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不要搞職業歧視

出去的時候，安東尼回想道：「唐慎行這個人吧，在有些事情上謹慎得要命，但是在另外的事情上又格外地不在意。可是為什麼呢？他為什麼不在乎嫌疑人的性別，卻對嫌疑人的國籍如此謹慎？」

斯蒂芬笑道：「這還不簡單。」

安東尼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蔑視，於是轉過頭，瞪了斯蒂芬一眼：「你別說大話、吹牛皮好不好？你知道原因嗎，說給我聽啊。」

斯蒂芬由著他的意思，解釋道：「咱們分析唐慎行這個人物的時候，立足點要在劉敏知小姐身上，而不是唐慎行本身。」

安東尼點點頭，「然後呢？——哦，我明白了。」

「對於敏知來說，嫌疑人的性別範圍劃分出來的人群區域很廣泛，嫌疑人是男是女對她來說幾乎沒有什麼分別。但是對於中國人來說，不同的國籍能區分出來的人群區域就要小得多了。躲避目標更加明確，躲避難度也就更加降低。」

斯蒂芬對安東尼這種一點就透的腦子十分讚賞：「不錯，就是這樣。看你這麼聰明，作為獎賞，我帶你去這邊的麵包店買點蛋糕吧？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吃這邊的甜點來著。」

「啊？不用了，不用了。」安東尼拒絕得有點慌亂，「咱們還是快點走吧，別在這兒久呆了，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了點什麼意外，可怎麼辦啊······」

「怎麼了？」斯蒂芬察覺出了他的異常，「我記得你說過，你就在巴黎這個區長大的啊？」

「啊，對，是的，我才想起來——你怎麼連這個都記得——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用甜點誘惑我，我剛剛戒了奶油沒多久。」安東尼說道，「再說了，組員們都為了這個嫌疑人忙得焦頭爛額的，咱們兩個領導反倒在這裡享受，多不合適啊。」

斯蒂芬聽他這麼一說，心思立刻回到了案子上：「是啊，這個嫌疑人也真是神出鬼沒的，咱們查李建華的時候，這人都沒露一點兒馬尾巴。今天唐慎行一番話，還推翻了咱們的法國人假設，唉。」

安東尼覺得此刻的組長有點兒垂頭喪氣，不由得說道：「其實咱們沒錯，唐慎行也沒錯。嫌疑人就是一個法國女人，往這個方向走，準保錯不了。」

斯蒂芬忽然看向安東尼，目光炯炯，「你怎麼知道？」

「什麼？」

「『嫌疑人就是一個法國女人』，你怎麼說得這麼肯定？」

「啊，我、我是說，我覺得，嫌疑人應該是這樣。」安東尼說道，「畢竟這是符合我們證據的推測嘛，就先按這個可能性最大的方向查下去好了。」

斯蒂芬深邃的青藍色瞳仁緊緊地盯住安東尼暖棕色的大眼睛：「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安東尼。」

「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斯蒂芬？」安東尼打開車門，輕車熟路地窩在了副駕駛上，「開車吧！」

斯蒂芬沒有立刻發動車輛。他繞到車後座，從座位底下拿出一袋子花生小酥餅，拋給了安東尼，說道：「這是我之前，在這邊的店裡買的，你既然不願意跟我去麵包店，就先拿這個湊合著解饞吧。」

安東尼接過餅乾，卻沒有斯蒂芬想象的那般興高采烈。

「伸手。」安東尼說道。

「什麼？」斯蒂芬雖然不解，但還是依著他把手伸了出來，「怎麼了？」

安東尼一把拉過斯蒂芬的手腕，將自己的手指貼了上去，由下而上地細細逡巡著。

「不是，你在幹什麼啊······」斯蒂芬實在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加上被他弄得很癢，於是想要抽回手。

安東尼神情嚴肅地對他噓了一聲。

斯蒂芬立刻噤聲。

並沒過多久，安東尼就成功地從斯蒂芬的袖子里找出了一個不起眼的金屬小顆粒，他捏著那東西，徑直投入了最近的下水道。

「你什麼時候去麵包店買的餅乾？」安東尼問道，「是今天下午，我去上廁所，咱們因此分開的那一陣嗎？」

「是的。」斯蒂芬回答道，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一個經驗豐富的探員，就這樣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擺了一道，「但是麵包店沒有任何疑點，這個竊聽器是不是我在別的時候······」

「麵包店當然沒有任何疑點。」安東尼冷笑了一聲，「麵包店裡的顧客才是最隱蔽的人群。」

「你是怎麼知道的？」斯蒂芬問道，他感覺自己今天問出這話的頻率有點高，但是也顧不得了，「安東尼，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

「這不重要，斯蒂芬。」

「那在你眼裡，什麼是重要的？」斯蒂芬無奈地問道。

「你依舊信任我，這是最重要的。」安東尼拍了拍衣服，重新躺進副駕駛座，還叼了一塊酥餅在嘴裡，「真好吃——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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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敏知的公寓內。

「我覺得你應該跟著安東尼他們走。」敏知說道，「當初誰說要保護世界來著？」

「我先把你保護好了，再去談保護世界吧。」慎行說道，「吃一塹長一智，我從上次的事件中得到的教訓，就是今後要與你寸步不離。」

敏知還是覺得這樣不妥：「不好吧，這樣一來，顯得你多屈才啊。」

「這有什麼的？」慎行反倒不以為意，「抓捕嫌疑犯是施展才華，難道開展博復的業務就不是了？一樣的嘛，你不要搞職業歧視啊。」

敏知累得只想睡覺，現在也不想和他爭，「行吧，你的事情你做主，反正你自己不覺得浪費才華了就好······我累了，現在就要睡了，你上床的時候記得關燈。」

「好嘞。」慎行爽快地答應道。他的膝頭上擺著博復進軍法國所需要的資料——因為斯蒂芬和安東尼的打擾，這些東西他還沒有看完。

「你也早點睡，不要老是熬夜，現代人的脫髮頻率可是越來越······」敏知還想囑咐幾句什麼來著，可是話音還沒落，睡意就席捲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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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空閑時間裡，不知道為什麼露西小姐總是喜歡纏著敏知。

露西沒有進入研究中心的許可權，但是她總是執著於守在入口處，等敏知出來。敏知在李建華事件之後，不可避免地有一點過度敏感，所以被她冷不防嚇到了好幾次。

在第五次被人影嚇得倒退一步、才堪堪穩住身形之後，敏知看清了眼前人的身份：「露西？你在這裡是為了等我嗎？」

露西小姐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是的，我聽月朗徳說，你在裡面算最後一個什麼什麼面，馬上就出來了，就在這裡等你一會兒。」

是「產物終態函數的反應截面」。敏知在心底暗暗糾正道。

敏知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露西張口欲要回答，敏知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露西前幾次找她的時候，都支支吾吾地找些借梳子這樣的借口，這麼明顯的話裡有話，敏知要是聽不出來，那她也就太蠢了。

露西小心地看著敏知的眼睛：「那······我說了？我保證我沒有惡意，你、你先別生氣。」

敏知這下子反倒好奇了起來：「這麼謹慎做什麼，你究竟要跟我說什麼？」

露西解釋道：「是這樣的，敏，我想邀請你們家唐慎行到一個私人聚會去······嗯，作為我的男伴。」

「但是，因為你們看起來······比較保守，嗯，所以我想，先跟你說一下比較好。」

這個話，聽起來的意思，好像如果敏知看起來不保守，露西連跟敏知說一下都不會有？

敏知努力維持著和善的面部表情，手裡把包往肩膀上緊了緊：「那你男朋友呢？就是那個——波德斯塔先生？」

露西和敏知一同向公司大門走去：「哦，我早跟約翰分手了。我現在單身。」

「原來是這樣。」敏知再一次為露西的戀愛周期所深深折服，「那麼，你又為什麼想要我家慎行做你的男伴呢？」

「他長得好看啊。」露西大咧咧地說道，「唐慎行，他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亞洲男人了！」

是嗎，他還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地球男人呢。敏知下意識地在心裡吐槽道。下一秒她才反應過來：什麼呀，感情真是讓人失去理智——小羅伯特·唐尼才是長得最好看的地球男人呢。

一旁的露西還在嘮嘮叨叨地講：「上一次我去你家喂貓的時候，我就發現唐慎行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了——他居然沒有殷勤地跟我搭訕！——話說回來，你們家那隻貓咪的厭食症治好了沒有？」

「算了，反正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聚會，要是凱瑟琳她們看到我一個人去，沒有人陪著，我會被嘲笑死的！」

「慎行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真的，要不是他是你男朋友的話，我早就去追他了。」

「只有你們家慎行可以救我了，敏，求你了。」

敏知無法不注意到，露西這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慎行的稱呼已經省略掉了姓氏。

公司的出口旋轉門旁邊，安娜還在上班。敏知同安娜打了個招呼，然後轉過頭對露西說道：「你要是想邀請慎行去什麼聚會的話，就親自跟他本人說吧，我沒辦法幫你的。」

露西想要說點什麼，被敏知攔住了。

「但是我也不會阻攔你。」敏知說道，「只要你們那個聚會不影響巴黎治安，就算慎行答應了你，去那兒玩一晚上又沒什麼不好的。」

「真的？」露西差點跳了起來，「你太好了，敏！」

敏知搖了搖頭，拒絕了露西提出的「一起步行回家」的提議，走入了在門外等著的、慎行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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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今天我要去索萊納那裡複診。」敏知說道。

「我記得的。」慎行笑著為她打開車門，渾然不知，自己這一紳士的舉動，正在被露西用怎樣灼熱的眼光注視著。

敏知從上車開始，就一直盯著慎行看。

慎行發現了這一點，也不問為什麼，笑嘻嘻地盯回去，心裡想道，哎，敏知終於迷上他這張七百二十度無死角的帥臉了。

敏知端詳了好一陣之後，說道：「我還是沒有辦法理解。」

「理解什麼？」這幾天敏知張口閉口都是工作，慎行想當然地以為，她又在思考分子反應動力學的相關問題，「你們現在的研究，是要大量採用物理方法的吧？你哪裡想不通，跟我講講，說不定我能幫上你呢。」

敏知被他這麼一打岔，思維短暫地從「一位年輕漂亮的金髮小姐迷上了我的男朋友」上離開了一小會兒：「話是這樣講沒錯，但是物理化學裡面的物理，我們一般採用其數學部分，目前，我還應付得過來。就是這邊的計算機，我用著有點問題，不太習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過一段時間你也該回去了。」慎行什麼時候都不忘提醒敏知這件事，「這可是你答應我的。」

敏知沒有回應，她的思維又回到了露西身上。她說道：「我說的『不能理解』不是指工作。」

「那是指什麼？不能理解『我為什麼長得這麼好看』？」慎行問道。

敏知回答道：「今天我們班上的一個漂亮女人，說你是她見過的最帥亞洲人。我真是不能理解這個。」

「『亞洲』這個定語，其實可以去掉的。」慎行美滋滋地說道。說完了之後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你們班上的人？誰啊，她見過我嗎？」

「她就是你回來那天，進到我公寓裡面，幫小呆添貓糧的那個女人。她叫露西。」敏知看著慎行那副喜孜孜的模樣有點來氣，儘管她知道慎行這樣子只是因為自戀的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但是她就是來氣。

「她豈止見過你，她還想邀請你作為男伴去出席一個聚會呢。」敏知補充說道。

大概是因為敏知的這句話語氣太酸，慎行的得意開始收斂了：「我不會去的，我沒空，我也不認識什麼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