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三月二十八日

丁酉年三月二十八日

以後接連幾天,舅舅也是自己單獨出去,叫我守在家裏,每天除了燒香念經,什麼也不要管,每天他吃了早膳出去,晚上回來吃晚飯,再也沒有與我說他們是怎樣進行調查的,我也沒問。

今天我認為會與前幾天那樣,所以仍然是一早起來就燒火熬粥、烙餅、泡茶、念經。舅舅吃了早膳出去,一會兒就與武二郎一同回來,武二郎極著臉,進了門,吩咐帶來的四個士兵,把住前後門,一看跟着武二郎來的有左鄰右舍的何九叔、孫嫂、鄆哥、王婆,另外還有一個胡秀才,他當街擺一個攤,幫人寫書信,狀紙,過年寫春聯,紅白喜事請柬,字寫得極好,另外還有幾個知道名字,往來不多的鄰居:開銀鋪的姚二郎,紙馬鋪的趙四郎,賣餛飩的張公。

武二郎在樓下離靈堂不遠的地方擺好兩張八仙桌,幾張凳子放在桌子周圍,把我做好的茶連壺帶杯放在一張方桌上,招呼眾人坐下。舅舅把預先準備好的紙筆放在胡秀才面前,舅舅與我便坐在往日坐的地方。

此時武二郎對眾位鄰居說:「諸位高鄰在此,請各位不要驚慌害怕,我大哥之死,疑點乏多,今日在此,請眾位高鄰作個見證。我武二郎雖是一個莽夫,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決不累及眾人。稍後,我把有關我兄長之死的見證之人一一問到,請胡秀才把眾人之辭一一寫明白。」

武二郎此時人袖中抽出一把短劍,這就是那李爺送他的那把寶劍,舅舅說能削金斷石,那日也是虧了這把寶劍,他們才得以脫身,但一眼看去,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武二郎右手捏緊劍把,對準王婆:「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我兄長在世時,憐你老而無子,時常周濟於你。象我兄長這等忠厚之人,你都要加害於他,天良何在?我也知道你與我兄長無仇,必是受人唆使,許你若干好處,你才會這樣做。你只要把事實經過招親,眾人可以替你作證,不是主謀,罪可減輕些!」

王婆見武二郎,舅舅回來,西門慶一直未露面,便知大事不好,也一直熬著,等到真相被揭露。她看到的人,不管是左鄰右舍還是另外請來的人,都瞪眼望着她,而武二郎也一直在作周密的調查,實在無從欺瞞下去,便嘆口氣說:「自作孽不可話!罷了,罷了,我便從實招來吧!其實我與武大郎又沒甚冤讎,怎麼想到害他?只是他那樣的家境,那樣醜陋的樣子,竟然娶了一個美嬌娘,引起西門大官人的不憤。央我幫忙,趨著武二郎與蒿秀才離開陽谷縣的機會,設下做壽衣的計謀。讓金蓮到我家作壽衣,請她吃酒,待她不疑心,再把西門大官人引進我家,陪她喝酒時下蒙汗藥,以此計強佔了金蓮,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也要贖罪,不再欺騙別人,金蓮確實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個計謀。當時金蓮要聲張,西門大官人以武大郎性命要■,金蓮才不得不每天與西門大官人到我屋裏私會。設承想那天鄆哥帶武大郎作奸,西門慶把武大郎從樓上踢滾下來,以致武大郎受重傷。西門大官人迷上金蓮,要與她作長久夫妻,便從他藥鋪里拿來砒霜,要我超金蓮不注意時,下在葯湯里毒死武大郎。後來他要毀屍滅跡,讓武二郎沒有證據,便去找的何九叔操辦後事,那就不干我的事了。我是無兒無女的孤老太婆,西門慶答應送我壽衣,操辦後事,另外拿二十兩銀子謝我,我才答應幫他的。」

武二郎把寶劍收回,轉過頭對胡秀才說:「胡秀才,這些你都記下了吧!」胡秀才說:「記下來了!」武二郎對王婆說:「這裏記的都是你剛才說的,各位高鄰都.16K.可見證,你在這上面摁上手印!」王婆也知道,逃也逃不掉,乖乖地配合,免受皮肉之苦。

武二郎又轉向鄆哥:「鄆哥你給大家講講,我兄長是怎麼受的傷!」鄆哥說:「我和孫嫂都看見,金蓮姐前腳進了王婆家,西門慶跟着上了樓!我和孫嫂都知道西門慶是慣於以自己的風流倜儻勾引女人,我怕金蓮上當受騙。想了幾天,覺得還是告訴武大郎,他是金蓮姐的丈夫,出面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那天我就與武大叔一起到王婆的茶館查看。那王婆心虛,在樓下大聲喊叫,叫西門慶有了防備。等武大叔上樓時,不但沒有得到任何證據,反被西門慶踢得從樓上滾下來還是我幫金蓮姐找的大夫看的病!」武二郎也讓鄆哥在胡秀才寫的證詞上摁了手印。

武二郎又轉向何九叔:「九叔,你把我兄長被毒死的證據拿出來!」何九叔從懷中取出一個白布色,這裏裝着兩根發黑的骨頭,一錠+兩重的銀子。何九叔說:「我給大家講講我知道的情況。二月二十三,開茶坊的王婆來我家告訴我,說武大郎病死家中,要我去驗武大郎屍首。我便帶上夥計與驗屍的器具,剛到紫石巷口,就遇上西門大官人,他攔住我,一定要邀我去酒店吃酒,我便打發夥計們先去武大郎家。到了酒店,他要了一瓶好酒,幾樣下酒菜,喝了兩杯,便給我這綻十兩的銀子,還吩咐我,這武大郎的屍首,驗屍之時,百事遮蓋』想那西門大官人是何等之人。我哪裏敢得罪他,不敢不■,吃畢,收了銀子。便去了武大郎處。揭起千秋幡只見武大郎又竅內有瘀血,唇口上有齒痕,均是生前中毒的現象。此時又不好聲張,便裝中了邪,暈倒在地,把此事掩蓋過去。心中不憤,想那武大憨厚老實,武二郎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竟然遭毒手,事後怕不得滿靜,怎麼也要留點物證,今後好為武大伸冤。便在化屍之時,支開西門大官人派去監督的人,暗中揀得武大的兩快遺骨,還在懷裏。今日得武二郎替兄伸冤,這二塊遺骨在此,眾人來看,這骨驗酥黑,原是毒藥身死的證見!」

武二郎把他兄長的兩塊遺骨放白布■上,輪著給在座的坐人觀看,那白布上是酥黑的骨頭,格外搶眼,讓人睦時還有點毛骨竦然的感覺,看的人有些欷虛欠不止。事畢,武二郎還請何九叔在胡秀才的證詞上摁上了手印。

孫嫂見事情到了這種程度,便說:「我女兒綉春是西門慶第五房小妄李瓶兒的貼身丫環,她也算個知情人,我去把她喊來,她可以給大家講講還不知道的事。」

武二郎說:「那就就煩孫嫂了!」

孫嫂知道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一點也不能馬虎。她很快地叫來了綉春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綉春長得端正秀麗,■■孫嫂一樣,透著一股企號,年紀也在二十年出頭。她來了。站在孫嫂座位旁邊說:「這西門慶是陽谷縣的第一惡人。我主人花子虛是他結拜兄弟,她被他設計奪去錢財,令極而死。夫人李瓶兒不願;落入西門慶手中,自己作主,招了大夫蔣竹山入熬。結果西門慶叫他手下詮告蔣竹山欠錢不還,買通官府,沒收蔣竹山才物,逼得蔣竹山背井離鄉,從此離開陽谷縣。事後西門慶又派地痞流氓騷擾夫人,夫人李瓶兒走投無路自愈嫁給西門慶作第五房小妄。西門慶常說,陽谷縣得他說了算,哪個敢不聽他的,叫別人死無葬身之地。因為自從武英雄到了陽谷縣,替安西門慶明裏里暗欺侮的百姓出頭,惹惱了西門慶。他對李瓶兒說:近日裏這陽谷縣來了一個打虎英雄武二郎,本來與他可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這武二郎竟然斷了他好幾椿財路,最大的一椿就是騙一個什麼南唐後主李煜的後人的銀子。他收留了李煜後人的幾個朋友,要他們把那個叫李質的變賣祖宅后的銀子連人一起帶到陽谷縣來.16K.,好下手奪銀滅口,在酒店人也被灌醉了,還上來的李質家人也被打傷,沒有人敢出頭,眼看銀子就要到手了。結果武二郎卻多管閑事,把這件事攬過去,還把這家人安全送出陽谷縣,不在西門慶勢力範圍內,讓西門慶雞飛蛋打一場空。更讓西門慶氣惱的是,跟着西門慶多年,幫也欺男霸女,敲詐欺騙他人錢財的一幫混混,地痞、流氓,犯事時都被武二郎抓過,犯事輕的只是被口頭訓斥,重的也挨了武英雄的拳頭教訓。這幫人害怕了,都想離開陽谷縣去另極全人。讓西門慶這個老大覺得很沒面子,失去威信,斷了財路,今後在陽谷縣再不能為所欲為。所以處心積慮要除掉武二郎的這個眼中釘,一定要制武二郎於死地。於是他想了一個毒計。武二郎的兄長醜陋不堪,卻有艷福娶了個美艷如花的女子,這女子肯定不安分。靠他西門慶一表人才,風流侗儻,不怕勾引不了武二郎的嫂子。等武二郎的兄長戴了綠帽子,顏面失盡的武二郎一定要替足長討個公道,憤怒之中殺了其嫂,那再買通官府。不給武二郎定個殺人罪,也把他來個流放。把武二郎■出陽谷縣,那豈不是陽谷縣又成了西門慶的天下。其實大家想想,這西門慶毒死武大郎,霸佔潘金蓮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步棋。後來搞到會毒死武大郎,那時我已經離開西門慶家,詳細的就不知道了。」

在座的眾人聽到了綉春披露的有關西門慶的內幕,不禁大驚失色,議論紛紛,一時一片嘈雜之聲。關於花子虛與李被兒夫妻二人,不過在一年多的時間,就先後死去,大量的錢財均落入西門慶之手,此事陽谷縣大戶也有耳聞避西門慶不及,怕遁花子虛夫婦的后墊。雖有種種猜疑,只不過不知道均是西門慶一手操縱。而陽谷縣時有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強買強賣之事發生,時有人設局騙人錢財,眾人也都知道,只不過不清楚這些壞事都是西門慶在幕後指揮。對予武二郎在陽谷縣,打出地痞流氓。惡霸。騙子,為老百姓出頭作主的事,也歷歷在目,不過也未曾想到為此西門慶竟然訂下毒計,毒死武大郎,強佔武二郎的嫂子,為的就是打擊武二郎制武二郎於死地,至少驅除武二郎出陽谷縣。眾聲喧嘩群情激憤,除五婆外,全都願意出庭為武二郎作證。

武二郎冷靜地叫胡秀才把綉春的證詞寫好,摁了手印。

武二郎此時對大家說:「雖然大家願陪我到衙門去,但這殺人的首犯沒有來,這衙門裏的人也不會接受這個案子的。請大家再耐心等等,我去把主犯帶來。」

大家都很奇怪不知道這武二郎會用什麼方法把這西門慶從何地帶來,只有我心中清楚,選擇今天,是因為武二郎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基本上沒有漏洞了,才召集大家來的。那西門慶定是已經回到陽谷縣,正不知又在想什麼辦法來陷害武二郎。那武二郎肯定有朋友幫忙,正監視着西門慶的舉動,■他的本事,肯定會把西門慶抓到靈前來。

武二郎獨自一人出來,不到一個時辰,武二郎與一個■不出眾,皮膚黑夕,約有三旬之人一齊回來,此人雖貌不驚人,卻於平凡之中透出一種鎮靜,這大概是武二郎的江湖朋友,自願來幫忙的吧?他們兩個人,一個押一個人回來,武二郎押的就是平時不可一世的西門慶。平時常持一把灑金扇,身穿錦袍,自命風流瀟酒的西門慶,今天可是狼狽不堪,一隻腳大致是崴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身上穿的綠錦袍上沾滿了茶湯、泥■、帽子歪戴着。另一個滿臉橫肉,目露凶光的一個胖子,一身■色的衣褲上西也如西門慶一樣,滿是茶湯,泥■,身上肌肉把衣服綳得緊緊的,看樣子這兩人都與武二郎交過手,過了招然後才被制服,不然不會前跟着來。

武二郎對眾人說:』在下剛才到獅子橋下的酒樓,要請那西門大官人來此處會會高鄰,請他來證實幾件事,誰知他在宴請賓客,不肯給面子。在下只好過過招,強請他和客人來了。我們請這位貴客講講,西門大官人為什麼請喝酒呀!」

這滿臉橫肉目露凶光的胖子,連忙朝武二郎打拱作揖說:「武英雄我是狗眼不識泰山,我就給大家講實話吧!我是二龍山的三寨主,叫胖頭,因為西門慶與我們大寨主交好,有什麼需要動武的事,西門慶都是要我們山寨的人去擺平的。西門慶毒死武英雄的大哥,霸佔了他嫂子。本來只是布下一個局等武英雄殺了他嫂子,再來擺佈武英雄。後來他迷上了武英雄的嫂子,捨不得讓她死,想着為他的西門慶家傳宗接代,所以後來就改變了計劃,準備不讓武英雄回陽谷縣,在路上就置wAp..他於死地,來個斬草除根,斷絕後患。他花了千金請來江湖快刀胡家兄弟,沒想到這胡家兄弟三人未能除掉武英雄,反而送上的自己的性命。這次他回來,打探得武英雄秘密導救毒死他兄長,強佔他嫂子的證據。便去二龍山,要化一千兩銀子找幾十個兄弟進城,秘密除掉武英雄。大寨主叫我下山先探明情況再說,沒想到,武英雄竟然先我一步把我們的行蹤打探得如此清楚。」

不用武二郎吩咐,胡秀才把胖頭聽敘之事,記錄下來乖乖摁了手印。

武二郎轉過頭來,對西門慶說:「為公平起見,你聽聽這些事是不是屬實?」然後就叫胡秀才一一念了剛才記錄的王婆、鄆哥、何九叔、綉春的證詞,過了一遍給西門慶聽。

剛開始,西門慶還沒幾分懼怕,等把眾人的證詞念完,他大概想到了主意,大言不慚地說:「是的,他們所說的是實話,這又怎麼的,我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五品官,你敢殺我嗎?你還是把我交到衙門裏去,朝廷自有公斷:你敢私自殺我,那就是虐殺朝廷命官,要犯死罪,是謀反,諒你也沒這個膽!」

武二郎義正詞嚴:「大家都聽清楚了嗎?西門慶都一一承認剛才的證詞句句是實。西門慶,你今天還沒有上任,你還是朝廷命官。你害的不只是我兄長一條人命。我也知道,把你交到衙門去,你會前門進,後門出,那官府衙門哪有公理?老百姓常說「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今天我武二郎拼得一死,也不會放虎歸山,我要為我兄長,為陽谷縣被你害死屈死的人討個公道,你別做夢今天還能逃過這一劫!」

他把西門慶拎到兄長的靈前,他動作太快了,一把大刀一揮,手起刀下,西方慶的人頭在地上骨■地滾動,西門慶成天謀害別人,做夢也沒想到會落到如此下場。西門慶頸上的鮮血濺得四處都是,供桌上的白布也濺得斑斑點點,西方慶的身子這才倒下。

在場的人都嚇呆了,沒有人會想到武二郎會在靈堂前把西門慶殺掉。一下子哄鬧的場面沒有了聲音。此進,我也覺得審塵緣了斷了時刻。我走到孫嫂面前,拿出一直藏在懷中,被我用繩結打扮得格外美麗的■玉、塞到她手中;孫嫂這是我代表武象送給綉春的聘禮。雖然武大郎不在了,長嫂如母,我有這個資格代表他兄長!」孫嫂拿着■玉,她不懂我在做什麼,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我又走到一直守在武大郎靈位旁的舅舅身邊,對舅舅說:「舅舅,你一定不要忘了讓我陪伴我娘的話。」轉過身對武二郎說:「我對不起你兄長,雖然現在已經證明了我的清白,我並不是一個淫蕩之婦,但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你已為兄長報了仇,我也心安了,心滿意足了,我只希望你此生都活得無怨無悔!」趁著武二郎手中的大刀還未放下,我便撲向大刀,是那麼地義無反顧!

眼前滿是絢麗多彩的春花,我彷彿回到了十歲之前,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人世間會有這麼多的苦難,我是一個快樂的小姑娘,爹娘一人牽着我的一隻手,正在滿山遍野的花叢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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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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