安東尼看著在廚房裡捏弄麵糰，卻忍不住落下淚來的瑪蒂爾德，斟酌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揀輕的說，「要命的是，那個肇事者的老闆還是個什麼明星，人特別難伺候——比唐慎行還難伺候，真的，唐慎行跟她一比，那簡直就是上帝派來的小天使啊······」

安東尼絮絮叨叨地說著，斯蒂芬明知道，這麼點小事，不至於讓安東尼煩成這樣，但他也不打斷，把手機拿到左手，右手繼續批文件，做一個完美的、安靜的聆聽者。

「還有啊，不知道怎麼的，我媽對我未來的另一半特別上心。」安東尼說道，「她要我明天就去跟她看好的一個小姐約會，不然就把我大卸八塊。唉，她也是白忙活一場，這些巴黎的千金小姐們哪裡會瞅上一個成天奔波、沒個定數的窮苦探員呢？在巴黎人眼裡，連法國都是除巴黎外皆鄉村，更何況是更大的地方。至於我，我就是在那鄉村的泥土裡到處打滾的哈巴狗吧。」

斯蒂芬不由翹起嘴角。安東尼在誠心誠意吐槽一個事情的時候，果然連自己都不會放過——明明他自己也是巴黎人啊。至於約會······

「你不想去約會嗎？」斯蒂芬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不想啊。」安東尼說道，「註定沒結果的事情，做它幹嘛。」

斯蒂芬點了點頭，幅度很小，他做完了這個帶著幾分克制的動作之後，才反應過來，安東尼根本看不見：「我也覺得不會有結果。」

「嗯？」這話，安東尼自己來說，那是自嘲；從斯蒂芬的嘴裡說出來，那可就是失禮了。

「咳，我是說，你能這麼想，是很好的。」斯蒂芬連忙說道，隨即建議：「不過，安東尼，我覺得你還是去一下比較好。」

「嗯？？」安東尼的疑惑更甚，「想不到你對我的終身大事還挺關心的哈，看來你跟我媽還是統一戰線的啊。我還以為，你會命令我第一時間先去找唐慎行呢。」

斯蒂芬說道：「······畢竟，不能和伯母在明面上對著幹嘛。」

斯蒂芬沒說主語，安東尼自動理解成了自己。

安東尼覺得斯蒂芬說得不錯：「對，我不去約會的話，我媽肯定覺得，我不把她說的話當一回事。我還是如約而至比較好。」

「當然，也別忘了唐慎行的事。」斯蒂芬說道，「你今天先去找一下他，拿著幾盒營養品去，套路還是和之前的一樣，一定要讓劉敏知看到。明天你再去，那時候再展開工作，會比較容易。」

「明白。」安東尼幹練地說道，隨即他問道：「你那邊怎麼樣了，專案組人員確定了嗎？」

「大體上確定好了，就是專家這個問題還沒解決。」斯蒂芬說道，「你也知道，卡米爾這個人無惡不作，領域居然還涉及了化學和藥理。她的集團十分擅長制毒，各種意義上的毒，而且部下們的知識水平還不低，懂得把敏感物質轉換成其他物質，隱蔽性非常強。我們需要幾個相關領域的專家，來解決這個問題。」

安東尼想到了史密斯化學生物公司，「那我今天去拜訪唐慎行的時候，順道去史密斯公司看看，能不能幫你拐來幾個學化學的小姑娘，怎麼樣？」

斯蒂芬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嗯，這個主意不錯，我本來要給你獎勵的，但是看在你言辭不端的份兒上，獎勵沒有了。」

「哎，別呀······你還沒告訴我是什麼獎勵呢······喂！斯蒂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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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在確定了敏知的下班時間點過了之後，安東尼拎著大包小包，去敲敏知的小公寓的大門。

敏知果然在家。她為安東尼打開門，說道：「Bonjour，你是來找慎行的吧？他最近比較忙，現在不在，你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等等他？」

敏知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機，想要給慎行發簡訊，要他早點回來，家裡有客人等著。

「啊，不用了，我找他，倒也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就還是上次的請求······喏，這是我給他帶的營養品，放在這兒了，你回頭給他說一聲，我來過，就行。」

敏知聽懂了安東尼的言下之意，她看了一眼那些價值不菲、外人還不一定能拿到的營養品，笑道：「你放心，我肯定幫忙勸勸他。」

安東尼嘿嘿一笑，從包里拿出最後一樣東西，炫耀似地擺在敏知面前，說道：「我還給你帶了這個——我媽剛剛烤出來的『袖珍美人瑪德琳』。」

敏知對法國人起名的功力很是服氣，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被蛋糕烘染得香甜的空氣，說道：「謝謝她的蛋糕。順便，代我向她問好！」

安東尼頗為自豪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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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安東尼就從被窩裡爬起來，從冰箱往兜里揣了幾個馬卡龍后，就去史密斯公司探底了。

安東尼沒有預約——身為一個探員，要在別的公司挖掘點人才，還需要預約的話，那可就太憋屈了。他直接跨進史密斯公司總部大樓，直奔前台，打算問一下化學理論研究部門的主管辦公室在哪裡。

結果安東尼定睛一看——這不是露西么！

露西顯然也認出來了安東尼，她笑道：「好巧啊。不過你來找部門主管做什麼，他不會犯事了吧？」

「我是探員，不是policeman，這兩者之間還是有區別的。」安東尼說道，帶著一股炫耀自己職業的味道。

露西顯然聽出來了，安東尼隱藏在語言之中的炫耀，不由笑著瞥了他一眼。

在露西低頭查找資料的時候，安東尼百無聊賴地倚在櫃檯上，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說道：「諾大一個公司，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前台小姐嗎？」

「當然不是。」露西頭也不抬地答道，「和我一起值班的還有安娜呢······她現在正在換衣服，應該一會兒就到了。——啊，你看，這會兒不就到了嗎。」

安東尼轉過身，在看到安娜的瞬間，怔愣在了原地。

安娜也有一瞬間的愣神，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安東尼比她更快，利落的一個翻身之後，就進入了櫃檯之內，緊緊攥住她的手臂。

「啊，主管辦公室找出來了，在三樓······安東尼？你在幹什麼？安娜？怎麼了？」露西一抬頭，就看見安東尼和安娜兩人在對峙，安東尼攥著安娜的手腕，安娜不甘地揚起下巴，輸人不輸陣。

安東尼和安娜這樣的姿勢很親密，要不是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太過於劍拔弩張，露西幾乎都要以為他們是前男女朋友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