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勸降

第八十八章 勸降

她這話,也是有理。

待慢慢冷靜下來,雪河不由暗忖:若是換作六哥或是老八隨便誰,涎皮賴臉地一笑一鬧,這事也就過去了;但偏偏就是狴犴,以他這寧折不彎的性子,若是逼得急了,保不齊真就把琴譜掏出來當面摔給我!真是鬧到了這一步,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更不好收場了?

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雪河看著狴犴小心翼翼地說道:「剛才我說的都是氣話,鬧著玩兒的,不當真。」

狴犴聞言愣了愣,表情有些僵硬地揚揚眉:「……我知道。」

停雲見狀忙上前打圓場,也笑了笑,對雪河小聲道:「我知你是好意,橫豎我心裡領你的情便是。」

覃柏看了餘妙瑾一眼,沒想到她看似平常的幾句話,竟然就化解了兩個人眼看就要升級的語言衝突,嗯,有點厲害。

「不知王妃為何到此啊?」

狴犴回過神來,上前行了一禮。

覃柏這才說道:「你方才跟我說的事,我已跟王妃商量過了。她的意思是……」覃柏有些為難地看了她一眼,餘妙瑾會意,接著說道:

「我願意前往,但是,只能我一個人去。」

這就有點出人意料了。

「為什麼?」

狴犴驚道:「你要只身前往敵營?當真不怕死嗎?」

餘妙瑾卻淡淡一笑,搖頭道:「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況且,曹先生乃是我的啟蒙恩師,是位正人君子;我不過是個說客,那李景龍再不濟,也不至於難為我一個婦道人家。」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穿過千軍萬馬去勸降對方的主將,萬一不成呢?難道就真不打算給自己留條退路嗎?

餘妙瑾看出他的擔心,又道:「其實,剛到河間府的時候我便有此意。那李景龍是個什麼東西,我比你們更了解。家父曾評價此人『無勇無謀、不堪大用』,若能兵不血刃確是上上之策。只是,事關軍中要務,怕將軍嫌我多事,就沒提。如今既然托王爺特意來問我,我便正是這個意思。」

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令狴犴也深感意外。一個平凡女子竟能有如此膽魄,真是令是刮目相看。

「王妃深明大義,在下十分敬佩。只是,不帶侍衛的話,若是事有萬一……」

這不僅是生死問題,萬一李景龍扣下王妃做人質,那局面就有點被動了。

餘妙瑾似乎洞察他的心思,坦然道:「你放心,若有萬一,他膽敢對我不敬,吾寧死也不受其辱,不過一死罷了,不讓王爺與將軍們為難。」

此言一出,眾人駭然。

「這,不至於吧。」

狴犴擰眉道:「雖然我軍人數上不佔優勢,但勝算還是很大的。我原是想著,王妃此行若成了便可減少些傷亡,若是不成也就罷了,倒不必非為此賭上性命。」

「將軍此言差矣。」

餘妙瑾卻搖頭道:「我知道將軍有經天緯地之才,胸中也自有破敵之策,但我此去不是為了錦上添花,而是為了減少雙方的傷亡。李景龍手上的五十萬軍隊,乃是我朝全部的精銳之師,若是折在此處實在不值得,更沒必要為了一個愚蠢的人而白白葬送這麼多條性命。」

說到此處,她有些自嘲地淡淡一笑:「我的見識有限,大概有些婦人之仁了。但是,已經有太多的人死在我面前,我是真的不願意再見到屍橫遍野的場面了。」

「不,您的想法非常令人敬佩。」

雪河此時突然說道:「智者懷仁,心憂天下,您能有如此胸懷和見識,也稱得上是脂粉堆中的英雄了。只是,讓我四哥同去豈不兩全?既全了免動刀戈的心意,又可保性命無憂,有何不可呢?」

「此行,我志在必得。」

餘妙瑾堅定道:「我一個人去,便是為了顯示誠意和決心。曹先生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否則當年太祖皇帝清洗朝堂時,開國九公皆被屠戮殆盡,也不會唯獨他一人安然無恙。我若帶了侍衛同去,必會引起他的疑心和戒備,事情反而難辦,勝算會大大減少。」

「王妃,我想您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

事情的發展顯然與他預想中不太一樣,狴犴解釋道:「其實策反之事,我們原就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畢竟您與曹公已有數十年未見,而朝堂上風雲變幻,人心難測,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為了沒把握的事冒這麼大風險。況且,現在又不是決定勝負的生死關頭,就算沒有這層關係,我們也自有別的法子破敵,不值得王妃以命相搏。」

然而餘妙瑾的神態說明根本沒有被他說服,只是不想與他爭執。但她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垂下眼睛,用指尖捏住披風的領口一角:金色的絲線綉著一朵精緻的牡丹,花心呈硃紅色,明顯突出一些,點綴著一顆光澤黯淡的珠子,與那華麗的配飾竟是十分不搭:

「這是鶴頂紅。」

眾人聽聞又是一驚。

「十五歲那年,皇帝派人來抄家,我娘從妝奩匣子的夾層里出取出兩枚鶴頂紅,將其中一顆交到我的手上,自己吞了另外一顆,當場七竅流血而亡。」

在講述那段血雨腥風的過往時,她的語氣仍是淡淡的,平靜得毫無波瀾:「她對我說,生為女子,名節比性命更重要,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唯有玉碎這一條路,才能免於受辱。」

眾人神色凝重,皆是靜靜地聽著。

她此時卻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但是我選擇了另外一條更難走的路。我將毒藥藏在髮髻中躲過了搜查,當時我想,等我實在忍受不了的時候,那時再死也不遲。因為,現在就這麼死了的話,我真的不甘心!哪怕要經歷無數痛苦和磨難,我也不想放棄復仇的機會,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叫他們血債血償。

後來,我便一直將它藏在身邊,想等到終於無法再支撐下去的時候,便用它來結束一切。」

她的嗓音依舊平靜而柔軟,卻透出骨子裡的堅韌和剛強。

「你,一直帶著它,就是想隨時赴死嗎?」

雪河忍不住問道。

餘妙瑾臉上笑意更濃:

「然而命運還是眷顧我的。它竟然伴隨我度過了無數難關,每次世道艱難,我想要放棄的時候,只要看到它,便會想起母親慘死的樣子。我就會想,該結束了嗎?就到這裡了嗎?也許還可以再試一試?於是,有很多事情,就是在這一念之間,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後來我悟出一個道理,這大概就是『向死而生』。我每做一件事,皆是抱著必死之心,因此我才可以把每一件事都做好。」

說著,她的目光再次回到狴犴身上:「將軍可能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餘妙瑾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成功。我這一生,從來都沒有抱著僥倖、碰碰運氣的想法,要麼做足功課準備充分,要麼乾脆不做,決不會將一切交給命運、由上天來決定結果。」

狴犴眼中是難以掩飾的震驚。

以前,他早就聽說這個女人很有手段,又頗有思想和遠見,處理事情如同男人一樣果斷決絕,不然寧王府也決不會是今天這般秩序井然的樣子。如今親眼見識了,竟也暗暗有些佩服。

一個經歷過生死劫難的人,便會比常人更懂得求死很容易、求生更難的道理。然而更為難得的是,她守住了本心,不嗜殺、不驕縱,對蒼生懷有悲憫之心,有鋒芒而無戾氣,令人肅然起敬。

「雖然我與恩師有十餘年未見,但我了解他的秉性。」

餘妙瑾又說道:

「我此去乃是勸降,並非要逞匹夫之勇。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下決心去做的。凡事我總會先做最壞的打算,但是我想,事情應該到不了這一步,我相信曹公的為人。

哪怕最終不能說服李景龍,我也會盡最大努力減少雙方的傷亡,因此,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對王爺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末了,她看了覃柏一眼。

覃柏搖頭道:「我覺得,風險太大了,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聽到這句話,她的神色顯出一絲高興,而眼中的堅定卻未減少分毫。

「我反對。」

狴犴沉思良久,最終還是說道:「我們不能讓你用生命來冒險。」

雪河突然就有些後悔,若是自己不那麼作、非得換個男皮來,興許還能扮作侍女跟她一起去。然而立即又一轉念,不禁自嘲道:女身又能怎樣?又沒有法力,單憑她這點三腳貓的逃命工夫,恐怕一旦出了事,頂多就是自己跑路,根本無力再保餘妙瑾的周全。

現在這局面,駿猊和椒圖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一抬眼,無意間瞥見邊上的停雲,心裡突然冒出個念頭。

她略思索片刻,覺得目前只有停雲是最合適的人選了。停雲當初為了杯雪的事沒少害人性命,身上戾氣極重;如今出了鬼谷,若不是狴犴護著她,怕是早就被人拿了去、當成妖怪收了。

如今若是能護著王妃去敵營走上一遭,倒也是件有功德的好事。

「停雲,你願意陪同王妃前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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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二代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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